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原来第二卷的第一章
但是这一篇我还是想单独拿出来发,因为我还算是喜欢夏霁这个人物的(虽然他领了便当)
夏霁还是个蛮不错的哥哥(但是他领了便当)
联系现在的第二卷第一章看,这个就当是纪念夏霁哥哥的短篇吧(因为他领了便当)
篇幅有限就把整个第二卷都重写了一遍(所以他领了便当)
看过的可以直接跳过
把夏霁写死了我也很难过(痛心疾首.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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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渐地暗了下去,萤火虫在墓场的上空飞过,它们是夜晚的精灵,画出缭乱的莹黄色轨迹。夏霁和萤火虫不一样,他没有它们的活力,只是默默地站在一处空地上,看着母亲的遗体逐渐被熊熊火光所吞没,起初还能看到人形的轮廓,但是后来,什么也没有了。
他拍了拍身上不知道哪里粘来的草屑,将半盒火柴揣进口袋里,火柴是很重要的东西,缺一不可,所以他没有点燃照路的火把,打算只靠月光摸回去。夏霁借着火光环顾四周,这片土地上到处都是烧灼到焦黑的痕迹,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骨肉变质的腐臭。他有点庆幸,他突然觉得没让弟弟跟着来,真是个明确的选择。
最近那片村子里爆发了一场传染病,为了避免大规模的瘟疫,人们会把尸体集中起来,带到这后山来焚烧处理。谁都顾不上自己了,于是夏霁趁着弟弟午睡的时候,背着没了温度的母亲踏上陡峭泥泞的山路。他是哥哥,这种事还轮不到弟弟来。
他知道,总有一天他也会躺在这里。所以…说是勘察长眠之地的地形也不为过。
由于身处科技落后的山村,夏霁觉得与其担心人工智能那些玩意儿会不会攻打过来,还不如想想明天吃什么。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做个饱死鬼。
夏霁为了避免眼睛感染细菌,用手背抹了抹蓄在眼眶的泪水,越发觉得没让弟弟来真是太好了,不能让他看到身为哥哥的自己这么没出息的模样。他猛地吸了一下鼻子,静静地等着火焰熄灭,母亲的最后一程,一定要由他亲手送走。
他等月亮正悬在头顶时才深一脚浅一脚地爬下山,身上前所未有的轻松,轻到让他的鼻子一酸。山脚下那处村庄,零零星星地亮起了昏黄的灯。夏霁突然感觉很累,巨大的压力强迫到他一阵阵反胃,可他的胃里是空的,已经很久没有正常进食了。
一种惊悸使他喘不过气来,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飞快地接近,想要把他扯过去,扯到奈何桥那里。他顶着毛骨悚然的感觉,狂奔下山,跌跌撞撞地翻进自家没有大门的院落,又踏着一地干草拉开房门。
他的弟弟坐在门口,面前摆着一只短短的蜡烛,房间里没有点灯。
“叶子,我回来晚了。”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说母亲已经去世了?说她再也不会回来了?所以只是踌躇片刻用沙哑的声音说了这么一句话。
夏叶原本在望着屋里浓浓的黑暗,他回过头,橘黄色的光使他的双眼亮晶晶的。他向夏霁点了下头,又扭回头去,不知道在看什么。蜡油从顶端滑到底端,像晶莹的泪珠,在地面上厚厚地堆积起来,又像沉淀的淤泥。夏霁不知道怎么和弟弟讲话,他总是这样,一言不发,让人猜不明白他在想什么。
失去了母亲,他更不知道二人之间还有什么话可聊。
夏霁叹了口气,关上门走进房间里,把肮脏的外套脱下来,丢在盆里。实际上他们连洗衣服的清水也所剩无几,那口老井几乎都要见底了。夏霁这次却顾不上省不省了,掀开水缸的盖子就把取水的容器放进去。
他想痛痛快快地洗把脸,然后睡个好觉。明天还会是美好的一天,他这么安慰自己。
“妈妈走了,是吗。”
夏叶还保持着那抱膝坐在地上的姿势,看着烛焰颤巍巍地摇晃,就像在他眼睛里有一颗跳跃的火星一样。他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里没什么感情。夏霁觉得他真是过于麻木了,他取水的手顿了顿。他努力地避免提及这个话题,但还是被弟弟点破了。
“是啊,她走了。以后这个家就只剩我们了。”
“这样啊。”
夏叶依旧没什么反应。
可就是他毫无反应的态度激怒了夏霁,他猛地把手里的容器一摔,拍在水面上的脆响似乎久久不静。他大跨步地走过去,揪起夏叶的领子猛地往地上一按,火焰被他带起的气流斩灭,借着月光,他发现夏叶的眼睛依旧很亮。
“你知不知道,死亡意味着什么?”
夏霁听到自己的牙齿磨得吱吱直响,愤怒使他双目发涨,太阳穴也跟着突突直跳。他强迫着自己不把声音拔高,强迫着自己不直接掐上那瘦弱的脖子。
“我知道。”
意外地,夏叶给了他回应。夏霁认为这不是他最想听到的话,就算夏叶哭闹也好,求饶也好,都比他这种表达要让人高兴。夏霁觉得自己的手在颤抖,为什么他总是这样,就连母亲让他留长发这种荒唐事他都默默接受了。还有父亲那次也是,被泥土吞噬,尸骨无存,他也毫无悼念的意思。
…要是没有你就好了。夏霁想。
“要是能用你的命去换父母其中任何一人就好了。”他也是这么说的。
夏叶微微睁大了眼睛,又迅速闭上了。
“那就这么做,如果能做到的话。”
夏叶知道死亡是什么,所以他不惧死亡。
夏霁越发觉得恐惧,他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弟弟,比起那些亡魂的恶语诅咒,夏霁打心底认为这个看起来毫无威胁的男孩才是来自地狱底层的厉鬼,他的眼神过于澄澈,到对视一眼就让夏霁感到惊惧不安的程度。
“……你赢了。”
强加在身上的重量挪开,夏霁坐在地上,慢慢地向后退去,夏叶坐起身,静静望着他。夏霁以前跟父亲在山里见到过,伺机而动的狼的眼神就是那样,将猎物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时刻等待着咬断猎物的喉管。
夏霁重重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夏叶的头,“……我怎么会杀你……我是你哥啊。”
虽然夏叶从来都没这么喊过就是了。
夏霁站起身来,心有余悸地摸了把胸口。他慢步离开,独留夏叶一个坐在门口。那里有月光,能够给他方向的月光,而自己留在那里,只是徒增一个隐患罢了。他抬起胳膊,拆下了缠在上面的布条,伤口溃烂了,血痂和布面连在一起,他的举动使伤口撕裂,迸发出新鲜的血液。
那是母亲留给他的抓痕,病毒就是争先恐后地从那道伤口入侵到他体内的各个角落。估计没有多久,他就会成为荒野上的孤魂野鬼之一。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实在的,他还真不想和母亲一样因水肿窒息而死,那可能是他这一辈子最胖的时候。
他背对着夏叶躺下来,用胳膊垫着头,从怀里摸出一颗柔软的菌类,伞形的它有着美丽的红色,上面零星地装点着白色。他在丛生的杂草中一眼看到了它,于是把它藏在怀里,他知道这东西和蛇一样,越好看就越有毒性。
可夏霁仍是,一口一口地把它吃掉了。然后闭上眼睛。
夏霁想了很多,他没办法保护这唯一的亲人,而夏叶本身也不需要他保护,夏叶从来不对生死之事感到害怕,也许自己的死也对他来讲就像过眼烟云一般。这样想想,他心里也就没什么担子了。
他没有勇气活着,生存所要承担的事情太多了,比死亡更令人害怕。他也才刚刚十一岁而已。余下的日子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夏霁怀旧似的把过去的事挖出来一段一段地回顾,他的眼前变得灯火通明,他看到了健康年轻的父母,两个人穿着新衣服,拉着他的手,带他去看烟火。他听到夏叶追在他身后喊他哥哥,可夏叶跑得太慢啦,被他们远远地甩在身后。
这时候有人拉住他的手,那个身影很瘦小,像是女孩子的模样,一言不发地陪他一起目送三个人离开。
夏霁回过神,奋力挥着手告别。这样就好,他笑着笑着,哭了,泪水从再也没办法睁开的双眼中滑出来。无论声音是否传达到,他都努力地冲那个身影喊着:
“…不管你是谁,我弟弟就,拜托啦…”
那身影点点头,回应着什么,夏霁已经听不见了,从她的口型判断,她说“好”。
夏叶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保持着蜷缩的状态待在门口,地面冷得刺骨,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蜡烛被碰倒了,烧黑了的棉线那端指着哥哥。天已经大亮了,哥哥却少见地没有在院里忙活。
夏叶在地上躺了一会儿,爬起来踩着凳子从水缸里取水洗漱,他洗得很慢,很仔细,恨不得蹭下一层皮似的。他没有缘由地想这么做,就像是今天是最后一次洗漱,结束后把水盆端出门外,往天上一扬,直到它们像下雨一样染湿了地面的沙尘,他也没有看到一抹彩虹。
他在积雨云下面站了一会儿,转身回了家,抱着膝一声不吭坐在那里,一坐就是一天,从早到晚。
月亮又出现在天际,冷漠地注视着安静的房屋。夏叶回过头,他撑着身子坐起来,走过去推了推哥哥,却发现他的四肢已经僵硬了。
夏叶又站在那里侧耳聆听了一会儿,确定了哥哥真的没了呼吸声后,他转身走到房间里,从衣柜的最底层取出一条围巾,那是父亲的,他记得,是哥哥买回来的毛线,母亲亲手织的。他把脸埋在上面,围巾很旧,仍然很柔软。
夏叶把那些粗布衣裳全部堆在门口,撕下了门帘盖在哥哥身上,从哥哥口袋里摸出剩下的半盒火柴揣在口袋里。
夜深人静的时候,连月亮也不知何时躲进了云层里。夏叶走出房门,看着萤火虫在院子里飞来飞去。他转过身,看不清屋里的样子了,那些干草和柴火堆在门口,啊,妈妈要是看到了会生气吧,还有爸爸也是…他想着想着,轻声嘀咕了一句:“我真羡慕你啊,你们可以团聚啦…可是我还不能,我还有必须要见的人…”
“再见,哥哥,替我给爸妈带个好。”
他划燃了所有的火柴,它们就像一支特小号的火把,又将整座房屋变成巨大的火炬,火苗逐渐燃烧旺盛、火焰忽而随风摇曳。夏叶头也不回地走了,他低着头,只能看到自己的影子被拖得很长很长,他现在真的一无所有了。
只剩一人的家……终究不能算是家。
人呢,正是因为输得一败涂地,才能想到更多赢回来的方法。
夏霁不知道,夏叶不怕死,他怕孤独一人,这对他来讲比死了还难受。夏霁一直不肯去了解他的弟弟,自然也不会理解夏叶究竟会以什么方式继续向前。
夏霁的勇气只够支撑他拥抱死亡,而夏叶的勇气可以帮助他战胜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