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不住的恶心感涌上心头。
大概有些晕车了。
［嗯……］
少年停在街边懊悔早上吃的太多。
感觉好差。
为了不让自己淹没在恶性的感官体验里，他不得不轻揉着太阳穴，一边缓解着头晕，一边面对着眼前老小区在上个月刚换的新旋转铁门默默思考些没用的事来分散注意力。
六点二十分时在远山路站下车后，转过两个街区拐角，就能正好赶上十分钟后的新泉小区站定边线的一班公交车，这是少年一直以来走惯了的上学路线。
这条路线因为需要穿过居民区而并没有标记在地图上，但每个需要在早间上班上学时候如此换乘的人，都会选择这条近路。
只不过，今天，不可思议的，晨间高峰带来的无数行人从街区门口的铁门前来来往往，却没有一个人愿意从这里通过。明明没有任何禁止通行的告示，而仿佛大家都达成了某种共识一般，避开了这条小路。
偶尔也有的事。
秋天的早晨，夜间的寒意还没完全褪去，东边初升的朝阳洒在少年右肩，这种自然的温暖和刚刚公交车里让人倒胃的热空调相比让人感到无比舒适。伴随着阵阵微风和耳机里舒缓的音乐，颇为惬意，恶心感也有些消散的迹象，有点想在这继续休息一会儿。
只是高速运行的城市里，大概是容不下片刻停滞。
［快一点啊，要赶不上定边线了］
［不好意思，同学，麻烦让一下，早自习来不及了］
仅仅短暂停留了几分钟，少年就发现身后街道上的不断有人因为赶路的时间来不及而来回推搡着自己，或是通勤的上班族，或是同一所学校的高三学长，他们身材穿着，甚至连来回的方向都不相同，在嫌弃自己挡路碍事上倒是出奇的一致。
［唉］
似乎自己一直停在这里也不是办法，而且这样早上的事也要来不及了，少年下定了决心，把耳机的音量调低，音乐逐渐被周围嘈杂的环境声所取代。
［吱呀……］
是旋转铁门老化的声音，注意到铁门已经锈迹斑斑，他只敢用手指指尖部分轻推，防止手掌上沾上更多的铁锈，迈步走进了旧小区。
里面的街道一如往常，共享单车蛮横地占据了小区街道大部分的面积，更远处的单车好像都已经倒了一大片，他们粗暴的用各自公司的代表色强行区分开不同的区域。是场无声的战争，如同百年前的殖民时代一般，不管这里有没有市场，一定要是我来优先占领，资本几百年来都没有任何变化。
一楼的窗口透出广播的声音，旧小区里还住着许多老人，他们大多还不适应手机甚至电视带来的变化，依旧保留着听广播的习惯。
［嗨］
偶尔有女性的轻喝打断广播声，声音很远，大概是同栋一楼的高层传来。
少年熟练地在遍地的自行车中穿行着，小区很大，但是要走的路实际上并不复杂，一路直走只需要转过一个街角就能顺利通过，比起外面绕马路可以快上好几倍。
倏地，少年在本该转向的街角停了下来，路口空无一物，但他却毫不犹豫地停下了脚步，好像是有一个无形的交通灯指示一般。
［嗡］
是上衣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友人发来的两条消息。
［昨天梦到陈莺在她家的病院里追杀我］
［会长还给她递电锯］
要吐槽的地方太多了，反而不知道从哪里说起来比较好了，他半倚靠在右边的电线杆上，飞快打字回应着。
［起的真早］
［……那里是重点吗，你这冷血的家伙根本就不在乎我被会长追杀吧］
［是梦吧］
［是真的很可怕啊，把我吓的早醒了一个小时，我是真心觉得她会这么做出来的］
［早起的话就赶紧来学校吧，不想再为了等你迟交作业了。还有你还是少看恐怖电影吧，上次看尸体party连续和我说了一周你的梦，那种流水线一样三流垃圾电影的梦真的怎么样都无所谓啊］
［你TMD］
少年没有继续回复，收起了手机结束了毫无营养的对话。视线离开屏幕的时候，之前倚靠着的电线杆上，有一份广告引起了他的注意。
［诚招代理人，时薪40可日结，包三餐，有意者请于××月×日下午6点至新海广场当面洽谈］
虽然内容和其他贴在一起的竞争对手一样都很可疑，但让他从这些同行中脱颖而出的原因来自这是一份手写广告。字迹端庄秀丽，像是出自女性的手笔。
现在的诈骗团伙都这么有诚意了？少年暗暗感慨着，内卷严重啊，人人都不好过，不过既然电话都不留下，这诈骗团伙效率也有待提高，虽然字很漂亮。少年不由得伸出右手，想仔细体会一下笔墨带来的感触时：
［啊］
就在他用手指轻轻抚过广告表面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粘贴时用了劣质胶水的缘故，广告纸竟然从电线杆上自然飘落下来了。
他从地上把广告捡了起来，仔细检查了一下广告的背面，不出意料的已经完全没有粘性了。
［唔，真伤脑筋，本来没这个打算的啊］
这种情况看样子是没办法再贴回去了，但是如果对方认真想招人，自己这样把广告揭下来，倒像是愿意主动去应征一样。
［这样的话……哇，时间已经来不及了吗］
察觉到周围环境变化的少年，急忙从广告中回过神来后顺手塞进书包里，灵活地绕开路口中间堆放的杂物后左转，右手平支在前额上挡住正面射来的阳光，向前方急速狂奔，迎面而来的强风刮得他脸颊有些生疼。
［喝啊］
远处少女的轻喝声继续，现在还附加上各种杂物的碰撞声，是在做什么大扫除吗。
但他已经来不及多想了，奔跑的过程中容不下一刻的停留，连续跑了近一分钟直到推开铁门冲出小区，这才长出一口气。
眼前的景象又是人来人往的公交车站，和进小区之前的站点如出一辙，只是标牌上的站名不同而已，标牌底边的电子显示屏上，标注着定边线还有四分钟就到了。
［呼，终于赶上了］
少年喘着气擦了擦头顶冒出的冷汗，剧烈运动加上轻微晕车的头晕重新占据了感官，他只能把耳机声音调到比之前还大，用足以够刺痛耳膜的巨声来让自己顾不上呕吐。
至少赶上了车。
少年自我安慰道，也许这是糟糕的清晨里唯一值得庆幸的了。
在等待巴士的间隙，他回头看向旧小区的铁门，回想起之前听到的女声。
好像是在日常里也常常听到，是熟悉的人。
［原来她也是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