眼皮已经在打架，他自己也觉得快撑不住了，只得扶着椅子把手勉强坐下来。
可可欧特也发现羽鸢跌坐在椅子上，急忙问他怎么了。羽鸢摇摇头，还没说一句话就彻底睡了过去。可可欧特慌张地问阿墨，他到底怎么了。阿墨沉吟片刻，让可可欧特去看他的手臂。
“手臂？”
可可欧特的电子影像慢慢接近羽鸢，他借来了阿墨的物理接触权限，拉开了他的衣袖，看到这样的影像，他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羽鸢的手臂上的皮肤，出现的是一行行金色的细丝，正在发出黯淡的光芒，那些细丝组成了一张很细密的网，浮现在他的肌肤上。可可欧特摸了摸那些细丝，发现并不是幻觉。
而且这种奇怪的高热感和虚幻感，这是他也很熟悉的某样东西。
“是‘弦’，羽鸢正在被宇宙弦同化。再拖延下去——”可可欧特忽然闭上了嘴，脸色煞白。
羽鸢不时失去意识，也是因为自己的身体在慢慢调整，由于要承受弦，他的身体已经开始不受他控制了。也只有他们知道，现在事态已经非常紧急了，假如在这种时候那位大人要把位置让给羽鸢的话，恐怕整个宇宙的一切法则都要再次改写，带来更大的动荡，引发星球爆炸的连锁反应那不是他们公会能解决的。
况且，要是星系不稳定的话，公会本部一样有危险。
“那怎么办。你不是很熟悉吗。”阿墨带着嘲讽的语气问可可欧特。可可欧特扶着下巴想了半分钟，最后索性放弃似的说：“你以为呢？我熟悉的又不是这个方面的，羽鸢也不好转移到医疗槽，现在他还是需要维持清醒的状态。”
即使是最低级，最低消耗的召唤术，要是召唤的人陷入昏迷状态，没有人敢保证召唤出来的东西会不会失控，会不会消失。召唤术其实是非常不稳定的，何况羽鸢这回召唤出来的并不是幻影这么低级的玩意，比起召唤还更像是“借”回来的本体。
他们担心的是，羽鸢一昏迷，苏鲁特会失控，不停使用那根喷火的木杖的话，“喀尔刻号”会被他一把火烧个精光。
可可欧特定定地看着羽鸢，为什么他明明是女孩，变成男孩也挺好看的呢？他觉得有点可惜，偏偏这么一个特能包容的活泼的家伙，却不得不承受这样的痛楚。身体最后会不会渐渐失去形态，失去感觉？他知道这一切吗？
阿墨的话让出神的可可欧特回过神来，“叫醒他吗？还是说转移一下他的位置？苏鲁特还守在门外，64号即将巡逻完毕了。”
阿墨会打算怎么做呢？会不会像以前那样，残忍地打醒他？可可欧特抱着双臂，等着看阿墨的好戏。
“就这么放着他也不行啊，总不能让他就这么......64号还好说，稍微打发一下那个铁脑袋就好了，他也会听的。至于苏鲁特......算了，”阿墨已经无可奈何了，他扶着额头低声说：“我想了那么久，也就想到了一点微小的方法。你先挪到一边，他们问就说羽鸢有点累，要休息一下。暂时先别对其他人说，我们先来自己试一试。”
“也只能这样了。阿墨，现在战斗的情况呢？”可可欧特吃力地挪着羽鸢的身体，从座位上抬下。因为是电子幽灵的形式进行指挥，即使使用物理干涉也无法更好地活动，更别说只是抬一个少年的身体了吧。
“呜呜呜......哈啊、哈啊、啊哈、啊、哈、真的，好累！羽鸢为什么会变得那么重？？”
没挪半米，可可欧特已经觉得很累了，尽管这种感觉不过是机器模拟的，但是她还是感觉到疲惫一下子涌上来。为什么羽鸢偏偏在这种时候晕了啊！
不行，还不能在这里倒下！
可可欧特咬紧牙关，强迫自己的身体再次动起来。他的同伴们还在厮杀，他不能就在这里放弃。
“我好歹也是战斗员，我们的同伴已经越来越少了。这时候在‘喀尔刻号’能作战的只有我了。至少，至少——”
至少要在他们回来之前保护好“喀尔刻号”！可可欧特，你还不能放弃啊！他暗自给自己鼓劲，挣扎着慢慢爬起来。为了同伴，更是为了维奥拉，他强忍着肉体积累的疲惫，就算这是前所未有的痛楚，他也要强迫自己忍下来。
他能做的，就是保护好这艘飞船，保护好他们的堡垒，保护好“喀尔刻号”，不管用什么手段，什么代价。
阿墨忙打开通讯器问他：“你这真的没问题吗？这状态怎么作战啊？你又不是武斗系啊，笨！电子干涉才是你的武器啊！别那么乱来行不行！”
“啰嗦！你又不是我们公会的，不需要你紧张！也不需要你废话那么多！赶紧监视64号的动向！”可可欧特不耐烦地回答，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肌肉也越来越酸痛。
金色的影子追上了他的步伐，语气里满是担忧：“别勉强自己了，可可欧特，64号还不至于那么软弱的。”
“那不重要。该战斗的时候，我一样会站出来。”
可可欧特捏紧了拳头，机械手指被他捏得发出喀吱喀吱的声音。阿墨揉了揉眉心，他总是这么倔强啊，明明自己都怕得不行，却非要勉强自己。可可欧特啊可可欧特，该说你什么好呢。
算了，阿墨也知道这家伙也不是那么容易退缩的人，一旦决定了要做，无论过程多惨烈，他也一样会做到底。这么一个连断掉自己手臂都毫不犹豫的人，怎么还可能会怕死呢。
阿墨无奈地说：“知道你就会这么说，行吧，尽管去。我这里继续观测，结果会一直发给你的。”
“行啊，反正你别乱动。”
“谁会在这种狭小又啥都做不成的地方乱动啊！”
嘴上虽然还在不服软地拌嘴，但阿墨从来都是最了解他的人，所以可可欧特反而心里更加轻松起来。幸好“喀尔刻号”上的作战指挥室，是阿墨，不是别人在管啊。他不由得暗自松了一口气。有他在，自己可以安心加入战斗了。
“时间到了。”
阿德妮娜茫然地看着眼前的少年，刚才漫不经心回答问题的少年，收起了那无所谓的表情。阿德妮娜就要再次举起手枪，可少年却摇摇头，“别在这里做无谓的挣扎了，月相之魔女。”
“你，想逃吗？”
阿德妮娜一脸不满足的表情惋惜地摇头，说：“我还没问到足够的信息，你怎么能那么轻易地走呢？”
“明明已经知道了那么多，却还没找到答案，你和他一样那么可悲——活了那么久，居然还没完全绝望的你，也不过是一枚完美的暗棋。”
阿德妮娜被少年注视着有点心虚，是，她确实已经付出了无数的时间，无数的精力，只是为了让无形之雾恢复人形，再让他过回正常人类的生活。原来在他们的敌人看来，自己也不过是一个笑话罢了。
她忽然有点气馁，但现在魔王猎鹰恰恰是最接近答案的人，她还觉得不能那么快放弃。
少年看出她一副犹豫，想放弃却不舍得的神情，面无表情地提醒她：“你明明已经奔波了那么久，真的一点线索都没有？你的辛劳，你的时间，你的精力，都只是为了他而付出的吗？就算你帮他，他最后也会甘愿接受吗？那可是连冥府也不愿意接收的灵魂的残渣，是无法恢复人形的可怜的渣滓，连丧尸这种利用尸体的禁忌品都不是的家伙。
“解开诅咒的方式其实早就发现了吧，只是你没有自信能让他恢复。
“愧疚和你自己的自私才是阻碍你的最大敌人，你是发自内心真的想让他恢复人形吗？还是说你担心他恢复人形就彻底死去？你到底爱的，是什么？你真的是为了他着想吗？”
阿德妮娜脸上的莲花刺青从淡红变得粉红，最后彻底向深红迈进。她没想到眼前的少年，竟然能说出如此尖锐的话来，一步一步彻底把她的心剥离开来——这比她知道的毒还要凶猛千万倍。
她的肩膀微微颤抖着，慢慢收起了手枪，“我......我......不，我并不是......我爱的是他。我只是想让他至少......能不能死去，能不能投胎......这无关紧要。”
“渺茫到等同奇迹的事情并不是没有，诅咒都有解开的钥匙。我想，已经寻求了那么多方法，你应该很明白才对。当然，那句老话不是说吗，‘解铃还需系铃人’。在哪里中诅咒，就在哪里解开，这个道理才是对的吧。”
在不经意间，少年挥挥手，已经让树枝的枝杈全都倒退回到子弹的状态，轻盈地从半空中落下，他扬起头，无所谓地看着已经开始动摇的阿德妮娜。这等绝美的女人，要不是还顶着全宇宙通缉金额最高的女间谍的头衔，恐怕已经是宇宙中一流的女明星之流了吧。
阿德妮娜捏紧了拳头，低下头，眼泪已经开始滑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