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TiburónⅣ自毁的爆炸声从后方极远处传来时，仅仅是埃拉斯提斯狂暴的背景音当中一声低沉的闷响。
“提高紧惕，注意未完全倒塌的建筑物。前进队形Y，保持警戒！”
“队长，外界气压下降速度加快，强雷暴生成比预期更早，也许随时可能发生！”伯纳德准尉的语气里已经多了几分焦躁。
“真是添乱！埃斯特班军士长，你的‘Ballena’还能跑快点吗？”
虽然为了戒备随时可能发生的袭击应该更谨慎的行动，但是已经逼近的砧状云却似乎并不打算给他们从容应对的时间，车队就像逃避野火的草原鹿群，还要时刻提防周围潜伏的猛兽。
道路变得更加难以通行，道路两侧几乎只剩下倾倒的石堆，偶然出现的断墙虽然顽强屹立却也是一副颤颤巍巍的样子，狂风穿过墙体上骷髅的眼眶似的缺口，发出呜呜的嘶吼。这一片区域只与金河商业街相隔几条街道，却没有一座建筑能像那些巍峨的摩天楼一起残存下来。老旧的建筑承受不住恐怖的灾难，幸存下来的又抵抗不住数十年不断的侵袭。曾经的埃拉斯提斯正如依特妮兰这个国家一样，把光辉和阴暗描绘在卡片的两面。
……
“到达地点MR，侦查班未发现异常。”
“‘Tiburón’ Ⅶ，已确认安全！”
“这里是‘Tiburón’ Ⅱ，确认安全。”
不知道这短短几十分钟里被多少块坠落的砖石砸中，精神上备受折磨的碧拉尔甚至幻想出了装甲车外壳破烂不堪的样貌。好在车队终于在即将被沙石埋葬之前到达了名为老鼠街（Metro del Ratón）的避难地点。
两百多年前，这里还只是伊斯曼达平原西垂一个适宜种植葡萄的山丘。某个在此营生的庄园主为了储藏他大量的葡萄酒，于是将酒窖挖掘到山体深处。多少年后，庄园后继的主人放弃了他的祖辈生活过的土地，废弃的庄园和大门洞开空荡荡的酒窖逐渐被流浪者们占据。随着流落到此地的人不断聚集，狭窄的酒窖开始像骆驼草的根系一样不断生长。直到有一天，第一排砖石搭建的房屋以及石子铺成的平整道路从伊斯曼达平原的另一头延伸到洞穴入口时，“老鼠街”这个名字让她作为最早的地下商业街出现在世人面前。再后来，也就过了几十年，当初的那条石子小路如今看来只不过是被称为“超级都市”的怪物的一条细小的触手。名叫埃拉斯提斯的城市吞没了这里，地面的街道如同遭到了一轮又一轮的洗牌，木板和石砖一点点消失，灰色的钢筋混凝土建筑像贴着地表生长的苔藓蔓延，直至覆盖了整片伊斯曼达平原。又过了不知多久，或许是比以往都更加短暂，这座山丘理所当然变成了城市交通的栓塞。为了解决这一困扰，当时的依特妮兰人在埃拉斯提斯的地下进行了一次改变历史的尝试。如今，那个伟大的工程也许已经在灾变发生之后永久的沉睡于地下深处。但是，在山体上开凿的一条又一条像老鼠洞一样的隧道依然可以被找到，这些坚固的“洞穴”依然能为这些行走在地狱边缘的人提供一时的庇护。
伯纳德准尉看着突然安静下来的雷达界面，紧绷的神经突然放松下来，居然止不住地打了一个哈欠：“呵——啊，未发现异常，队长。只要躲在地下敌人应该很难再有机会偷袭我们了吧？”
“准尉，你是要自扇两个耳光还是要咱给你一枪？打开门就是凯泽赞维亚大陆上最要命的天灾。咱们是来执行重要任务的，不是轻松愉悦的末世风景旅行！”霍克上尉对这个不可靠的部下训斥道，“这个死的鬼地方想要了咱的命，那这欠收拾的鬼地方就是咱的战场。战场上一点的大意都会让咱送了命，那咱就不能有一丝一毫松懈。现在还有人想要咱们的命，咱们才不会拱手给……”霍克上尉不自然地顿了一下，也许是他终于发现队伍的通信线路一直保持着打开的状态，“咳，虽然咱还不知道他们是谁、在哪、还有多少数目，也许在这种鬼地方再也碰不到了，也许他们下一刻就出现在咱们面前，但是咱们依特妮兰王国近卫军的男人……呃，还有女人们都不会不明不白地死在自己国家的土地上！以上。等回到驻地咱们去‘Penélope’（佩内洛普）喝酒，酒钱咱出。”
因为之前的袭击而笼罩着一层阴云的队伍，又因为霍克上尉的一番话恢复了生气。奥列弗·霍克这个粗糙的男人没有煽动力的讲话技巧，目的简单粗暴，却让所有人都看到了他坚定的意志。此时这个名叫奥列弗·霍克的男人身上不仅背负着队长的责任，也成为绝境中所有人的希望。
队伍的气氛转变了，碧拉尔也勉强打起了精神。虽说遭遇袭击的时候碧拉尔一直在强撑着不让别人发现，其实自己那时候简直害怕得要昏死过去。幸运的是，因为霍克上尉一发入魂，战斗也迅速结束了。安下心来的碧拉尔趁着霍克上尉带士兵们清理战场的间隙偷偷溜下装甲车。第一次身临埃拉斯提斯危险又神秘的中心区，如此近距离接触到凯泽赞维亚大陆最大的谜团。这里发生过什么？为何会发生在这里？一百多年的时间到给这里造成了何种改变？强烈的研究欲望驱使她一下子进入“疯狂科学家”的状态。虽然这在霍克上尉他们看来，只是一个谎报年龄的小女孩兴致勃勃地捡着石头。
接连的刺激和长时间的疲劳，着实让这个栖居在实验室里的圈养研究员达到了极限。不知不觉视界变得模糊起来，碧拉尔·沃拉斯科就这样保持着端正的坐姿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
“……也许正中敌人陷阱，队长。我认为您的计划太过冒险，外面的雷暴和龙卷风尚未消退，敌人也有可能埋伏在任何地方。只不过从上次的袭击者只有一个和他选择的位置来看，即使这一步失败敌人也应该准备了后续的计划。发生这么大规模的雷暴应该也让他们措手不及，这才给了我们逃脱的机会。又或者说，这些都只是让我们落入更大陷阱的圈套。我认为，现阶段在敌人情况不明、环境状况如此危险的情况下贸然行动是不明智的。”
“准尉，你认为躲在这的理由又是什么？期待救援，还是坐等埃拉斯提斯的天灾替我们消灭掉所有敌人？”
不知过了多久，碧拉尔被激烈的争吵声吵醒。她下意识地扶了一下眼镜，手指却直接戳到了鼻梁上。随即碧拉尔察觉到在自己睡着的时候有人摘下了她的头盔，眼镜也不知去向。
“您醒了，长官？”身旁的苏亚雷斯中士立刻察觉到了碧拉尔的状态，伸手把一副厚重的眼镜递到她面前。
“发生了什么事？我在哪里？”碧拉尔重新戴好眼镜，又从苏亚雷斯中士手里接过头盔。
“请您安心，长官。在您睡着的1小时42分钟里本队并未移动位置，现在依然位于地下街道MR（Metro del
ratón，老鼠地下街）。奥列弗……咳，霍克上尉正在与罗兰·伯纳德准尉争论之后的行动方案。请您放心，很快就会有结束。”一边说着宝拉·苏亚雷斯又抬头看向争吵的两人，一副早就习以为常的表情。
“敌人拥有即使这样恶劣的环境中依然能够在500米距离准确击中战车薄弱部位的武器，也许是巧合，但如果不是的话，敌人就不单单是熟悉我们的装备甚至还拥有凌驾于我们之上的侦测设备。”年轻的罗兰·伯纳德准尉急于阻止霍克上尉的计划，他甚至把操作系统的显示屏拆下来抵到霍克上尉面前，“我们现在离开MR无异于鸭子离开芦苇暴露在水面上。你看看这些照片，这是‘Tiburón’Ⅳ被击穿后留下的弹孔，敌人的穿甲弹能够击穿我们最先进的埃斯普兰迪安步战车，然而我们甚至还不知道他们究竟是什么东西。”
“这又能证明什么？”奥列弗·霍克的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那个金属烟盒，“敌人比咱们强大，所以只好装缩头乌龟求他们放过？”
“我的意思是，你在这里不是无敌的！”伯纳德准尉认真争辩的样子让碧拉尔莫名觉得可怕。
“敌人也一样不是。”霍克上尉的语气首先软化了下来，“听着，罗兰。咱只有一个连的伙计，却也有一个连的人。咱要把所有人都原原本本地带回去。咱不知道敌人准备了多少家伙，一路上又挖了多少坑等着咱。但是咱知道闷着头躲起来的人，咱找到他一定会猛踹一顿。还有手的时候就去拼，脚没折断就赶紧跑。咱们依特妮兰的军人永远都像这支烟一样，从来不该畏惧自己的燃烧。”
霍克上尉坚定的目光注视着罗兰·伯纳德，年轻的准尉怔怔的好半天才说出话来：“如果敌人准备好了陷阱，等我们自投罗网，难道我们就要跳进去吗？”
“哈哈哈，你傻了吗？伯纳德。”霍克上尉放声大笑，“罗网顶多能够捕捉野鸟，而咱们依然是猛兽啊。”
“好吧，队长。我还是没能说服你。”伯纳德准尉态度坚决地说，“但是如果你的决定是错误的我还是会第一时间阻止你。”
“哈哈哈，新兵也敢大放厥词？那好吧，咱到时候就拜托你啦，罗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