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很难进行自我认知的,从一个人的信仰就很能看出来。
宗教是个鱼龙混杂的地方,有的人加入宗教是因为迷茫,有的人加入宗教是因为便利,前者还未能认知自我,而后者则是在人生中放弃了认知自我的这条道路,当信仰不是作为达成目标的方式而是作为目标本身存在的时候,一个人才算有了正确的自我认知。
为什么会出现“反正不要钱,多少信一点”的便宜信仰?因为在众多以功利性教义吸引信徒的宗教之中,这种轻浮但耿直的信仰反而是一股清流,至少它会将信徒的不虔诚摆上台面,然后宽容接纳。
很多人将这种“对信仰对象的不虔诚”视为罪过,然而这也是这类人自己为宗教强加的定义,不如说,当一个人学会从信到不信的时候,无论其在这段时间内行为的正邪对错、利害与否,至少他已经做到面对了本我,若是因信仰的不虔诚而惩罚此人,降罚者才最应被怀疑虔诚程度。
其实信仰并非是什么很严肃的事情,之所以具有严肃的形式是因为人往往会通过这种方式来表达自己的真挚,不过有时,无信者对于一些信仰的排斥往往会因为言辞过激而表现得过犹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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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维O尼拉的心绪乱了。
不过这不是因为自己的不虔诚。
对于她曾经的信仰,虽还不至于心如槁木,但也自知不比曾今的盲目,她只是突然感到有些迷茫,因为在自己说出“不再那么虔诚”的时候,她突然感觉到一阵空虚,在将这件事公之于众的那瞬间,她就好像失去了某种东西,也许是某种心灵的依仗吧?
【你就是你们的神。】她想到这句话。
这是勒拿之前对她说过的话,其实她比较抗拒这种说法,期初她以为这份抗拒出于对神的尊敬,不愿妄自与其相互衡量,但知道自己对神的尊敬已快消失殆尽之后,她发觉自己依旧很抵触这几个字。
雷维O尼拉走进自己的单人帐篷,用神铸魔法仅仅封住门窗与角落,她站在床前,缓缓摘下自己的头盔,她今天并不准备洗澡,军营里也没有供给的余裕,她这么做只是在试图变回那个作为圣职者时候的自己。
【为什么自己还在对这句话感到不适呢?明明自己已经不是圣职者了,而是导师口中的救……】
想到这里,她突然感觉到一丝开悟。
不知不觉的间,自己原来已经拥有了这种身份,哪怕是自封的救世主,但好像也确实有在往这一方面努力,虽然平时也有以“救世主”自居,可好像从来没有抛下过圣职者的这层身份,就像不忠心于君主却仍听从调遣的臣子一般,在她雷维O尼拉的潜意识中,这仍像是天授的使命。
早已没有了每日例行的祷告,也早已不再用经书中的名言来日省己身,但自己依旧放不下圣职者的身份,放不下教典与教义给自己的引导,这并不是因为它们真的能帮助自己找明道路,只是因为除此之外她不知该如何走路。
那么,在与神撇清关系之后,自己将何德何能来做这个“救世主”呢?
【我会带领他们,我必带领他们,以我自己的名义。】雷维O尼拉仰天向床上倒去,闭上双眼开始思考。
她的目标当然明确,可她的名义又该如何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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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维O尼拉走之后,罗科依和帕泽尔两人相对着沉默了许久。
“……你怎么看?”一直沉默下去肯定不是办法,罗科依率先提问。
帕泽尔没有正面接下这一招:“什么怎么看?”
“肯定是对她刚才说过的话啊,”罗科依撇撇嘴,“有一说一,刚刚那番话我一时半会还消化不来。”
“她应该是再说……自己不再以圣职者的身份行动了吧?”帕泽尔有些不确定地做着阅读理解,“我倒是对身份不那么在意,只要能干掉灾祸之物,和我一起战斗的是人是鬼我都无所谓。”
罗科依显然知道帕泽尔后半句话的深层含义,他没有选择接着这话来说下去:“她可不是放弃自己圣职者的身份那么简单,她在试图给自己安上另一个更加富有地位的身份。”
“什么身份?”
“也许是天命之子,也许是人类英雄,谁知道呢,”帕泽尔望向帐篷顶,“我现在好奇的是,她为什么会这么做。”
帕泽尔反问:“为什么不?她明明都拥有那种力量。”
“在正常人里,你这种想法才算奇怪嘞,”罗科依对着他摆了摆手,“你知道为什么,你只是不觉得那些多数人的想法是正确的而已,我们自知弱小已经太久,早就忘记如何站在强者的角度去思考问题了。”
“可雷维O尼拉说的是‘人类的进化’。”帕泽尔提醒。
“对啊,人类还要如何进化?那只是一个场面化的说辞,”罗科依点头,“她想表示的,是自己手里又能够让人变强的方法,而这个方法既不属于教会,也不属于学者,是她自己的独门秘方。”
“所以刚才的话听起来有些狂妄,”帕泽尔说,“她是想告诉我们,她准备自己组建自己的势力,就像以前在大地上留下丰功伟绩的帝王……”
“对啊,真难想象,初见的时候她还是个只有满腔热血的单纯少女,”罗科依失笑,“所以,你打算接受她的招揽吗?虽然她刚才的那场游说尴尬极了。”
“我们不是一早就在帮她了么?”
“那和帮助可不是一个概念,”罗科依收去脸上的笑意,认真地看向帕泽尔,“如果我们答应下来,那之后就得把命交到她手上了,说真的,她现在虽然装得挺像那么回事,但我们都知道她还不算一个合格的领袖。”
“那就告诉她怎么当,”帕泽尔的目光没有丝毫的动摇,“就像我们告诉他怎么去当一个队长一样。”
“行吧,反正也不算什么坏选择是么?至少她不是什么暴虐无道的家伙,”罗科依拍拍手,跑去拿自己还没能归还的饭碗,“我们走,十个圈的任务还没开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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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维O尼拉如往常般进入睡眠状态,而没过多久,她便再次睁开眼来。
周围是熟悉的黑色空间。
“你将魔法用在了自己的队员身上,”勒拿的身影从黑暗中慢慢褪出,来到雷维O尼拉的跟前,“还是用最危险的方式。”
差点没有反应过来的雷维O尼拉身躯一震,作势就要跪下:“导师——”
“跪什么?我何时如此要求过你?还是说,你自觉在此事上面做得有失偏颇想向我认错?”勒拿完全不给雷维O尼拉说话的机会,而是咄咄逼人地暗讽她今日的所为,事实上勒拿也的确很生气,他倒不是介意神铸魔法的流出,而是介意他传授给对方的法术不分对象不说理由地被滥用在他人身上。
“我先不说你是否完全掌握了这门法术,能不能毫无顾忌地对他人进行改造,也不去说他们是否真的愿意让你对他们动手动脚,”勒拿不满的理由很充分,“就说你在成功改造之后,要如何统帅这批已经强化过的超人?你的能力是否足以服众?你的信誉能否获得他们的忠心?往远了说,他们在日后胡作非为你该如何处置,往近了说,他们在军营中滥用武力你能否镇压?”
雷维O尼拉低下头,抿紧嘴唇一言不发,这不是不满,而是她确实没有考虑到这些细节。
“现在,给我一个解释。”扮演着导师的勒拿,冷冷说道。
实际上,他也不想这么演得如此蛮横,对于他自己、以及他所在的理世局团队来说,这都是小问题,作为机械降神的第三方势力,即使是坐在飞船的办公室里喝咖啡,勒拿他们也依旧有很多办法解决问题,但在雷维O尼拉这里,她既是事件的中心,又是现状的缔造者,如果她不能清楚自己的职责与道路,那勒拿永远只能跟在后面擦屁股。
“我……我只是觉得时机已经成熟,”雷维O尼拉有些犹豫地说,“所以才会这么做……”
“时机是根据现状分析出来的,而不是感觉出来的,”勒拿说,“衡量时机的唯一标准,就是你的能力以及名气,既然你觉得你名气足够,那我来试试你的实力如何?”说完阴影下的他单手一甩,一把光剑便在他手中成型。
这是神铸魔法。
【等,等一下?!】雷维O尼拉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她以为勒拿只是单纯的问责然后就会告诉自己接下来的行动步骤,所以为何话题会牵扯到“打一架”这上面来?导师为什么要和自己打?是单纯的教导还是有所敌意?少女的思维开始混乱起来。
其实勒拿的意思很简单,雷维O尼拉的失误并不在于她朝自己的队员使用了魔法,而是在于她现在没有足够的能力去掌控之后的局面,自己和她的利害相同,当然不会是单纯的责备,自己刚刚苏醒过来就急着赶今晚的场子,可不是准备坐在这消磨时光的。
“今天你要学习的是,”勒拿抬起光剑指向雷维O尼拉,“变强。”
话音且落,悬浮在四周的、用魔法构筑的步枪齐齐开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