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

1

咔嗒。

少女轻轻的关上实验室的木门，长叹了一口气，然后正准备离去。

［呦！真是巧啊，艾尔莎！］

倚靠在实验室墙边的，是一位身穿黑色学院制服，面带微笑的银发男子，他缓缓向前走了几步，和少女打招呼道：

［今天反而比昨天结束的早么，不过还是远远超过了学院规定的使用限额……这倒是让我很难上报啊，嘛，虽然也不会有人管你就是了］

与他温和善良的表情相反，少女狠狠地白了他一眼，毫不掩饰地表现出强烈的厌恶。

［和你这家伙没关系，加奈兰瑟卿］

［我至少也是等你到这么晚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以为人人都像你这个工作狂一样会愿意呆到这么晚。啊，别误会了，这次不再是让你去做什么工作了，不过是例行公事而已］

说着他的左手出现一个圆环状的法阵，随后从其中缓缓浮现出一张白纸，他快速将其抽出后把它递给了少女。

这个魔术是属于空间类高阶魔术中的空间之门，他既然能如此随意地发动这个魔术，不难看出不论其对于魔力操控还是术式的熟练程度都是顶尖的水准。

［这份实验室使用申请表填下，还有上周的你也忘记了］

艾尔莎一把接过，看都没仔细看上一眼，就用右手展开一个记录类魔术，表格上的对应位置便直接浮现出文字。

［这也太偷懒了吧，直接拿过去的记录复制吗］

［怎么，难道还要我再写一遍吗，要是谁敢有意见就让他来找我］

［我看学院长那家伙应该是不敢了，上次被你在广场狂揍了一顿之后，他连交涉工作都交给我了，现在我倒成了出气筒］

男子看着眼前任性的少女，有些无奈地摆了摆手，他随后瞟了一眼依旧透露出亮光的窗户，继续道：

［不过西维尔那家伙还没结束吗，真是少见啊］

［他说还要占用一会儿，再在格莱顿方程的细节上补上一点参数变化，所以把我直接赶出来了。估计要到半夜才能结束的吧，房间内到时候他会收拾的，不用你担心］

［是吗，根据前几天收到的申请来看，他白天似乎也占了一间小的实验室吧，上位恶魔反而比我们人类更注重魔术，这反而让我有些惭愧啊］

［要是真的有这个自觉的话，就不应该整天四处闲逛，而是专心去做实验了。对了，明天预定有个空间类型的魔术实验，如果你愿意的话来帮我下好了，只要一整天就够］

［呜哇，放过我吧，我可和你们这些狂人不一样，要是在这么狭小的空间呆上一天，我会疯掉的］

加奈兰瑟皱了皱眉头，露出有些为难的神色，同时又继续问道：

［不过，他是最近才开始这么努力的么］

［算不上吧，只不过最近的研究时间好像变长了］

艾尔莎转过身，她似乎已经不想再搭理加奈兰瑟了。

［……是么……］

男子的眼神一下子变得深邃起来，声音也低沉了下去。

［怎么了］

少女停住了离去的步伐。

［不……你还记得么，你刚召唤出西维尔的时候他说的话……］

［迟早我会死的，这句么］

［没错……他不是曾说过，他是被七曜天使之首的正义天使英佩莱斯所追杀，才会通过召唤术这种漏洞来到人间的。但是世界定则或许并不能真正阻拦英佩莱斯，而西维尔也可能正是发现了这一点才想着……想着怎么能活下来］

［是么］

少女秀丽的脸庞被黑暗所包围，看不清她此时的表情。

［他最开始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相处了这么久，你我也都知道他不是什么畏惧死亡的人，在最开始的时候就直面了这一切，可到现在为什么会这样。这说明了什么，他想活下去，他看见了什么更珍贵的东西，只能如此解释吧］

少女依旧没有回头，她的声音则是透露着冷酷和无情：

［怎么样都无所谓吧，已经把咒术解析给我的现在，他无论活着还是死了，对我都没有任何害处或是益处。怎么样都可以的事，你觉得我会去花费精力么］

男子沉默了，长期和这位国家魔术师的交往让他熟知她的秉性：不会去做对自己无意义的事。这就是失去感情的，绝对的功利主义者。

［没有什么其他事的话我就走了］

［等一下］

加奈兰瑟还是叫住了少女。

［你真的无所谓吗，难道这一年来的一切，你都觉得毫无价值吗。也许我们和他一起的话，能阻止英佩莱斯的行为啊，你难道打算眼睁睁看着他……］

他越说越激动，然而，下一个瞬间—

少女猛然回过头，利用充沛的魔力与精妙的技巧瞬间展开魔术，随后加奈兰瑟只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压力将自己按在墙上，强大的冲击力使旁边的砖瓦都隐隐有些裂纹。这份力量控制的恰到好处，既保证了他不能动弹，也让室内的西维尔不会察觉。

随后，只有可怕的寂静在二人间静静流淌，借着淡淡的月光，他看见少女凌厉的眼神中透露出的不单单是言语中的愤怒与杀气，而包有其他更加复杂的神情。

［你这家伙……越界了］

少女的声音响起。

［但是……］

［我是终究要向前方走的人，道中的风景怎么样都无所谓。我知道你是出于好意，但你要是再继续多管闲事，我不介意杀了你］

［艾尔莎……］

男子垂下视线，不再多说什么。

［这样就明白了吧，别再管我了］

随着少女背过身去，魔术也瞬间解除。加奈兰瑟只觉得自己身上的压力一下子卸去，差点向前摔倒，连续前后晃动了两下后才恢复平衡。他并没有一丝生气的意思，只是平静地拍了拍自己衣服上的灰尘，看起来早已经习惯被这样对待了。

［真是个笨蛋……］

望着少女逐渐远去的高挑背影，他喃喃道：［但是，你还是变了呢］

［我没有变］

少女头也不回地强调着。

［那个曾几何时将单纯追求魔术的终极作为目标，而从不考虑自己的，迷茫到令人心疼的笨蛋，还是变了呢……］

2

这大概是去年初夏的事了。

［魔术记录已经按数字排列在书架上了，我可不希望你再随便乱扔了］

清晨刚到实验室的艾尔莎有些惊讶地看着眼前整洁的房间，文件都被井井有条地陈列在书架上。事实上昨天这里还近乎是个垃圾场，各类魔术报告与实验器械杂乱地堆放了一地，空气中弥漫着某些药剂的混杂刺激性怪味。

而现在一切都焕然一新，这都要归功于眼前这个男子。

他的身材与少女相当，在男性中应该算是个中等个子，皮肤虽然异样地白皙，相貌却十分普通，身上穿着的则是普普通通的燕尾服，看起来身体上也没有什么健壮的肌肉。但让他散发出与众不同气息的是他那血红色的瞳孔与异样的魔力波动，这绝不是一般人类能拥有的。

他就是少女昨天才通过召唤魔术召唤出来的高阶恶魔，七宗罪傲慢的西维尔。

［西维尔，你这是多管闲事］

不过艾尔莎并不领情，在她看来这一切都是毫无价值的，即便生活环境如此恶劣，但只要能继续下去，这就足够了。

［要不要帮你把实验清单也重新编写下］

［随你的便］

少女径直走向了书桌前的座位，她已经不打算再让西维尔做更多无意义的干涉了。

［对了，以后不准再把三餐合并到早餐，这样实在太不健康了］

［为什么！明明这是最有效率的做法］

艾尔莎一下子僵在了原地，瞪大了眼睛，像这样让她突然改变这样平时早就习惯的生活习惯，实在是不能接受。

在她看来，所有的一切都应该为了她的魔术研究所服务，为了向无人触及的魔术的终点前进，以及避免陷入无意义的矛盾，少女毫不犹豫地舍弃了这些没有效率的东西。

［还有睡眠时间也要修正！每天仅有3小时不到的休息也太过分了吧］

还没等她缓过神来，西维尔便进一步做出了指示。

［我拒绝！这样实在是太浪费宝贵的时间了］

［要是不能做到的话，咒术的课程就又要延后了］

西维尔板起脸来，似乎有些生气。

［咕嗯……咕……可恶……好吧……明白了］

经历了一番内心的挣扎后，少女只好无奈地同意了他的说法。

毕竟，西维尔的魔术，也就是上位恶魔的魔术，在现代世界被称为咒术，是一种已经完全失传的技巧。身为一名传统的魔术师，少女自然对其抱有极大的兴趣，但仅凭借她自己的才智所能做到的研究也已经达到了极限，即便高傲如她也不得不依赖眼前的家伙，为此做些妥协也是没有办法的选择。

这一点的退步还在接受范围内，没必要为此和他翻脸，她暗暗告诫自己道。

［嗯，这就好了］

西维尔温和地笑着，然后他顺手扔过来一个饭团。

［接着］

艾尔莎随意的接住飞来的饭团，随后略有警惕的用鼻子嗅了一下，最后还是撕开包装纸狠狠咬了一口，似乎是打算将对西维尔的不满发泄在饭团上一般。而此时在嘴里化开来的，却是平时的高能糖丸所不能提供的新鲜与美味。

［怎么样，还算不错吧，这是我亲手做的，就当是犒劳下你辛苦的工作了。毕竟我可是和那家伙学过几天人类的厨艺的，当年……］

［把我的糖丸还给我］

少女依旧有些生气地打断了西维尔的自夸，一边嚼着嘴里的东西，一边说道。

［你怎么还在想这个问题啊，要说多少次，现在开始你要规范饮食了］

西维尔一副说教的神色，随后补充道：

［不过考虑到你的厨艺问题，以后所有的三餐都能让我来承包，这点不用担心］

——失算了。

这是少女现在的唯一想法，原本她的目的仅仅是为了实验与研究的魔术，然而却成功召唤出高阶恶魔后，对于怎么使用他完全没有考虑过。艾尔莎唯一的想法就是如同往常做炼金实验的结果一样处理，也就是扔掉。但没想到一个召唤物竟然能给她造成如此大的麻烦。

在昨天恶魔随意的自我介绍后，就开始不断介入少女的生活，而现在仅仅第二天，就已经开始了大变样，这让她开始担心起接下来的日子了。

——这下可真是麻烦了

少女叹了口气，只好开始今天的预定研究工作，不过至少她还能用学习咒术的机会来安慰自己。

事实上，在西维尔加入实验室之前，过去少女生活状态真的是糟糕，用乱成一团来形容都有些表扬的意思。因为完全没人照顾，加上她自己的生活自理能力又是差到极点，已经夸张到为了能终日就留在实验室内，连睡觉都只是在沙发上附加保温魔术就草草了事。

然而即便对自己的生活再不重视，少女在魔术方面却是异常的严谨。比如为了不让自己身上的异味干扰到炼金实验的时机判断，她的身体和衣服都保持每天一次的清洗。

而最终这些都渐渐在西维尔对少女投入越来越多的注意力以及关心之后，她的生活环境被有条不紊得扭转回来。虽然她偶尔也会反对，但在西维尔的软硬兼施的方法下，她也渐渐没话说了。这样看来，在某种意义上她果然还只是一个单纯的小女孩呢。

但艾尔莎并不会感激他，少女的坚强已经让他可以不再依赖于任何人，独自一人已经很久的她并不是什么软弱的家伙，所以少女也依旧没有因此被影响到其本质。

事情直到某个巧合的发生，才被慢慢开始转变。

那是某个夏末的日子，地处大陆中央的王都天气还没有完全凉下来。而那天的晚上，实验室的人工魔力灵脉似乎出了什么故障，没办法正常运转。更为巧合的是，当天艾尔莎的计划是完成一个大型的炼金实验，急需灵脉的魔力供给，而应急用的魔力晶石储量也明显不足，也就是说，现在她难得的进入了无事可做的夜晚。

［真是糟透了］

少女狠狠瞪了西维尔一眼，仿佛现在的所有意外都是他的错一般。

［这和我可没有关系啊］西维尔无辜地抱怨着，同时提出一个意见：［但既然这是难得的机会，就当成假期让自己休息一下怎么样？你看，你平时都总把自己关在工坊里，总是这样对自己是不好的。合理分配工作与休息的时间，劳逸结合才能效率最大化嘛］

［这才不是什么机会，这简直是灾难］说着，艾尔莎拿出一张清单，送到西维尔的眼前道：［事情这样的话就没有办法了，把清单上的材料从仓库里给我搬过来，我们把明天的……欸！！你在干什么！］

艾尔莎的话还没有说完，西维尔就随意展开了一个火系咒术将那份他看都没看一眼的材料清单点燃，火舌微妙地控制到没有触及少女肌肤的程度。

［都说了是难得的假期，总这样强迫自己工作总是不好的。啊，别担心，魔术清单我都怕你搞丢所以一直都有准备备份，但要是你还要继续，我就把备份也烧了］

［咕］少女发出一阵奇怪的声音，望着眼前漆黑的清单，又看了看西维尔那不像开玩笑的严肃表情，她停顿了一下，最终还是有些不甘地坐回到沙发上。

［这样就对了］

西维尔露出平时温和的笑容，坐到少女的左侧，那个沙发所处的位置面对着狭窄的窗户，月光透过窗户洒到室内。大概是魔力灵脉故障的缘故，今天学院灯光减少，所以星辰显得格外璀璨。

［这里的景色其实还是不错的呢，平时都注重于帮你打理实验室而没空欣赏，你们人类的魔术学院可真会挑地方］

西维尔感叹着，而与他相反，少女则是依旧在冷静地分析着：

［没错，学院的自然魔术灵脉虽然不足，但是通过接通周围几条小灵脉而汇聚成的人工魔术……好痛，你在干什么！］

西维尔轻敲了一下艾尔莎的头，惹得少女反抗道。

［现在是休息时间，禁止发表一点关于魔术的分析话题］

少女有些生气地瞪了他一眼，有些无奈地撇过头去看向星空。

［稍微问问关于你的问题，可以么］

［……好吧］

［呐，一直以来总有个问题想问你］西维尔问道：［为什么要这么执着于魔术研究呢，似乎自从认识你以来，还从来没见你做过其他事吧］

［因为我是天才］

少女冷冷道，这绝不是什么狂妄自大之徒的自我吹嘘，只是单纯的出于她自己的客观评价，她就是这么认为的。

［说得更具体一点呢］

［世界上无数的魔术师存在的目的是什么？是探索一切的未知。但是……无数人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不得不选择放弃。我，要完成他们的梦想。因为我有这份能力，我有完成它的能力，那我有必须去践行它的义务］

西维尔摇了摇头，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我不是在问这个……好吧，换一种说法。最初你是为什么而学习魔术的］

艾尔莎瞬间迷茫起来。

原因……我为什么开始学习魔术……

笨拙的少女从来没意识到这个简单的问题。一直以来，自己凭借冷僻而高傲的性格拒绝了很多人的接近，用尽了一切的手段来延续自己对魔术的研究，但促成事情变成这样的原因，自己从来没有深入考虑过。或者说，是我将之判定为毫无意义而抛弃的。

一瞬间，这个问题直接否定了少女的存在价值，她有些抓狂，一股无名的怒气涌上心头。她的情绪变得激动起来，对着西维尔怒吼道：

［这是我的使命，你难道不明白么！你知道我所拥有的才能！从幼时第一次的学习开始，仅仅这么几年，我就超过了学院里所有的教授，也正因为如此周围的人从最开始的敌对到尊敬，最后对我抱有越来越高的期待，他们希望我能去做到他们的梦想，而我必须以我的才能去必须回应他们，我必须前进下去，这就是我的道路］

西维尔似乎也有些被吓到了，但他马上恢复了往日温和的笑容，安抚道：

［冷静点，虽然我依旧不明白你是怎么得出自己的使命这个结论的，但我唯一知道的是这应该原本应该是你自己的东西吧，最初的理由应该是源于自己的吧］

少女楞了一下，一瞬间的失神将她的思绪带回了过去。

在那之中看见的，是过去那个还［渺小］的她，因为能施展简单的元素交换的而产生的小晶石而兴奋不已，看着那圆环状的魔术阵那单调的运转，脸上显露的是不同于现在的活泼笑容。

我也曾有过那种表情吗……不过……

真是蠢透了。

不过是个入门级的无意义魔术而已，现在的自己能做到的，是比它高级的多的东西，为了这种东西而得意，真是蠢透了，与其把时间花在这样的情绪上，不如进行更多的学习和实验。

所以我才会把它舍弃掉，才会选择日复一日，在单调而重复的作业中度过，并从来不会对其提出任何意见。

究竟自己是爱着魔术呢，还是将其作为理想单纯的存在着呢。或许少女已经忘记了答案。

这种最重要的东西也作为道路上不需要的部分而舍弃，只因为它会让少女陷入无意义矛盾。

但是，也正缘于这些，自己比过去要强大的多了。能清楚认识到过去自己的肤浅，并且这样时刻保持对神秘的谦卑，这样才能在魔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而不是无意义的沾沾自喜，这样就足够了！这样应该就足够了才对……

……

即便如此，在某些事上，她意识到自己可能确实失去了什么最重要的东西。

因为，无论如何，那个时候的笑容，那份幸福感，已经怎么样也回不来了。

那又怎么样，我并不需要这种软弱的东西！

少女驳斥着，她强大的心灵不能认同自己沉沦在这份过去的快乐中。

只是，她也能认知到，偶尔能够回味那份初心的感觉，或许并不是什么坏事。

那是消遣吗……不，那是更深刻的某个有价值的东西，应该是最珍贵的存在，却被自己在追寻魔术的过程因为害怕停下脚步而中舍弃了。

如果放下了它，那这样还有什么意义。她苦笑着，即便能追寻到魔术的本源又有什么意义。

……

不知道。

我到底在追求什么。

……

［已经到极限了，接下来只能依靠她了］

［说的是呢，现在已经没办法了，看起来只有艾尔莎教授才能完成这个方程的进一步解读了］

［艾尔莎教授和我们不一样的，她是真正的天才，所以交给她的话一定能完成的］

随着天赋的不断显露，周围人对我的期待也越来越高，他们的话语曾经一度解除了我的迷惑。

是的，我是天才，拥有达到其他人无法触及的终点的能力，我必须去做。

但是，也许正如他所说的，真的这样就好了吗。活在他们的期待里，这样就好了吗。

这是我想要的结果么。

……

光影流转，黑暗包围了少女的意识，现在应该往哪里走，丢失了自我的现在，应该往哪里走才对。

少女第一次陷入了迷茫，她所自豪的对魔术的那份纯粹第一次发生了动摇。

自己这样真的好吗？

自己前进的方向是对的吗？

自己还能这样继续走下去吗？

无数的问题宛如流水般缠绕住她，将她吞没，在深不见底的水中，感到窒息的少女向上看去，黑暗天空中散发出柔和光芒的，是那一颗［渺小］的晶石。

［最初的理由是源于你自己的吧］

西维尔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大概，那就是答案吧。

即便是笨拙的少女也能理解这一点，她缓缓地把手伸出，将这一束光芒抓住。

面前的黑暗骤然消失。

原来如此……我喜欢它啊……

魔术不单单是个工具，不单单是个目标，它就是我。

［艾尔莎？］

［艾尔莎？］

望着眼前呆滞的少女，恶魔用不住的呼喊将她拽回了现实，她看了一眼在桌上比幼时粗陋的产物完美无数倍的魔术晶石，这样就像是能感受到了来自过去的温暖一般。随后，她有些释怀地笑了，用少见的柔和语调缓缓道：

［我喜欢］

［……这种理由么］西维尔微笑着叹了口气，同时看向艾尔莎。

［这有什么好笑的！］

［不，什么也没有，只是觉得你刚才的表情很可爱而已］

［哈？你脑子出问题了吧］

艾尔莎半眯着左眼。

［唉，现在又变回了那个面无表情的家伙了，要是多露出刚才的表情你一定会超受欢迎的］

西维尔半开玩笑地继续道。

［现在的我超想揍你一顿］

少女有些怒道，伴随着她的愤怒，周围的空中接连不断地展开着圆环状的魔术阵。

［欸！别别别，息怒，息怒！要是现在开始随意攻击的话，这里是会塌掉的］

在那之后，艾尔莎自己也渐渐察觉到，确实有什么发生了某些微妙的改变。对西维尔的态度渐渐从一开始的毫不在意，一点点转变成了某种程度上的在意，对他的依赖程度也在不断增加。不过，这些情况总是以奇怪的形式表现出来，比如对他的清单以及文件排序表示不满之类的。

真正让她自己都觉得奇怪的异变发生在几个月后，那一年的年末。

那一天，西维尔似乎凭借其对加奈兰瑟的某些帮助，得到了学院跨年祭的内场券。他向艾尔莎请了个一天的小假期，在推门想要出去的瞬间，忽然随意地问道：

［加奈兰瑟那里似乎还有多余的票，你要不要也一起去得了］

说这句话时，他甚至没有停下手上关门的动作，大概西维尔自己都没有认为艾尔莎会答应吧，只是单纯的出于礼节的习惯性提问。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

［可以啊］

艾尔莎下意识的回答道，随后空气中突然弥漫着一阵奇怪的沉默，那个关门的咔哒声迟迟没有响起。

过了好一阵子少女这才发现自己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她立刻停下手中的羽毛笔，视线转向西维尔。

西维尔也瞪大眼睛，怔怔地看向少女，他的眼中除了震惊之外，好像还流露出某种感慨，那是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这时再拒绝他的话，怎么样也实在有些说不过去了，这是没有办法的。是的，这是没有办法的意外。

在说服了自己后，艾尔莎无奈地撩了下她顺直的黑发，迅速站起来，离开椅子，穿上平时那套暗红色的风衣，同时道：

［发什么呆，准备走了］

西维尔这才缓过神来，伴以欣慰的笑容道：［嗯……不过真的不换套衣服吗，这套真的一点也没有女孩子的感觉诶］

［真啰嗦，这套行动起来最方便］

不过，后来再回忆起来，虽然那一瞬间不过是无意识的回答，但是，似乎自己并不讨厌，至少那时的自己并不讨厌去［浪费时间］。那不是因为西维尔邀请的缘故，而是发自内心的，那个偶尔也想去看看的愿望。

这样，或许也好

……

在最后的烟花出现前不久，西维尔有些开心地向少女谈起了对新的一年的愿望。

［我想看到更多的笑容］

［这算什么，意义不明］

少女没有理会他，继续将心愿卡挂到树上，因为从来没做过类似工作，她的动作显得有些生硬。

［想看到更多你的笑容，就像那个夏日的笑容一般，真的很好看……没错，那时发自内心感到愉悦的心情，我想要继续看到。世界很大，不只是魔术，你以后会遇到越来越多的东西，邂逅不同于我和加奈兰瑟的，各种各样的人。希望你能在遇到他们的时候，能去用心看看，或许最终只能接受十之一二……但是，就算只遇上一个你喜欢的，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别误会了，那次只是想确认我前进的方向有没有出错而已］

［多尝试别的事总是没有坏处的，至少射击游戏下次能多中些……］

少女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瞬间凌厉的视线震慑住了他，让他没敢继续说下去。看起来是因为刚刚和恶魔比赛中的32连败刺痛了好胜少女的内心。

［下次再提那个，就不能保证还是不会发生什么了］

［明白了啊，你这个笨蛋］

西维尔摆了摆手表示认输。

［只是，希望将来的某一天，你能不要再对一切持有否定态度，不论任何事都去尝试做做。人生本来就是无意义的，总是追求单一目标的乏味生活一定不好受］

［忍受无聊是必须的过程之一，我没有逃避的打算］少女一边说着，一边推开了西维尔伸过来的手，恶魔应该是打算要帮她，但自傲的少女却直接拒绝了。

［说的也是呢，现在稍微明白点了，虽然出众的天赋也是你成功理由的一部分，但同时不可否认的是你的好胜的意志。就是因为这份力量，遇到任何困难都不会去放弃，不想着逃避，而是用压倒性的力量从正面碾压，多么帅气的处理方式。说实话，我很羡慕你……如果活的长了就会明白了，有些事不是能靠蛮勇就能闯过去的……不，这对你来说没有知道的必要……你就这样保持下去就好了］

西维尔自言自语着。

忽然，一声清脆的爆炸声吸引了二人的注意，他们同时往天上看去，那是一个红色烟花的声音，紧接着，五颜六色的烟花接连不断地射向天空。

［看起来已经到新年了呢］

望着眼前的美丽景象，西维尔说道。

［怎么办，现在去广场看的话也来不及了吧］

［……无所谓，反正本来我就不喜欢人多］艾尔莎耸了耸肩，同时将手上因反复修改而略微有些磨破的心愿卡挂到树上。

［新的一年……继续前进吧］

少女转过头，看见西维尔微笑着伸出手，她犹豫了一会儿，最后在谢幕的烟花中还是轻轻握住了它，低声地［嗯］了一声。

不用说也会这么做，对于我来说前进已经是唯一的存在意义了。

3

顺手把门带上后，少女有些疲惫地打开宿舍房间的魔术灯，然后一头栽倒在床上。

自从开始高阶咒术的学习后，复杂的组合术式使她每天消耗的精力直线上升，即便如艾尔莎这样的怪物也有些吃不消，像工作到现在也有些注意力溃散，无法再继续了。

先睡上两三个小时，然后趁加奈兰瑟和西维尔不注意，再偷偷溜回去……溜回去……

这么考虑着，少女的意识逐渐模糊起来，但此时她突然听见一阵急促的声音，这让她猛然惊醒。

这似乎还不是起床的闹铃，倒像是敲门声，难道是被加奈兰瑟猜到了我的企图？

少女胡乱猜测着，怀着些许不安的心情，她打开了房门。

眼前的加奈兰瑟没有了平时的优雅，脸上露出的只有慌张，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头不断渗出。

［不好了，西维尔那家伙……那家伙不见了！］

他将手中的一张羊皮纸递给少女，随后补充道道：

［刚刚因为等得实在太久了，烦躁之下直接推门而入，没想到实验室内居然空无一人，而魔术灯还照样开着，伪装成仍在使用的样子。桌子上的所有魔术用具都没了，只有这张纸留了下来］

少女有些发愣，她缓缓地打开羊皮纸，上面是一句很短的话，字迹还有点新，显然是不久前就写上去的。她低声读了出来：

［谢谢你，再见了］

艾尔莎呆在原地，笨拙的她花了很久才理解其中的意思。这大概是告别吧，大概我们要分开了吧，大概……他要死了吧，少女如此猜测着。

脑海中过去的片段不停浮现在她的眼前，她看了眼同样是因为西维尔的努力而变得整洁的房间，思维陷入了一片混乱。但最终她还是凭借长久以来的理性强作镇定地转过身去，用一贯的清冷声音继续道：

［那又怎么样，既然已经知道了咒术的秘密，现在也没有他存在的必要了。是的，怎么样都无所谓了，怎么样……都无所谓了……让他去吧，这就是他的终结了，我没有去管他的必要……也没这个能力］

随后宿舍的木门无情而又安静地关上，只留下加奈兰瑟默默地站在门外。

距离帝都不远的某片荒地，西维尔被强大的冲击波重重地甩到墙壁上，他喘了一口粗气想要挣扎着再站起来，但背后的鲜血不断顺着砖块的缝隙滑到地上，他只感到一阵无力，意识也随着失血而不断模糊。

这里到处都是断壁残垣，地面被灼烧成漆黑的焦炭，很容易看出不久前正发生过一场大战。

［已经结束了，西维尔，你逃不掉的］

英佩莱斯静静地走向半靠着墙壁的恶魔。

我就要死在这里了么……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尽管做了这么多准备，把所有的魔术道具全用尽了，也不过是多拖延了一点时间而已么……打不赢就是打不赢，真是讨厌的无力感。

西维尔顿时感到一阵绝望。

真有些对不起加奈兰瑟呢，大概魔术用具的丢失又要由他来负责了吧。

但至少，最后的一段时光是如此的快乐。

艾尔莎，多么帅气的名字，多么可爱的少女。她以后一定会成长的吧，她一定会成为最强的魔术师的，她一定会得到属于她自己的幸福的。

已经足够了，就算这样死去，也能让我满足了。

想到这里，他欣慰的笑了，而后缓缓闭上眼睛，等待死亡的降临。

然而，等待了很久，最后的光芒却迟迟没能贯穿到西维尔的身体。

是英佩莱斯失手了么…又或者是他决定放过自己，他作出了这样侥幸的猜测，但最终，他的理性告诉他这都是不可能的。可能他只是在等待自己亲眼见证死亡。

这样的话，西维尔暗暗下定了决心，他决不能再一次地逃避，他缓缓地睁开眼睛。

然而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副奇异的场景。

被魔术破坏的荒芜地面上飘落着点点火星—这明显不是刚才战斗产生的—而眼前的英佩莱斯正紧紧地盯着地平线尽头的什么东西。

西维尔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道路的远端似乎出现了一个人影，由于眼睛还不适应光线的缘故，它显得十分模糊。但不难推断，应该就是他的魔术与天使的光柱相互抵消而产生这样的景象。

难道是什么路过的魔术师…那必须赶紧警告他快离开才行，否则冷酷的天使绝对会连他一起杀掉的。

正当西维尔打算大声警告时，他逐渐看清了那个人影……那个纤细高挑的身形，自信高傲的气质，不会错的，是艾尔莎！

这家伙！

西维尔的心里没有一丝的感激或是宽慰，有的只是害怕。

害怕自己所带给少女的感性的种子，还未在绽放之前就凋零枯萎。

他不想让少女死在这里，这里还远不是少女的终点。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咆哮道：

［你这笨蛋，到底在做什么！快点逃啊，为什么要来救我！我的魔术都传授给你了！欠你的钱也都还了！我们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已经够了吧，快走啊！你会死的……］

怒吼与质问，逐渐变成了哀嚎和呜咽。

少女依旧没有离去的意思，不过她似乎是注意到了靠在断墙边的西维尔。

［不知道！］

这是少女的回答。

［关于我为什么要来救你，我完全不知道！］

少女用她清澈的声音又重复了一遍，虽然是如此荒谬的答案，但在此时却拥有着一种别样的说服力。

［但我知道我要做的事只有一个！那就是把你重新带回我家！］

是啊，自己为什么要来救他呢。

自从听到加奈兰瑟的通告后关上房门，到少女通过空间魔术转移到他的附近，不过就是一念之间。

这一点也不符合少女的价值观。

至今为止的短暂人生里，从来没有进行过这样无意义的行为。

少女早就决定为了纯粹的探寻真理而舍弃这些不必要的情感，这是她的前进方式，出自自己强烈使命感的前进。

甚至连她自己理性上都知道不应该去为了这家伙和完全没有胜算的对手战斗，毕竟这可能葬送自己的性命。

但在这一瞬间，一切都似乎发生了变化。

自己是知道的，眼前的男子完全没有利用的价值，关键的魔术都给了自己，已经和自己脱离关系了。

不仅如此，他今天一天跟着自己没少浪费自己珍贵的研究时间，和自己胡搅蛮缠搞得她没法完全集中注意力，明明应该是个令人厌恶到极点的家伙。

但冥冥之中，少女的意志告诉自己，必须去这样做不可，必须去救他。

如果错失了这次，自己会痛苦一生，会后悔一生。

但这是为什么呢。

大概，自己享受参加跨年祭的时光。

或许，自己喜欢他的那些无聊的笑话。

又可能是，自己其实……

无论如何，少女很清楚现在要做的只有一件事：把西维尔带回去。

［霍，来救兵了么］

男子阴冷的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强大杀意看向艾尔莎。

那是冷酷无情的，宛若机械般铁血的杀意。

若是一般人面对这杀气，早就应该被吓的趴倒在地上，但内心强大的少女依旧坚强地直面着，脸上看不出一丝怯弱。

［那个眼神，多么强大的意志……算上之前打消了我的随意一击，姑且赞扬一下吧］男子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无情的冷笑。

［作为奖励，若是你现在愿意离开，我愿意放过你的性命］

墙边的西维尔似乎也挣扎着想说什么，不过少女的意志已经决定下来了。

没错，我所要做的事只有一个。

［哼……呵哈哈哈哈，真是可笑。我，艾尔莎，决没有逃跑这个说法］

战斗。

只有战斗而已。

自己必须这样做。

这就是少女新的前进。

源于自己意志的新的一步。

［真是可惜，明明撤退对于一个优秀的战士来说也是必要的选项］

男子似乎略有惋惜。

［这么看来，一个优秀的魔术师就要被葬送在这里了］

［真是啰嗦的家伙啊！来吧，最强炽天使！］

少女的意识运转到极致，全身的魔力都伴随着流动的血液疯狂地运作着。前方的空中不断地展开着一个又一个巨大的圆环型魔术阵。

随着一声强烈的轰鸣，二人都急速冲向对方，为了完全相反的目的，同时展开了魔术。

结束了么……一番艰苦的鏖战后，艾尔莎无力地瘫坐在地上，敌人真是预想外的强大，即便少女倾尽全力，也只是将他逼退。

而此时支持她继续站立的强大意志已经消失了，刚才的大魔术也耗尽了她所有的魔力，现在已经陷入魔力枯竭的状态，要是没有得到及时的补充可能会有危险。

不过她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身体已经快要散架一般，四肢都仿佛不再是属于自己的东西，或许这样下去自己就会死吧。

值得么，为了这无意义的事都已经赔上自己的性命。真是不明白啊，完全不明白。

或许这次已经任性过头了吧。

但为什么呢，自己完全不后悔，至少自己是满足了作为魔术师的那点可悲自尊吧。

她想着，然后无奈地笑了。

［又笑了呢，艾尔莎］

西维尔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爬到了艾尔莎的后面，他的身后拖着一条长长的，从墙角到这里的血痕。

这个家伙，难道不知道什么是自保么。

少女有些生气。

恶魔像是看透了她的想法一般，他露出无畏的笑容道：

［不用多担心我了，艾尔莎。那是致命伤，反正在刚刚已经到极限了，不可能再活下去了，就是时间的长短而已］

［少骗人了，你的灵格还在的话就能支撑你活下去的吧］

［这次可是真话啊，没有魔力的补充的话，现在死了也不奇怪］

［是么……］

［你也快到极限了吧，虽然不是什么严重的伤势，但如果继续这样死于魔力枯竭真是可悲的惨状啊］

［要你管］

少女逞强着，但她虚弱的声音已经完全没有了之前的强势。

［真是……有些乱来啊］

恶魔用遍布伤痕的右手勉强支撑着自己坐直，手上的伤痕散发出微弱的光芒，原本应该迅速愈合的情况现在则只有无力地闪烁，正如他所说，身体情况已经到极限了。

何止有些，实在是过头了吧。

［果然你也这么认为么］

［说实话你可真是笨蛋啊，都用这种方式来告别了，你难道就不明白我不想把你拖下水的用心么］

［是么……］

这显然超过了少女的认知范围，她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你这家伙……］

西维尔半歪着头，他似乎连摇头表示无奈的力气都没了。

［不过你真的好强啊，虽然我知道，但亲眼看见的时候果然还是这么想，你真的很强……这不单单是实力］

［哼……这是理所当然的］

即便身体已经完全脱力，听到这话，少女依旧露出骄傲的笑容。

［最后的那是什么魔术啊，竟然能将那个变态的固有魔术打消乃至压制］

［现在就特别告诉你好了，那是万方咒术皆始于此，根据我的魔术特性万有所制作出的固有魔术，怎么样，很强吧？］

少女虚弱到惨白的脸上却露出了快来夸我的可爱表情，她应该是想让恶魔稍微安心一点，但反而让他更加心疼。

［万有，真像是个耍赖皮的魔术特性啊，不过确实很有你这个笨蛋的风格呢］

西维尔叹了口气，继续问道。

［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最开始的时候就说了吧，我也不知道］

真是奇怪啊，为了这种家伙……

［这算什么回答啊……］西维尔用沾满血污的左手手触碰着艾尔莎的衣角，不断弄脏着，而少女没有反抗，他抬起头，继续道［你笑的时候真的很好看啊］

这是来自那个愚蠢新年祈愿的后续。

［谢谢……］

但这次少女认真的回答着。

［不过，反过来你也是个奇怪的家伙呢。明明最开始就可以放下我离开，为什么要，蠢地留下来呢］

少女问道。

［为什么要照顾我这么多呢］

这原本是在最开始就应该问出的问题，但笨拙的少女直到现在才隐约意识到它的重要性。

［是啊……为什么呢……］

西维尔的眼神看向星空，在这一瞬间变的悠远起来。

［最开始只是源于一份小小的好奇心，因为那家伙亲近你们的缘故，我对于人类的态度有别于其他高阶恶魔，想看看人类到底为什么吸引了她的兴趣。但自从随着对你投入的越来越多，已经渐渐放不下你了］

［你那邋遢的小习惯，你混乱的生活状态，你对魔术的执着，你气急败坏时如同童女般的撒气……这一切的一切，我都想继续看下去，我想告诉你，你的作风真的很可爱，很帅气，但同时也纯粹地让人心疼，这样在这样混乱的世界是根本无法生存下去的，所以对你的关心与付出也越来越多……每次都告诉自己不能再过度帮助你了，但结果反而是越陷越深，不过这么看来我们两个人都差不多呢……都是个无可救药的蠢蛋……难怪会一起死在这里］

恶魔的脸上露出了些许苦笑的意味，随即继续道：

［所以我开始害怕英佩莱斯。我不畏惧死亡，虽然对于已经活了数千年的我来说，死亡的恐惧十分庞大……但自从我来人间的那一刻我就决定直面他了。而我真正畏惧的……是你。我害怕你就这样死去］

［我知道你很强，加奈兰瑟平时没少和我介绍你的传奇，但我依旧不认为你会赢。对手终究是那个英佩莱斯，连全盛期的我也只能落荒而逃的家伙。我能想到的，就只是用这种方法离开你了……但，没想到，你这个笨蛋……居然能做到这种程度……］

［说实话，我觉得你最终能走到更高，更远的地方，你能拥有更美好的人生，你能看见更美的风景。同时我也一直期待着你的成长，你能舍弃现在的一些小女孩的本质，转变成真正帅气的家伙……你的路还很长，会以这样的形式终结，真的很遗憾啊］

［我活了很久了，但除了那家伙以外，从来还没与其他人建立过深入的联系，一直都是一个人，度过了那孤独到令人发狂的漫长岁月。可能是时间让我的脑子坏掉了吧，才会让我重新开始害怕死亡，终日想着怎样呵护你……］

恶魔又自嘲地一笑。

［但即便这样，我也知道，你也填补了我的空虚。所以，我想说，谢谢你。是你给予了我枯燥的生活以生机，滋润了我干瘪而空洞的心灵。我终于也能意识到那家伙为什么这么快乐了，人类果然是很可爱的呢］

［……］少女依旧是歪着头，皱了皱眉头，用有些困扰的表情看着西维尔，眼前恶魔少有的，吐露心扉的长篇大论，显然超出了笨拙的她的理解范畴。

［不明白么……则是，你果然还是那个笨拙的艾尔莎啊］西维尔无奈地摇头笑了。

［呐，你与我的关系到底是什么呢］

少女询问道。

［是啊，我所期待得到的到底是什么呢……大概我并不希望成为恋人之类占有你的关系……只是单纯希望，在你找到正确的人之前，作为家人般的存在看护你，想给予你一切我所拥有的，一切你所失去的……告诉你，世界其实很美好啊，那些东西真的很珍贵啊……而我想看到的，只是你的故事的后续……不过，可惜的是，这之类的事大概是做不到了］

西维尔把手搭在少女的肩头，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少女的上半身扭向自己，下定决心一般对着少女依旧迷茫的眼神说道：

［你的旅行……还要继续下去……但只可惜我已经到了尽头……这个就当成是饯别的礼物吧］

他的另一只手上是一个散发着强烈光芒的东西，少女还没有反应过来这是什么，但下一个瞬间，她注意到了西维尔胸口巨大的伤口，红色的液体从那里缓缓流出，这绝不是之前和炽天使战斗时留下的。

她惊讶地叫着：

［你这家伙，难道说！］

借着忽明忽暗的月光勉强可以看清伤口里面已经空无一物。

［没错。这是我的灵格，我已经用不上了，所以，拿上它，给我活下去，这是我的命令］

作为被召唤的恶魔向契约者提出命令什么的真是闻所未闻，但即便是自傲的少女在这一瞬间已经没有心思再去抗议这个了。

［不要，你明明能得救的！］

大概是出于自己的自尊吧，少女疯狂地用手推阻着，但恶魔用比她强的多的肌肉力量强行将那束光芒刺入少女的身体。

少女在那一瞬间感受到剧痛，这是由于身体地排异反应所造成的。但比起肉体，心灵上的痛苦让她更难以接受，难以言状的苦闷充斥着她的内心。

［少废话了……这样下去明明我们……我们都会死］

西维尔的身体又比刚才虚弱了不少，他的话都不能连贯地说完了。

在融合进行到一半的过程中，少女的背后出现一个巨大的空间漩涡，那是本源法则对恶魔地排斥，在契约以奇怪的形式破坏后似乎有更新了。

［放开手，这不是我所想看到的！一定还有别的方法让我们都得救的！］

虽然理性的她确实知道这是当前情况下的最优解，但她的本能依旧拒绝着这一切。同时还在下意识地不断挣扎着，用手拉扯着西维尔，但她现在实在没有能力来反抗着吸引力。

因为，就算笨拙如少女，也能知道，她所期待的不是这样的结局，唯独这样的结局不是她想看见的。

她不甘心出现这样的结果。

［艾尔莎！］

西维尔突然叫道，这是恶魔第一次如此认真地叫她的名字，她楞了一下，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恶魔用最真诚的表情看向少女，继续道：

［你要继续活下去啊……在明白你为什么要救我之前……在找到这个答案之前……在成长为出色的人之前……给我活下去！活下……］

话还没有说完，他的眼神就逐渐黯淡，眼皮也无力的低垂下来。

随后，艾尔莎消失在荒野中。

来到冥界以后的事已经没什么印象了，只记得自己向围聚过来的恶魔大概阐述了事情的经过，语气冷静的吓人，不过这对于自己来说才是常态吧。其他七原罪也自然地接受了事实，虽然有过一段时间的悲伤，但最后又回归了日常，这就大概是时间的魔力。

在那之后少女依旧在机械地研究着魔术，日复一日，西维尔的形象似乎慢慢淡去了，但每当留意到胸口的传来的跳动声，她就感受到一股不适感。

这是自己欠他的。

少女想着，我要完成他的遗愿，找到答案，找到那时支撑自己作出如此不和理的事情的原因。

现在，支持少女活下去的已经不是单纯的研究魔术到达终极这么简单地东西了。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她意识到了自己在冥界是没法完成这一切的，答案是与她钻研的魔术方程不同的。自己单调的研究不能推敲出结果，对此她找到的答案是自己必须回人间，自己必须完成自己的使命。

少女很讨厌欠着别人什么，所以对此的感受也十分迫切，但已经很久没有感应到来自人间的召唤术了，其实这样难怪，召唤术本来就不是什么容易掌握的技巧。

她渐渐放弃了等待，又沉浸在研究之中，然而，现在研究似乎已经没有之前一般能让少女继续凭借意志坚持下去了，她好像渴望更多的什么东西。

然后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感受到了一阵微弱的波动，毫无疑问，这是召唤术的感受。

震惊，然后是随之而来得巨大兴奋感，真的太久了，久远到她近乎都忘记了这一切，

她强压心中的激动，立刻停下手中的工作，缓缓地直起身。

［要去么？这个波动如此微弱，大概只能召唤到中等级的恶魔就是极限了吧］

站在旁边的妖娆女子，七原罪**，如此宣言，也正如她所说，这种波动是不可能召唤到七原罪这个层次的。

［我等得太久了……］

［是么……但如果你去的话对她(召唤者)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啊，最差的情况可能直接魔力枯竭而死，这样不就得不偿失了么］

［就算如此……就算如此我也要去］

即便与世界规则定下契约削弱自己的魔力也要留在那个世界，我要找到答案。

她暗暗下定决心。

［那我就不阻拦你了，不，应该说就算想阻拦也没这个能力吧］

**无奈道，经过了漫长的岁月，她也知道一旦少女下了决心，这是绝不会更改的。

少女的身体周围泛出一圈圈的波纹，之后，眼前的时空不断扭曲，伴随着空间跳跃的不适感，少女出现在一个宅邸的房间内。

她环顾了一下四周，现在似乎是深夜的样子，房间昏暗而空旷，中间自己站立的地方是一个用鲜血绘成的魔术阵，上面歪歪斜斜地写着许多古代文字。

［七宗罪的傲慢，真名是艾尔莎，请多多指教啊］

她随意地自我介绍着，那是和西维尔一样的口气。然后，她用和往常一样高傲而冷峻的视线俯视着眼前的女孩。

这样大概她会被吓到吧，不过这样就好了，自己可不打算和什么三流魔术师定下主从的契约，如果她打算妨碍自己的话，就毫不犹豫地杀掉。

那是一个棕色头发的女孩，两腿分开跪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脸庞柔和而可爱，但脸色却因为刚刚的破格召唤而显得苍白不堪，她眼眶则有些微红，露出得到救赎般的笑容。

然后，出乎艾尔莎意料的。

［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女孩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