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依寒正在水池边清洗西红柿,对于进到厨房的宿涓她还当成林夜天,便让她拿出几个鸡蛋打碎搅拌。
“好的呢,依寒你是准备做西红柿炒鸡蛋吗?”
“宿阿姨?”诺依寒听声不对侧过头,她的语气都恭敬了几分。
“别这么介意,我挺会做菜的,便想来帮助一下你。”
“是吗?”诺依寒巴不得现在将整个厨房交给自己,本来林夜天都对付不来,她妈肯定更难受。
“不过你的手上为什么缠着绷带呢?有受过伤吗?”
“是啊。”这次诺依寒真的没撒谎,之前在医院救马嘉欣时,确实伤了手,她也就更有理由隐藏原来的秘密。
“你是第一次来夜天家吗?”
“这个……是的。”诺依寒才不想把之前在他家睡一夜的事说出来,否则更难以解释了。
“我家夜天啊,有时候粗线条了些,你可千万别在意啊。”
“还好吧。”
“你跟他什么时候认识的?”
“不长。”
面对宿涓连珠炮似的问题,诺依寒的内心是拒绝的,可她怎么说也没有恶意,自己只好最简短的回答了。
宿涓打好蛋后,拿过诺依寒洗好的西红柿,极其熟练的切成了块,后面的白菜和猪肉她也顺带处理了,全程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尽展多年来家庭主妇的本领。
“依寒,帮我再拨点蒜,还有葱也要。”宿涓说是来帮打下手,可谈话间她已经占据了这个厨房的主导权。
“好的。”诺依寒默默的点点头,她一直注意宿涓做菜时的细节,简直完美,最令她喜欢的是,宿涓都是边做菜边收拾,这里之前是啥样做完还是啥样,而有些人做完后,那厨房脏的简直不像样子,收拾的时间远比做菜时还要长。
“您以前有从事过餐饮行业吗?”
“没有啊,这都是做多了练出来的。”
“真的很厉害,您都比一般饭店的厨师强了。”诺依寒说完探头看着锅中的西红柿,那成色她都自愧不如。
“别夸我了依寒,我也就会些家常小菜,这么多年了来来回回就是这样。”
“那你可以教我一下吗?”诺依寒不得不承认,一般这种家里的做菜口味,是远高于饭店里那一套流程的菜。
“好啊,这里啊……”宿涓开始了长长的讲解,她本人并不擅长简述,一说就是一大段,但诺依寒还是很认真的在听,因为家的味道她真的从来不知道。
如宿涓所说,为什么吃了那么多外面的饭却比不过家里下的一碗面,因为只有家人才知道自己家的口味,这一点就足够了。
即使诺依寒也不清楚为何要学别人家的口味,但正是从未没有的,才会向往吧。
记忆中,自己家的味道,只有各种饭店的打包菜而已,母亲亲手做的菜,更是奢望。
最深刻的一次,也是自己彻底厌恶母亲的是某年春节。
那晚是大年三十,窗外下起了小雪,自己和父亲还有妹妹坐在餐桌旁,菜已经热了三遍,可现在又逐渐冷去。
菜有八道,其中只有一道西红柿炒蛋是爸爸下厨做的,他虽然不会做菜,却说过年家里不动火也不好,便照着菜谱炒了盘,其余的都是从楼下的饭店打包来的。
妹妹很饿了,她抬头看了父亲一眼,“爸爸,我好饿。”
“妈妈已经三年没有回家了,她今晚说会回来陪我们一同过年,再等等吧。”父亲的表情很为难,他抬头看了眼钟表,已经接近10点了,别家别户都是热闹非凡,早已吃完饭看着春晚或出门放炮。
就在钟表已经10点过半了,家门终于被打开,母亲身着冲锋衣走进家中,她先是拍拍身上的积雪,然后衣服都顾不得换就坐在父亲身旁。
“抱歉,我很不容易才抽出身。”
“没关系,我们都在等你。”父亲没有一点怨言,举起酒杯为母亲倒了一杯。
“不,我还要开车,不能喝。”
“你说什么?”一直默默坐在餐桌一角的自己终于忍不住了,“我们等了你这么久,你只是吃了顿饭就要走!”
“可……崇明,妈妈真的很忙。”
“到底是什么工作能让你3年不着家,连联系都联系不上,爷爷去世时你也不来!爸最近都有病了你知道吗?”
“崇明,别瞎说!”父亲瞪眼阻止了自己接下来的话,他轻咳一声,摆出笑脸告知母亲没事。
“真的没关系吗?”母亲的脸上有了些担忧。
“完全没事,雪雅,这都是孩子瞎说。”
“是这样啊。”
虽然年夜饭可以开吃了,但却很沉重,大家的交谈很少,母亲更是如此,她只是吃了几口甚至连西红柿炒蛋动都没动。
父亲看在眼里,夹起一块鸡蛋想要放在母亲碗里,可不知情的母亲以为这也是饭店打包来的,便随口道:“不用了,我已经很饱了,你们慢慢吃。”
母亲起身的瞬间,父亲的眼中充满了无奈和心疼。
“你们新年快乐。”母亲拿出两个红包,放在妹妹和自己面前,便快步出门了。
“可恶!”自己彻底受不了母亲这种态度了,她根本就不在乎这个家,多年来沉积的怒火在此刻爆发。
自己拿起父亲炒的那盘西红柿炒蛋,追着母亲出了门。
屋外的雪像鹅毛般,无休无止的飘着,母亲独自走在小路上,她从刚才一直沉积的泪水无声的流着,她不敢转头看身后的家,怕彻底崩溃。
“林雪雅!”
身后儿子的喊声传来,紧接着的是一个沉重的盘子被扔到后背,母亲低头见是刚才那盘没吃的西红柿炒蛋,她愣了下,但没有转身。
“既然你待不住,那就永远不要回来了!这个家不欢迎你!”
母亲依旧是没有转身,她什么都没说,独自消失在了雪夜中,自这次母亲走后,她真的没有回来,直到现在。
曾经的回忆到这里就结束了,诺依寒哽咽了下,她怕宿涓觉察到自己的异常,连忙以再洗些葱为由离她远些,她虽说痛恨母亲到极点,可她离家多年的理由,真的是外面有人了吗?
时间回溯,在诺依寒不清楚的背后,一处海岸边的码头。
诺依寒的母亲林雪雅靠在集装箱旁,她背上全是菜汁,整个人不知站多久,身上有了厚厚一层的积雪,她一直保持手拿照片的姿势,眼泪已经哭干,所有的苦都只能憋着。
“雪雅,辛苦了,这次从那里脱身很不容易吧。”林夜天的父亲林夜勋骑着摩托车到达她面前。
“我是以执行任务为由来的,不能多待,今晚必须出国,因为黑树的监控特别严,最保险的就是将情报亲自交给你。”林雪雅将一个U盘小心翼翼的放在林夜勋手里。
“我很抱歉,这对于你的牺牲太大了。”
“没关系的,都这么多年了,黑树很猖狂,他们未来必定有更大的动作,待他们全灭时,我肯定会向家人说明这一切。”
“辛苦了,如果有什么我能帮助的,你便尽管说。”
“没多少。”林雪雅朝着夜空吐出一口热气,“万一我回不来,希望最后你能将我的事情告诉给我的家人,至少他们不会觉得我是个人渣女人。”
“我会的,但我还是希望你去亲口对他们讲。”
“但愿如此,我真的不想再面对孩子冷眼相向的目光了。”
与林雪雅告别时,她最后的一抹微笑,至今刻在林夜勋的脑中,他坐在沙发上,回忆正好与身在厨房的诺依寒接上了。
吐出一口烟,林夜勋淡淡的对林夜天问道:“之前在新闻上有看,你关于诺崇明的案子是否有进展。”
“哎?”林夜天没想到父亲会突然问这种话,但这也是他所忧愁的,便无奈的回道:“没有进展。”
“哦~如果落网了,给我说声。”
“爸,这个案子对你来说有什么事吗?”
“并没有,只是这个案子是你当上刑警队长后第一个未破的案子不是吗?我只是想关心你一下。”
“哦,我会的。”
林夜勋已经很清楚了林雪雅现在家人的现状,他心真的很不舒服,当年她所盼望的完整家庭早已支零破碎,她付出了太多,人生丝毫没有留情,最后剩下的儿子,现在却是一名被通缉的犯人,即使是在那个世界也难以安息。
将烟压入烟灰缸,林夜勋开始沉默,他此行前来除了看望林夜天,剩下的就是想了解这件事。
“饭做好了,你们爷俩快来吃哦。”宿涓已经将饭做好摆上桌,可林夜勋和诺依寒都还沉浸在刚才的回忆中未能出来,直到林夜天喊时才到饭桌前入座。
“怎么了,依寒你的脸色有些不太好。”林夜天关心道。
“没什么?只是有点累。”
“一会吃完就好好休息去吧。”
“嗯?依寒今晚要住你家吗?”林夜勋很意外道,可他刚说完就被宿涓在桌下踢了脚。
宿涓冲林夜勋眨了好几下眼,意思是你看明白了就不要乱说,他也就点头回应,并拿出自带的酒倒入酒杯。
林夜天怕父母误会,特意解释道:“不不,因为依寒丢了家钥匙,我就暂时邀她来我家暂住一宿,等明天重换锁就行,毕竟也很熟悉了。”
听完最后一句话,诺依寒不禁扶额哀叹,这解释太多反而更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