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女人和孩子花钱，男人来买单有什么不对嘛？”Priestess的声音听起来如同往常一样有活力。
“你这是在讹诈！”King近乎声泪俱下地控诉道，“科室每个季度的进账要拿出四成为装备进行养护和更换。你们这些人‘不当家哪知柴米贵’。我磨破嘴皮子才讨来的几个子你们就不能珍惜一点吗？”
Priestess和King已经争吵了几十分钟，以两个人执拗的性格如果不能让对方低头只怕他们还会这样一直吵下去。
“几个跟我们有合作的佣兵组织为提高薪酬的事情已经找我抱怨好多次，如果他们开始解约我们就要面对严重的人手不足，以后出任务就只能靠我们自己几个人，再也不会有随叫随到的支援。你们懂不懂啊！”
“呵呵，那些人想要解约就让他们走好喽。反正重要的工作向来是我们亲手完成。”Priestess不屑一顾地说，“跑腿的和龙套要多少有多少，何必再拘泥于那些混日子的人呢？”
“出价比我们高的比比皆是，他们还肯与我们合作已经算是照顾我们公司的面子。”
“哎呀，这可不妙啊！”Priestess刻意用夸张的语气惹怒King，“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King正如那女人所想的一样被激怒了，他几乎要把通讯器给震碎似的大吼：“你以为都是谁害的啊！Priestess小姐光是关于你的抗议信就比我收到的账单还要多三倍！袭击友军致使多人全身不同程度骨折，时任特遣队队长的D先生入院长达半年。这是怎么一回事？给我解释清楚啊！”
“当然不是我的错咯。”Priestess漫不经心地说，“话说D先生是啊？去年我在潘恩山谷（Pan Valle）打工的时候是随手收拾了几个对我图谋不轨的混混，打断手脚放他们爬回去的我也是很仁慈的呢。”
“唔呃……”Priestess说出的“事实”让King先生哑了火，“那就是他们自找的，回头我会向总公司发出书面抗议。”吵架归吵架，但King还是毫不犹豫地相信了Priestess所说的话，“那么我还收到一封子公司举报你‘临阵抗命’的匿名信，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这就更不能怪我咯。”Priestess的语气像一个在犟嘴的小姑娘，“奥克鲁夫（Orkoruf）的临场指挥官全是猪头，我不过是尽自己所能避免了全灭的悲剧。”
“好吧，跟我猜测的一样。当查到那封匿名信是从弗雷巴沃联邦西部的巴尼枬公爵领（Banyan）寄出的时候我就料到会是这么一回事。”King把不满全都转移到了奥克鲁夫公司的管理层头上，“我知道总公司里私下给那些猪头人身的蠢货是什么评价——‘作战不利，撤退不能，经常全灭’。要不是依仗西嘉诺瓦（Sicnove）家族跟巴尼枬公爵的关系，还有每年天文数字的援助，单凭他们的实力绝对没可能成为一个‘子塔’。”
“就是，就是，我可没有错哦。”Priestess趁着King的怒气从自己身上转移出去的机会，抓紧机会给自己洗白，“完全是诬告嘛！是无能的蠢货嫉妒我的才能甩过来的黑锅哟。恳请主管大人明察秋毫，给小女子做主。嘿嘿~”
“严肃点，Prie……唉，你就不能多一点自觉啊？”这时的King先生像是被刺破了的皮球，不管他是被Priestess怎样气得暴跳如雷似乎最后都能被这个女人的胡搅蛮缠安抚下来。平静下来的King先生语气一转，变得不像是只有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会发出的颓废的声音：“自从你们姐弟加入公司以后，我就开始陆续收到来自各个地方的投诉和抗议还有赔偿申请。其中既有来自总公司和协议方的指责、抱怨，也有同行业竞争对手的威胁。所幸你们姐弟足够努力，取得的成果也足以帮你们挡下这些责难。”或许是因为King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不仅通讯频道里静的只能听到沙沙的电波声，King所在的车厢里所有的人也都沉默着。察觉到因为自己的原因让周围的气氛变得有些灰暗，King略表歉意地咳嗦了一下，接着说：“身为当事人的你竟然也不解释一下就溜之大吉。你知不知道，为了给你收拾留下来的烂摊子浪费我们多少物力财力？多少次帮你疏通关系？”已经从吵架模式拨回到平日状态的King先生像个喋喋不休的老人家吐出心里最后一丝怨气，“Priestess，等任务结束回公司以后，你们姐弟先来我的办公室一趟。”
“咦？什么！难道说我和Page弟弟要被解雇了吗？”Priestess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呼，却被另一个比她还要凄厉的哭喊打断。
“不要啊，King先生，我是被冤枉的！Priestess姐赶快向King先生道歉啊！”男孩带着哭腔的声音穿透了每个打开的通讯器，普通人听到这样的声音都会不由自主想象出一个惊慌失措的孩子扯着身旁姐姐的衣角，眼神中充满恐惧的场景。King面无表情，可是在他斜对面座椅上的一位身穿覆盖全身的黑色作战服、头戴黑色不反光头盔的佣兵似乎想摘下面罩说些什么，却被身边跟他一样装束的同伴拉了一下肩膀示意他不要干预。
“Page，我知道你一直在听，只是你的演技比起你姐姐来还只是个没破壳的鸡蛋。”King语调平淡言辞却很犀利，“就算你们故作悲情也没用，直到你们姐弟偿还完所有债务之前，我都会把你们作为‘工具人’，用最残酷的方式使用、榨干你们最大的价值。哼哼，你们就做好把一生奉献给公司的觉悟吧！”
“真，真的吗？太好了！Priestess姐，我们的工作保住了呀。”Page的少年音说出这样的话语着实让人感到心痛。
Priestess更是表现出了喜极而泣一般的感情：“是啊，弟弟。我们姐弟两人再也不用担心会流落街头了。真是太好了。”
“你们啊……”King先生做出了像是奴役社畜的恶鬼上司一样的宣言，却遭到了这对姐弟意料之外的回应，一时间哑口无言，“还是关于你们需要到我的办公室来一趟的那件事，”他调整了一下情绪，把让这对姐弟带到九霄云外去的话题硬生生扯了回来，“Priestess，想必你还不知道，上面打算重新给你设定一个代号，新代号似乎是叫‘行走的麻烦’或者‘米共甲虫’什么的……”
“米什么虫？”
“噗哈哈哈……”通讯频道里爆发出哄笑，一直偷偷打开通讯器听着热闹的那群人，因为抑制不住地出声爆笑，而把自己统统暴露了出来。
“开玩笑的！我只是开的玩笑。喂，Priestess？喂……”King拼命地想要解释可她的声音被淹没在一片笑声中。不管他之后怎么呼叫Priestess，对方都已经不再理会。
“哎呀，哎呀，我听不下去啦。要聋了，耳朵都要被你喊聋了。”笑岔气的
Cavalier用拳头狂捶自己胸口，一边咳嗦一边笑着，“King大哥就是不懂啊。Priestess虽然平时大大咧咧，却也是个女孩子。说了那种话，她现在一定已经恨死你啦。哈……咳咳咳……”
对自己冒失的玩笑感到后悔的King抬起头，用昏暗的眼神盯着坐在对面的男人，冷冷地威胁说：“Cavalier，听说你的肉身格斗能力也不错，要不我把划拨给你的弹药费也列入下一次的经费削减的清单吧。”
“请您高抬贵手放过我吧，King大哥！”Cavalier双手举过头顶做投降状，“连子弹都没有了的话，我这个神枪手只能用枪托去砸人了哦。”
“嘻嘻，那不是正好吗？”少年Page突然插话，少年天真烂漫的声音里不带一丝恶意地说，“Cavalier大哥能够为King大哥节省许多开支，King大哥的发际线或许就能回到安全水平呢？”
“喂，臭小子！敢拿King的发际线说事，你也完蛋啦！”Cavalier幸灾乐祸道，“还有啊，你小子刚才也笑了吧。就不怕回头Priestess收拾你？”
少年一副无所畏惧的语气，说：“哼哼，King大哥刚才已经保证了我们‘终身员工’哦。”
Cavalier紧接着笑话道：“那还不是因为你小子总是惹祸？我可是听说咯，单单因为你弄坏的武器装备的账单就不是你这个小孩子能还的清的。”
Page怒哼一声，接着用十分嚣张的口气回击道：“还债是不可能还债的，我这辈子都不可能还债的。损失一台‘Ascetic’又不是我的错，就是要承担这种风险，才能完成得了任务的样子……大概……”
“已经怎么样都无所了。”King的眼里似乎流下血泪，“损失‘Ascetic’的责任就先划归到我的名下，之后我会跟总公司沟通申请向这次的雇主追加设备损失的费用。”
“King大哥也偏袒的太明显了吧！”Cavalier怪叫道，“每次都是嘴上说得很严厉，实际上却把责任都自己承担了。这个男人冷面热心还是别有……好了好了，我不说了。你们两人的事不是我这种外人能掺和……你看，别生气嘛！都是一个战壕里的兄弟，King大哥，小弟我绝对挺你……啊啊啊……呕……停下！King大哥停下！住手啊！我错了，我错了！求求你让车不要再晃了。”
“哈哈，不管你们姐弟惹下多么大的麻烦，到最后King先生都会包庇你们呐。”之前一直没有说话的Magician在这时加入进来。
“才不是呀，King先生唯独对Priestess姐很纵容呢。”Page嘻嘻地坏笑。
“你这臭小子也差不多。想想被你玩坏的装备有多少是他在给你买单……呃，抱歉，是我多嘴了。”Cavalier自知失言，便不再说话。
“Page，还有Priestess，我知道你也在听。”King像是要说出什么重要的事情一样，先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平静地说：“关于你们姐弟的事情，我真的考虑了很久。很抱歉，我知道在这种时机下说出来很不合适，但我还是希望你们能认真听我说。”King故意顿了一下，像是要显示之后要说的事情尤其重要，“我……”
“要结婚了？”
“‘哈啊？！’”
每一个通讯器无比清晰地传出“结婚”这两个字，通讯网络一片寂静，继而通讯器里爆发出今天为止最大音量的惊呼。
在所有人都一脸懵批、匆忙向身边的人确认的时候，King燃着怒火的双眼已经锁定了对面那个捂着嘴偷笑的嫌犯。
“对不起，King大哥。”笑得腰都直不起来的Cavalier却借此摆出伏地谢罪的姿势，可是他不断震颤的身体暴露出这个人现在其实是笑得停不下来，“你刚才的气氛实在是太好玩……太严肃了，我一时没忍住……啊！”
Cavalier惊叫一声，像遭到弹簧重击一样整个人贴到墙上，而就在他两腿之间，一柄银亮的刀具深深扎进复合材质的座椅里。
King单手把平板电脑递给身边的人，自己则解开安全带，站起来，走到对面。
Cavalier注视着King的一举一动，那个冷酷的男人没有说一句话，他站在Cavalier面前，弯下腰，右手握住还露在外面的刀柄用力往下一压再一提，锋利的刀刃扩大了座椅上的空洞，King把银色的匕首慢慢地抽了出来又插回袖扣中的匕首袋。
“这家伙刚才是真的想杀了我。”惊魂未定的Cavalier在King转身时偷偷对身边的人耳语。
“我是经过了慎重的考虑才决定为你们争取到这个任务。”King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平静地说，“详细情况还不能告诉你们，但这是一个长期的潜伏任务。环境相对和平，只要你们老老实实地不要惹是生非，就能像普通人那样正常生活。”King又叹了一口气，从他身上表现出的那种老父亲的既视感越来越强烈，“我一直在想，你们姐弟二人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种一线任务，远离随时可能发生的危险。但是我却无法当面对你们说出口。因为我没有资格否定你们的选择，我也没有勇气否定身为佣兵的自己。”King又一次停顿下来，而现在却没人接话，不论两端还是网络，每个人都在静静地听着。
“没有事先询问过你们姐弟的意愿我很抱歉！”King的声音里终于少见地出现了“真诚”，他用任谁来听都能相信的声音诚恳地请求，“请你们务必接受这个安排。”
“King先生，请抬起头来。”原以为赌气离开的Priestess突然说话，而她仅凭话语便知道此时的King是一副低头谢罪的模样，“多年以来承蒙您的关照，您的每一份恩情我们姐弟都铭记于心。”此刻，Priestess的声音里没有活泼也没有妩媚，只是平淡。
“可是当初我父……”Priestess的宽慰反而刺痛了King心底的一处伤疤，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解释，却再一次被打断。
“陈年旧事与之我们三人不过是一种枷锁。我和Page早已不以为意，King先生也请不要着急打开。反而我们姐弟二人能够以此加入‘倾颓之塔’已经是一种幸运。只要是King先生安排的任务，我们姐弟势必完美执行。”
“不管是潜伏、暗杀，还是盗取饮料配方。只要是King先生的命令我都会拼尽全力去完成哦。你说呢，Priestess姐？”
“我相信King先生。”
“不要说得我们好像是什么不正经的组织似的。”一直没说过几句话的Magician不看气氛似的插入进来，“到此为止！King，你跟Priestess、Page姐弟的账目留到事情解决之后再慢慢梳理。”他摘下黑色礼帽，弹了弹上面的灰尘，“是时候去看看我们的‘牝鹿’了。”当黑色的礼帽重新掩盖住他黑色的头发，这一瞬间，一股掠食者的杀气从车里蔓延开来直至吞没埃拉斯提斯整片废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