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十三日傍晚，埃拉斯提斯城市废墟的某处。
密闭空间里一个少年赤脚蜷缩在一个有宽大靠背的椅子里，他的面前数十块高亮度显示屏围成半球形的牢笼。
“抱歉，Magician。让他们跑掉咯。嗯？当然不是我的错啦。”少年随意的语气像是在描述一只飞走的鸟儿。
“继续追踪。”通讯器里传出一个男人机械式的声音。
“在这种鬼地方？Magician请不要为难我呀。我都被吓坏啦。这一台Ascetic（修道士）报废的时候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们炸了大楼，Ascetic逃都来不及就被压爆咯，真是好惨啊！一台PB（Penance band，忏悔带）就在旁边看到了全过程，超吓人的。砰地一声，然后，轰隆隆隆，吓得我急忙切断声音。”
“协助者会给你提示，损毁的Ascetic尽可能回收。”
“回收？不可能啦，办不到、办不到。几百吨钢筋水泥砸下来已经算是帮我们销毁了吧？工程器械又不能进到埃拉斯提斯，也就没有回收的必要，反正King大哥过后会老老实实付钱……”
“二十二万联邦币啊！你小子到底多没有良心，不是早就告诉你自律型武器平台很贵的、不要弄坏吗？”通讯频道里突然有人乱入，King早已怒火中烧，“没必要回收是什么情况，你小子.要是不给我把它弄回来，我今晚就把你剥光丢到中心区的龙卷风里！”
“喂喂喂，吵死了！守财奴你的嗓门很大啊！”又有一个声音插了进来，背景中夹杂着激烈的枪声和爆炸声，“我这边可是很忙啊，该死，有没有闲着的家伙过来搭把手？”
“Mr. King，装备的损失过后写到寄给雇主的账单里。”不带丝毫情绪的声音又传了出来，原本吵闹的三个人立刻安静下来，“Cavalier，我正想要通知Princess跟你会合，在她赶到前能撑住吗？”
“啊？啊！别叫那个女人过来啊！” Cavalier惊恐的呼喊盖过了背景中一声爆炸的巨响，“我自己能搞定，别叫那个女人过来啊，老大！”
“哼！”
“……”
一声冷哼，瞬间热闹的通信频道一片寂静。
“Cavalier，祝你好运。”
“Magician老大，求你不要用那种不带感情的语气说话。很可怕啊！”Cavalier哀求似的喊道，“喂，老大，救救我啊。那个女人居然这时候打开通讯器。啊，可恶！”通讯的另一端响起更密集的枪声，似乎是某个男人徒劳的挣扎。
一通激烈的交火之后，Cavalier在一个像会议室的房间里挑了一把没有遭到波及的椅子，也不管上面满是粉尘、木屑就一个趔趄撂倒上面。
“C2镇压完毕！Magician，你可以告诉那个女人不用过来了。”
“辛苦你了，Cavalier。”通讯器里传出那个缺乏情绪的声音，“Princess正在执行另一项任务，现在处于无法联络的状态。也许到任务结束的时候你可以见到她。”
“那么你刚才说让她过来……”
“骗你的。”
通讯挂断。
一具失去了灵魂的肉体被遗弃在会议室中央唯一完整的座椅上，曾被称作Cavalier的男人此刻在面具之下的表情没人能够看到。
这时Cavalier的通讯器亮起了一个私密通讯的提示灯。
“嘿，Cavalier老哥，我听说只要不反抗还能活到吃晚餐喔。”通讯器里传出少年轻浮的声音。
“喂，Page，请你务必想办法让Princess冷静下来啊。我可不想被她‘不小心’歼灭哇！”
“喔呵呵，老哥如果有你珍藏的‘那个’的话，我也不是不可以帮你咯。”
“没门，Page。最多。要是被Priestess知道我就要倒大霉了。”
“放心，我绝对保守秘密，Priestess姐不会知道……”
啪！
“呜呜……Priestess姐姐什么时候来的？好痛啊，请不要在打人的时候露出那么温柔的笑容啊。我真的没有私藏写真杂志啊，相信我！抱歉呐，老哥，自求多福咯。”
Page的联络中断。
“哼！小滑头，你去自求多福吧！”Cavalier关掉通讯起的秘密频道，一个鲤鱼打挺从座椅上跳起来，大吼道，“啊！可恶！”
Cavalier从背后拔出一把大口径手枪，瞄准会议室前面的大显示屏疯狂扣动扳机。顷刻间，八发子弹就把不到三平米的显示屏打得粉碎，更在后面坚硬的墙壁上留下可怕的弹孔。
……
某处地下设施里，一个像是资料室的地方，一个有着柔软亚麻色卷发，身穿研究员白色工作服的男人正不慌不忙的从档案柜里抽出一个又一个档案夹，翻看两眼就随手丢到地上。
“真是的，这帮家伙以为自己闯的祸都是谁在买单啊。”穿白色工作服的男人虽然神情专注地翻阅文件，口中却絮叨个不停，“花大价钱弄到手的装备又不是玩具，早就警告过老板不要让那孩子碰Ascetic。这还只是第一台，如果损失更多的话……不，一定还会有更多被那孩子玩坏的。怎么办啊？要不还是先拟定一个跑路计划吧？在雇主决心灭了我们之前还是先虚与委蛇，然后……”
“喂，你在做什么！”两名全副武装的士兵突然出现在资料室门口，其中一人径直向穿白色工作服的男人走去，“你是这里的研究员？非战斗人员紧急避难！你没有听到吗？快躲起来。”
“啊啊，是这样的，不好意思啊！”穿白色工作服的男人右手把一本档案插回档案柜的抽屉里，慢慢转身，“虽然我不是特意过来‘保护重要文件’的好人，但也不是心怀鬼胎的坏人啦。只可惜有人比我先到了。都怪那些任性的家伙肆意挥霍，连我都不得不接几个私活贴补家用，唉，真希望他们能体谅一下上了年纪的大叔啊。唉，可惜啦。Wow，right！‘非战斗人员’要去避难是吧？可是我还得继续工作，而且啊……”
噗！
噗！
血液从那名士兵脖子上的一道裂痕中缓缓流下，飞起的血魔溅到那个男人白色的衣袖上，另一名士兵倚着门框仰面倒地，暗色的血水从右眼窝里顺着一柄飞刀银色的刀刃一股股冒出来。
“……而且啊，我不是‘非战斗人员’而是‘入侵者’啊。” 穿白色工作服的男人慢慢把匕首从士兵的脖子里**，在档案柜上蹭了蹭左手的血污。
男人把两具尸体拖进资料室，不一会又大模大样地走了出来：“也不知道Cavalier又浪费了多少子弹。奥，对了！”男人正要关门，又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他用右手揉了揉自己的亚麻色卷发，喃喃自语，“之后得提醒一下Princess，现在还能做锻造刀具养护的手艺人一个个要价贵得要死，在这么下去光是武器养护的开支就要超过弹药的支出了。真是的，希望这下家伙们也能理解下操持家用的辛苦啊。”
……
另一处，一条没有门窗的狭长走廊。
“砰！”
“啊……”
挂在走廊墙壁上的应急灯发出惨白的光亮，飞溅的血液从灯罩上缓缓流下。利器破开皮肉、斩断骨头的声音和一个男人死亡时恐惧的喊叫，渐渐传到更远处，黑暗里又悄悄变得安静下来。
“哼！”
这个隐匿在黑暗里的恐怖传递出一丝微弱的情绪，接着又变得跟这里的空气一样寂静。
哒、哒、噗、哒、哒、咔……
硬质的靴子底踩在碎肉和骨渣上发出难听的碾压声，黑暗中唯一的活物一步一步从光影斑驳的灯下走过又消失在前面更加浓稠的黑暗中。
……
在一个像是监控室的大房间里，数十块显示器或黑屏或蓝屏居然没有一个正常工作。控制台前，一个男人仰躺在滑轮椅上，一顶黑色的宽边礼帽从头顶落下来遮住了他的脸，他的双腿搭在控制台上，旁边一支新点燃的香烟在干净的铝制烟灰缸里安静地升起丝丝烟雾。
“……骗你的。”男人关掉了右耳的，躺在椅子上用力伸了伸懒腰，却不料过于用力，原本就弯曲得很危险的椅子背再也承受不住。砰地一声，男人大字型的仰面摔倒在地板上。
监控室里安静得只能听到机器内部电流的滋滋声。许久，地板上传来窸窣的摩擦声。突然，一只手搭在了控制台的边缘，差一点就把安静地燃烧着的香烟打飞。男人左手扶着控制台狼狈地站起来，右手抓住帽子重新带好。
“Hi，BOSS，boy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想要将功赎罪喔。” 男人的通讯器里传来温柔的女性的声音，“别担心，我会让boy好好工作的。嗯，惩罚？呵呵，怎么会呢？只是一些人生的指导喔。”
“唔……真有你的，老太婆……啊！”通讯器的另一端传来少年的惨叫。
“呵呵呵，boy认真起来果然很厉害嘛，脱了钩的鱼儿很快就找到了。BOSS，已经重新追踪到Cerynitis（刻律涅牝鹿），现在正往Thrace（色雷斯）方向移动中。”
“Page，派出所有Ascetic。所有人注意，作战代号‘第三试炼’，第二阶段开始执行。”他低沉的声音不带任何情绪，简单地说了几句话之后，收起烟灰缸放进胸前内衬的口袋里，慢慢悠悠地走出监控室。
电动门关闭发出细微的碰撞声，偌大的房间里再也没有了别的声音。一支仅仅燃烧了前端的香烟似被人粗暴地碾压过，倾斜着杵在控制板的缝隙里，像摇摇欲坠的高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