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同意!」
淡褐色的眼睛里泛着些许的泪光,因为风吹着而飘舞的白色长发从不同的角度不断地扫着叶柔儿瘦弱的肩膀。清冷的声音带着点努力克制情绪之后的颤抖。
「胡闹!」
叶齐五的脸上看着有点像生气的样子。脸上非常严厉的神情,要是换做平常,叶柔儿早就惧怕的气都不敢喘,哪里还能像现在那样顶撞自己的父亲大人。
「要是牺牲的话,我一个人就够了。没有必要再搭上毫不相干的人。」
「我这是为了你好。能够一招胜过剑一的人,要是他和你一起去,或许... ...」
「我拒绝... ...」
叶柔儿从过去到现在一直都没有能说出口的话。但是在这个瞬间,她的嘴唇微微发抖,可以听见从自己喉咙,又或者说是从自己灵魂深处流露出这样的声音。
叶齐五脸上充满了惊讶,诧异地望了她一下,这是眼前的白发女子十六年来第一次忤逆自己的安排。
「明知道,去了就是死。你为什么不拦住姐姐?哪怕让更多的人去保护她。她才是你眼中最优秀的孩子啊,我算什么,连替代品都算不上。要是牵连了别人的性命,只会让我增加罪恶啊。」
叶柔儿一口气说完,脸上露出似哭似笑的表情,她的声音里有一丝哽咽。不等叶齐五发火教训她,转过身便朝回廊走去,就像耍小孩子脾气一样。只不过叶齐五知道,这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这么和自己说话了。
人们说的命运,说到底,也不过是相信命运的到来时,必须要面对这种不可逆的无奈事情。
汐岚和希尔瓦两人盘坐在塌上,到底是局外人,不好掺和进这对父女之间的争执当中。不过就单单叶齐五和他们说的事情,汐岚也不是没有考虑过。要是真的像叶齐五说的那样。那根柱子便是「智能机械的巢穴」,在叶柔儿没有上演这一出闹剧之前,他会毫不犹豫的答应。但是现在情况发生了变化。
「真是抱歉... ...柔儿太不懂礼数了,回头我会教训她的。两位,之前和你们说的事... ...」
叶齐五低着头,苍老的右手轻轻推了一下眼镜。虽然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但是可以想象得到,是那种放下作为一个要塞主人的身份和尊严,在恳求他们。
汐岚想着叶齐五的话,挠了挠自己的眼袋说道:
「嘛,我拒绝。」
听到汐岚的回答,不单单是叶齐五,连希尔瓦也是身体一怔。非常出乎意料,但是又非常情理之中的回答,虽然希尔瓦早就有料想到,但是却没想到他这么直接的就说出来了。
「是...是吗,那真是不好意思,打搅两位了... ...」
叶齐五的眼神中明显带着失落,为了掩饰这种失落的神情,他端起剩下的半杯牛奶,一口喝掉。
「我拒绝的是你,至于叶柔儿,也是她请我帮忙的话,我会去的。」
希尔瓦激动的重重拍了一下汐岚的后背,咧开嘴笑着,那种表情就像是在说,「果然没有让我失望。」这样的话语。
叶齐五半躬着身子跪坐着,头埋得很低,声音里面能够听的出带有一丝失声的哽咽。
「感激不尽... ...」
「嘛啊,我可不是白帮你。至于报酬嘛。昨天中午喝的那种『白酒』,一箱,我要一箱!」
「啊?」
叶齐五听完之后,眨了几下眼睛,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不过汐岚此时举着手,比划着一。脸上的表情,确实是那种非常认真的在讨价还价。叶齐五明白了他的心意。微笑着说道:
「两箱!」
「成交!」
... ...
满天空还是冰冷漆黑的,风在这里吹了三百年,雪也下了三百年。细细的雪花飘落,落在锅炉上会融化,落在干枯的树枝便成了它的叶子,落在瓦上,给它换上了萧肃的颜色。落在她的头上,像把她原本就是白色的头发给染成了现在这样。
「嘛,还真是好地方。能够看到很远的风景。」
「... ...」
叶柔儿没有理会汐岚完全不着边的搭话,也没有问他是怎么上到这十几米高的屋顶上。
见她不做声,汐岚扫开黑色瓦上的积雪,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坐下。从大衣口袋里掏出银质的酒壶,顺一口酒到嘴巴里。
「你父亲和我说,你不开心的时候总是会到这个地方。很奇怪吧?他说是你姐姐告诉他的。」
「姐姐... ...」
当说到这里的时候,叶柔儿脸上的表情从冷淡渐渐变得有些沉重。汐岚心里想着,果然还是不会和人聊天,更不用说来安慰别人了。快速的在自己的脑海中搜索着,在漫长的旅途中希尔瓦曾经教过自己的所有说话的技巧。
「嘛,希尔瓦以前说,我和米尔一样,比起说话更爱睡觉。最近开始话变得有点多了。等我爱上说话的时候,又没人陪我说话了。别介意,希尔瓦他经常嫌我太烦。说实话,也许我以前话少可能是因为我忘记怎么说话了。嘛,我忘记的事情太多了。」
叶柔儿抱着自己的膝盖,眼神不知道是在注视高墙之内的七彩霓虹,还是高墙之外的吟吟寒风。
「要是能像你一样忘记许多事情,多好。」
她微笑了,这并不是那种快乐的笑,是悲哀的笑。她的眼光变得很决绝。就好像战士即将奔赴战场的好不犹豫。
于是,汐岚将酒壶递了过去。
「我想找回忘记的东西,你想忘记你记得的事情。所以我们是同样的人。靠着记忆才能活下去的人。嘛,不过我都忘了,所以我是死了又活过来的人。」
「死了又活过来?」
叶柔儿有些小心翼翼的接过汐岚的酒壶,毫不介意的尝了一口里面的液体。味道辣的她直反胃,就像滚烫的开水倒进喉咙,快要辣穿食道的感觉。
「啊,对死了的人来说,真正的死亡是当在意的人忘记他的时候。我忘记了以前的自己,所以我死了。但现在又有了新的记忆,所以我又活过来了。你要是忘记了过去,那就是杀死了你自己,杀死了所有你在意的人。嘛,那样做的话,也许很痛苦吧。」
汐岚挠了挠自己的眼袋,他说话的时候没有任何的起伏。他说的话就好像完全是念出来,是在做汇报而不是在安慰一个心情不好的人。
不管怎样,复杂的思想来到了叶柔儿的脑子里,是酒精还是话语,同时刺激着她的脑子。口中淡淡说道:
「我最喜欢姐姐了,她是个优秀的战士。父亲喜欢优秀。所以我要变得和姐姐一样,才能得到父亲三分之一的喜爱。只是不知道,亲手将自己最喜爱的女儿,和最不看重的女儿送往『地狱』,他的心情有什么区别。」
虽然也不过中午的时间,但她的样子看上去就好像一晚没睡那样的疲惫。汐岚忽然觉得其实这个世界上的人绝大部分都生活的不快乐,只是在比较谁更不快乐之中,叶柔儿可能就成了「之最」的那个人。
他突然觉得自己好残忍,让她继续活在不开心的记忆里面。不过那不算是同情,因为一个人活在自己的悲哀里还比较容易,要是活在别人的同情里那才更艰难。
「可是我却觉得他最爱的女儿是你... ...」
他说完之后,从僵在原地的叶柔儿手中接过酒壶,扭上盖子。放回大衣口袋之后,站起了身。
屋顶的大风吹得大衣下摆猎猎作响,像是一把薄刃不断的拍打着汐岚枯瘦的腿。
「有些事情不得不做,也必须去做。就好像我想起了我必须去做的事情那样。」
叶柔儿抬头,见他要离开。张着在风中冻得裂开的嘴唇问道:
「为什么?明明和你没有关系。」
「大概是被父亲为了最爱的女儿而放下尊严感动到了。当然也有可能是那两箱烈酒。嘛,谁知道呢。」
汐岚微微一笑,鬓角散落的几根头发在汐岚说话的时候被吃进嘴里。
「不过我可没答应他。我去不去,你说的算!」
沿着倾斜的屋顶,汐岚一步步走向屋檐。在快到最边缘的时候。白发女孩终于下定决心般地站了起来。大声喊着:
「汐岚先生!请你...请你和我同行。拜托了!」
长**人将黑刀抱在胸口,嘴角微微上扬。
「啊,乐意效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