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洞正在飞速缩小。羽鸢瞪大眼睛,看着那一金一银的双色弦姬,往自己的手杖注入了力量,那些光柱汇聚进来,帮助羽鸢消除掉间隙。
“消除了会怎么样?”她大声地问。
“会修正,原来丢弃进间隙的一切都会回归正轨。已经,不需要了。”银色的少年低下头,但金色的少女紧紧握住少年的手,“没有东西是不被真正舍弃的,总会有需要它的人,甚至是灵魂也是。间隙,也该是时候彻底消失了。”
发现自己成了被清理的对象,少年仅剩的头颅愤怒地叫:“是你们唤醒了我!制造了我这样的怪物!而且还擅自把我关在那里那么长时间!你以为你们主宰着宇宙就能随便这样对待我!凭什么!”
“就凭触碰到法则碎片这一条,你的惩罚就足以让你魂飞魄散了。”
可可欧特吃力地爬起来,凝视着两位弦姬的背影,“羽鸢,不用管我,你继续做你的事情吧。”
“流体蛇骨!拜托你按住他!”羽鸢大声地说,现在还不能分神啊,快要成功了,只要坚持到最后,魔王猎鹰的身体就会彻底消失了。
“不!我会说的!因为,因为这种错,不能再有人继续犯了!”
可可欧特不顾流体蛇骨的手,挣脱了她要抓自己的手臂,望着他们继续说:“我就是,还有会长也是!擅自触碰法则的人,是必定要受惩罚的!老会长失去了他最爱的女儿,而我!......失去了更珍贵的另一样东西,叫做信任!”
流体蛇骨也愣住了,惩罚?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不能擅自触碰?
可可欧特垂下双手,随后捂住了脸说。
宇宙的法则本来就不是普通生物能染指的东西,这是比任何规则都可怕的存在。况且一旦知道宇宙的法则有需要祭品承载的部分,对权力的贪欲,就会一下膨胀。宇宙中任何生物都有欲望,为了争夺这唯一实体化的法则的无穷力量,星球之间,星系之间只会爆发无限的战争,最后自取灭亡。
这是任何一个弦姬都没有对手下说过的事情,也是可可欧特冒险调查的事情。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他也接受了惩罚——他成为了唯一一个背叛者,不再受到任何人的信任。
可可欧特的声音颤抖起来:“安妮拉小姐的故乡,还有会长和他女儿曾经存在过的世界,就是被毁灭的零号宇宙,我们本来应该存在的世界......两位大人都厌倦了那个宇宙无休止的战争,直接毁灭了......变成了仓库里的高浓度以太。而你,而你至少,至少还能保持原来的形态!”
他合上双唇,顿了顿,纠结了一会,又说:“羽鸢,我希望你至少知道这件事,即使你哥哥这一场赌局赢了,你哥哥也不会再回来了。发生太久的事情,无法改变,就算是两位大人,也无法彻底更改了。”
“并不是无法更改,只是,我们也有我们遵守的规则。”
“我们是服务于法则,服从既定的规则,并不会擅自改动。”
“至于惩罚,那是你们个人的事情。”
“魔王猎鹰的惩罚,已经即将结束了,他也该结束自己的使命。”
两个弦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羽鸢静静地听着,握着法杖的手依然不为所动。她知道了这些,也已经没有用了。她不知道的是,自己的脚底开始亮起金色的丝线,那些丝线纠缠在一起,编织成一张细密的网,蔓延到她的脚踝上。
“羽鸢!不要再继续犯错了!你的惩罚会怎么样,我也说不好!但是,你一定会失去你最重要的东西啊!”可可欧特更加着急了。
“我无所谓!只要,只要把我的弦姬刻印能力启动就够了!”
羽鸢的头垂下来,碰在法杖上,喊道:“我已经不想知道,可可欧特,你的苦衷我们都知道,但是,我们从来都相信你,相信你的计划天衣无缝,相信你做的每一件事!包括维奥拉在内,我们都相信你!别再说那么失去任何人的信任了!”
“然而你却,没有相信过我,你们——你们这些虚伪的、为虎作伥的混蛋们!”魔王猎鹰的半张脸已经因为愤怒而扭曲。
“因为你不是羽嘉哥哥,你不是。你只是占据他身体的怪物。”
羽鸢也轻轻合上双眼,她不像会长那样,对自己的亲人也下不了手,在一起却依旧怀着恨意。因为羽鸢很果断,她只是希望,自己的哥哥走了,在天之灵也要安息,她无法容忍眼前站在自己对面的,是徒有“羽嘉”之名的怪物。心痛,心痛到几乎无法呼吸,她也一样开枪击杀怪物——羽鸢就是那么冷血。
“把我的哥哥的身体,还给我们!快点放弃吧!放弃这具身体!间隙!”
她几乎怀着恳求他人一样的心情,却又大声地喊出自己的请求。
两个弦姬对视了一下,随后异口同声地回应:“我们同意了,你的请求。开始抹除间隙。”
“呜啊啊啊啊!”
最后一声惨叫,彻底消失在“喀尔刻号”的金色光芒之中,羽鸢的杖,也彻底碎裂,化为一缕紫色的烟,消散在光芒里了。
羽鸢疲惫得彻底跪在地上,但是这份惊喜却支撑着她,抬起了头。因为她看到了,自己的哥哥的灵魂,正温和地笑着。自己的弦者诅咒,终于成功把魔王猎鹰的身体反转回一开始的尸体了!
“哥哥,羽嘉哥哥!”
她咧开嘴笑着,眼泪却率先掉了下来。这温和的感觉,跟羽黛相差无几的相貌和年龄,不就是羽嘉吗!她激动地抬起手,“哥哥,哥哥,我们的赌局,终于!终于赢了!你,你可以回到姐姐身边了!即使是灵魂——”
“谢谢你,但你......”羽嘉伸出手轻握住了羽鸢无力的手掌,“你也是我们的小妹,你付出的代价也很大。”
“没事的,没事,”羽鸢拼命摇头,说:“我早就知道,这就足够了。所以,哥哥,还是抓紧时间回到姐姐身边吧!至少再看一眼——”
羽鸢正说着,心跳突然加速,她低头一看,全身已经被金色丝线织成的网布满,并且这网开始瓦解,化作一条条消散的丝线。她惊叫起来:“我到底怎么了!!”
一瞬间,她面前站着两个弦姬,同时向她伸出了手,一起扶住她。
“已经晚了,你连最后的存在证明都耗尽,即将消失了。”
金色的少女惋惜地接着银色少年的话说:“你消耗的力量太多了,对不起。多萝西,这已经是你——”
“可能从你踏足间隙那一刻开始,间隙也认定你是营养了。”
羽鸢试图强迫自己压住声音,不至于害怕到颤抖,问:“那,我还能留下灵魂吗?”
“即使是图鉴,也不能。”
“但即使是我的聆听者,你也有实现最后一个愿望的权利,说出来吧,你最后的愿望。”
腹部的丝线也开始瓦解了,羽鸢惊恐的眼泪在眼眶打转,“我想最后跟着哥哥回家看一看......”
听到这个愿望,金色少女愣了愣,随后爽快地点头答应了。
“羽鸢!!”
可可欧特和终于赶回“喀尔刻号”的安妮拉,目睹羽鸢消失的最后一瞬间,两人一起大喊着,但羽鸢的最后一根金色丝线,也消失了。而金色和银色的弦姬,也一并消失在空中。指挥室只留下惊愕的流体蛇骨,以及一脸震惊的安妮拉和可可欧特。
我最后的愿望,就是回到姐姐身边,看一看她怎么在咖啡厅打工,怎么熟练地调咖啡,陪在她身边。姐姐在我心中,简直就是天使一样,但姐姐的愿望无法实现。所以,所以我曾经无数次向神明许愿,希望终有一天能实现姐姐的愿望。
不管付出什么代价,能让姐姐再见羽嘉哥哥一面,这就足够了。
拿走我的骨,拿走我的肉,拿走我的灵魂的每一寸每一缕,但求,能让姐姐实现她的愿望。只要能实现我的愿望,什么代价,我都可以给。
“怎么这阵风,这么大啊。”
一身棕色侍应生服的羽黛,关上了突然打开的门,回到咖啡厅的前厅,打算收拾的时候,她听到一声少年的呼唤。
那温和又带着宠溺的,只回荡在回忆里的声音,如今再度在自己面前响起。她抬起头,瞪大了眼睛。
“羽黛,下辈子再见了。”
少年微微一笑,放下了一个巴掌大的蓝色小鸟陶笛。她正要回应一声,转瞬之间那少年已经消失了。她捂住嘴,竭力让自己不哭出声音来,别过身去,双唇止不住的颤抖,偷偷抹着眼泪。
她不知道的是,在咖啡厅门外,悄然掠过一阵金色的风。
“这就足够了吗?”
金色的风用人类听不懂的声音问地上的影子,地上的影子静静地点了一下头,也跟着消失了。
她哪里都不会去,因为她已经跟法则融为一体了。
“跟姐姐道别完了,你就会彻底舍弃所有,升格成新的弦姬,你,就是零六了。多萝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