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强烈的不安感到底是什么?
不,这种感觉从一开始登上“喀尔刻号”就已经出现了,虽然自己是作战总指挥官,但不能先让手下陷入恐慌之中。作战之前动摇军心是大忌,千万不能这么做。但不知道为何,连安妮拉都明白,这一次他们将会困难重重。
她急匆匆地往前跑,一路上没有任何障碍,甚至连人影也没有,在前往指挥室的路上,似乎过于顺利了。
明明她这么强,应该会有最强的敌人阻拦她才对。不,不是还有一个对手一直在等着跟她决一胜负吗?
她一闻到空气中淡淡的铁锈味,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果然那个女人没有那么容易收拾啊。
再跑了几十米,她看到了走廊的尽头的入口,大门紧闭,门前已经有一个人守着,似乎早就在那里等着她来一样,严阵以待。用严阵以待貌似也有点太过看得起那个人了,因为安妮拉非常熟悉这伤痕累累、裹着绷带的少女,于是挑衅地吹了一声口哨。
“玩乐器的乡下自虐妹,原来你还活着啊!”
安妮拉这么一嘲讽,对面那被绷带层层包裹,头发凌乱的黑衣少女,并没有过于生气,只是淡漠地望着她,眼神无比平静,仿佛对面只不过是一堵空气墙罢了。不过安妮拉也知道,魔王猎人那奇怪的规矩。
第二次也无法撕碎的敌人,第三次必然要把对方挫骨扬灰。
安妮拉静静地放下背上的绿色大箱,血锈尸钉却取下了了背上的贝斯盒,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魔王猎鹰大人说的对,像你这种家伙,果然还是送上一首安魂曲好了!”
看到那维持不下去的假正经面具被撕掉,安妮拉忍不住“噗哧”地笑出声,就像是面对想要对着自己发泄怒火的小孩一样,轻蔑地笑着。
“是么,还以为你这家伙尽情地揍你一场好像也挺不错的!还有什么招式啊,尽管用出来吧!”
当血锈尸钉把手伸向贝斯的时候,她再度发出疯狂的笑声,那笑声混杂在节奏强烈的贝斯声音里,听上去相当刺耳。
安妮拉轻轻吐出一口气,这一次既然要彻底收拾血锈尸钉的话,看来也只能用那个了,虽然拜托佐藤让工匠调整,还没彻底调整完。她下意识躲开了那些声波,白了一眼血锈尸钉,就地打了一个滚,蹲在箱子旁,伸手探入绿色箱子里抓摸着。
尽管都是瞒着维奥拉偷偷复原的,但是,自己貌似跟这把武器相性异常的差,还不知道能不能完全发挥作用。也对,这可是绝对的永恒之枪啊。对于维奥拉来说,这枪恐怕还有更深远的意义。
就在声波即将横扫到蹲下的安妮拉的时候,一道金光打断了那些声波。强烈的空气震荡,怎么可能那么容易被打断?血锈尸钉愣了愣,定睛一看,这才发现安妮拉已经握着一把金色的长枪站起来。
管她拿着什么武器啊!
血锈尸钉的双手更加疯狂地弹奏起来,可那把长枪却发出了更加耀眼的光芒,只一闪,就让那些声波重新化为虚无。安妮拉熟练地使用长枪,冲上去朝着血锈尸钉的身体突刺,被血锈尸钉用贝斯挡住了身体。
长枪和贝斯撞在一起发出了巨大的声音,但长枪却没有再继续刺进去。安妮拉只觉得这股抵抗的力量正在保护着贝斯。
“哈!居然跟那个女武神用一样的武器!怎么老太婆也流行用这招?难道你急着去送死吗?”血锈尸钉盯着那枪,恶狠狠地嘲讽着。但安妮拉脸上的痛惜一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兴奋。
她说:“这把武器只是从她和诗嘉古尔的记忆里提出来,复原的好东西而已!尽管这是它的第一战!但是没想到还挺好用的!呵哈哈哈哈!真不枉费我们寻找世界树的替代品——对了,你知道这把枪用什么木头做的吗!”
“谁知道啊!无聊!”
安妮拉更加凶恶地一扫,弹开了血锈尸钉,血锈尸钉隐隐觉得她的长枪每一击都带着雷光,不由得皱起眉头。
“这到底是【哔————】的邪门【哔————】玩意!你这是侮辱!”
“对于武器来说,彻底的被遗弃,被时间彻底摧毁才是无上的侮辱,”安妮拉往后一跳,压下身来,“就算那是尊贵的神明使用的,但是他们的使命还没结束。魔王也一样,战斗的武器应该在战场上化作灰尘!”
“在这里乱说!魔王是邪恶的,帮魔王的你们也是!”
哎,这小娃娃终究只是那些人养的寻欢作乐的小狗啊。安妮拉一副“对牛弹琴白费力气”的表情,惋惜地摇摇头。
她已经听得太多了,站在对面的敌人,总是标榜着正义,摇着“惩恶扬善”的旗号,要消灭他们。战场上不分善恶,这一点,不是应该有更多人知道的吗?她实在想不懂。
战场上从来只有冷冰冰的你死我活,善恶重要吗?一点都不重要。对着尸体说善良,在她看来都是虚伪不过的谎言罢了。但她看得太多太多,因为失去温度,渐渐凝固变色的血液,就是生命消逝的标志。
没有人会同情他们,更没有人会觉得他们是正确的。立场不同导致的对立,在这对立的基础上引发的战争,能说是正义的吗?有些人就喜欢在战斗中发泄自己的杀戮欲望,有的人却不得不在战争的缝隙中艰难存活。安妮拉自己也清楚,她自己是两者皆有的情况,她没打算反驳魔王猎人们的观点。
倒不如说,不想再反驳了。
生和死,不外如是,刀光剑影,火炮雷电,剩下的就是再直白不过的争斗。用武力和绝对的其他力量,彻底让对方闭嘴。这就足够了。
一想到这里,安妮拉总是忍不住发笑。要是以往的自己,肯定会自暴自弃,可现在就不同了。她不光是罪祸潘多拉,更是魔王公会的战斗员。她是弦姬手上最可怕的那把火器。只要那位大人想,她就要随时战斗。
无关自己的善恶立场,无关自己的身份,她仅仅是那位大人棋盘上的那个最强的“炮”,也是最强的士兵,仅此而已。
她继续跟血锈尸钉战斗,手上的动作却没有放松过一刻。安妮拉暗下决心,这一次,绝对不会再让自己面前的那丫头活着回到同伴身边了。
阿德妮娜勉强振作起来,她不停地暗示自己,这一回回去了要对无形之雾坦白,重新站直了身子。她也反应过来,知道自己放走了魔王猎鹰。她感到无比的惋惜,明明有那么多机会可以下手来着。
她深吸一口气,平静地向通讯器汇报自己的事情,没等对面回应,她就关掉了通讯器,背靠在墙上失魂落魄地看着墙壁,回想起魔王猎鹰的话。
“你明明已经奔波了那么久,真的一点线索都没有?你的辛劳,你的时间,你的精力,都只是为了他而付出的吗?就算你帮他,他最后也会甘愿接受吗?那可是连冥府也不愿意接收的灵魂的残渣,是无法恢复人形的可怜的渣滓,连丧尸这种利用尸体的禁忌品都不是的家伙。“解开诅咒的方式其实早就发现了吧,只是你没有自信能让他恢复。
“愧疚和你自己的自私才是阻碍你的最大敌人,你是发自内心真的想让他恢复人形吗?还是说你担心他恢复人形就彻底死去?你到底爱的,是什么?你真的是为了他着想吗?”
——我只是希望我爱的人变回人类的形态,仅此而已。
不希望他化作最后一点灰烬,不希望他就这样烟消云散,连下一辈子都没有,更不希望他就这么可惜地死去。但老天仿佛一直在捉弄她,她爱上什么,那东西就会自然而然毁灭。
从她为了暗杀,去爱上第一个国王开始,她的命运就跟死亡彻底分不开了。
只要是她喜爱的所有东西,无一避免走向最凄惨的毁灭,渐渐地,连她的名字都被人们误认为是诅咒和毒杀的化身,她本人也如同月的月相变化那样,难以捉摸,飘忽不定。
最后连她的师傅们,都被她的诅咒感染到。
“我们已经无力对抗了,阿德妮娜,”最后一个师傅,艰难地倒在地上向她伸出枯瘦的手腕,“你是注定跟诅咒和毒一并生存的女人.......我们能做的,只有这样了。因为你本来就是月之女......你爱的人,会被凄惨地毁灭......咳咳——咳咳咳!”
师傅喷出的那一抹鲜血,洒在她脸上的刺青之上。
她惊愕,茫然,无奈,愤怒,所有的感情一时间竟不知道去哪里发泄,只得眼睁睁看着师傅被自己的诅咒侵蚀身体。
在她原来的世界里,流传着这样的一个传说。
月亮的女儿,月之女因为爱上普通人,诸神震怒,她被神下了无法爱的诅咒,她只能永生永世孤独一人活下去,直到最后她迎来自杀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