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翊带着一脸舍生取义的表情被绑在椅子上,面前圆锥形灯罩盛着的灯泡刺得他睁不开眼睛,像是在准备接受严刑逼供一样,他的太阳穴上还顶着一把左轮手枪,里面只有一颗子弹,却足以让人骨寒毛竖。林翊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也会有这样的一天,被擅长的捆绑和擅长的枪械压得动弹不得。
凛琉坐在台灯后面,看不清他的脸,但总感觉他现在埋在手背上的嘴扬起轻蔑的笑容。他咳嗽了一声,用清冽的眼神回望着被照得脸色惨白的林翊,凛琉发出一声哼笑,身体前倾,“你还有什么遗言要说吗?”
“……哎呀哎呀,居然被你这娘娘腔打败了,不过总比叛变了的死得有意义♪”林翊瞪了一眼跟凛琉狼狈为奸的拉斐尔,这个没用的废柴,心里估计还在窃喜着“你也有今天”。拉斐尔扣着扳机,一寸一寸地压下去。
“再见了小林林,这些天和你相处得很愉快。”凛琉站起身,径直走到林翊面前,用手捏起他的下巴,迎上那像是要吃人一样的眼神,凛琉似笑非笑地用掌心的软肉拍了拍林翊的脸,一挥手,“对不起,我是赢家!”
这句话是一个信号,命令拉斐尔开枪的信号。拉斐尔猛地抬手敬了个礼,双手握枪,一脸漠然地三下动扳机,那颗子弹一下一下被推上枪膛。砰砰砰!三声震耳的枪响,林翊从椅子上跳起来,夺下拉斐尔的手枪,顶着一头血红色凶神恶煞地用狠捶来报复他。凛琉捧腹大笑起来,笑得直挤眼泪。
“让你玩!让你玩!”林翊嘴里骂骂咧咧,把脸上的颜料往拉斐尔身上抹,留下几个血红色的手印。林翊和凛琉两个人玩俄罗斯轮盘,当然用的只是颜料弹,刚一开始林翊就连开三枪,这自然违反了规定。
凛琉叹着气说这个不行啊小林林,你这么做是不对的。林翊用小少爷口气说着我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凛琉强行隐藏额角凸起的青筋,说有必要给你个小惩罚告诉你什么叫做遵守规则。视情况变了就倒戈的墙头草拉斐尔自告奋勇当助手,后来就演变成这样的情势了。
被按在地上的拉斐尔对凛琉投以求救的视线,这个不讲义气的家伙就只是黏在椅子上冲他摊手尬笑。宁可相信林翊能从善也不能相信凛琉能给予援手——拉斐尔语录。
惨白的光融入雪亮的光,只觉得眼前一亮,三个人永远忘不了打开灯时站在门口的凛枫那一脸嫌弃的表情。在她眼里就是挂彩的林翊在对拉斐尔进行按地摩擦,而哥哥带着一脸诡异的笑坐山观虎斗。
空气凝固了三秒,觉得自己打开方式不对的凛枫在几人异口同声的“别走啊”的挽留声中关上了门。
“以上,就是我和教官外出时得来的信息。”凛枫像是个小大人那样叉着腰,对排排坐的三个人汇报工作内容。比起这三个像孩子一样等着吃果果的大人,凛枫反而是这里最看重本职的人。
“就是说找到可以行驶的列车了?”
“是电车,有备用电源。教官让我来找哥哥和拉斐尔,有事情要拜托你们。”凛枫看看拉斐尔,又看看凛琉,两个人都表露出“终于到我出场了”、捋胳膊挽袖子的积极态度。
只有没被提及,或是说被自然略过的林翊积极地指着自己询问道:“我呢我呢♪”
凛枫用一种怜悯的眼神看着他:“教官没说。”
“啊?”
“教官没说,没提翊的名字。”怜悯不改,反而又平添一笔同情。拉斐尔捂着嘴发出“啧啧”的抽气声,这个时候可用不着动什么恻隐之心,能嘲笑就多嘲笑,趁着…还有理由的时候。
“这你还不明白吗?”凛琉勾搭着凌乱中的林翊,把他往自己这边拢了拢,“夏先生的意思就是小林林吊车尾帮不上忙啦。”
不不不他绝对不是那个意思。凛枫和拉斐尔的心里如是说道。
“我也要跟着去,凑个热闹也好,带我去吧!”林翊近乎恳求地道。他罕见地没有反驳凛琉的话,弄得凛琉也觉得今天太阳是从西边升起的。林翊吞了吞口水,红着脸说,“我、我也知道除了打架我什么忙都帮不上,我们组队了,我也想和大家搞好关系……”
他用袖子擦了擦脸上徐徐淌下的红色颜料,咧开嘴笑了。他平时不管是喜是悲,只要不是特别具有爆炸性的刺激,他的眼睛就一直是眯着的,看不到那一红一紫的瞳色。为什么知道他是在笑?因为他看起来真的很开心的样子。有的高兴是发自内心的,不需要靠表情变换也能察觉到。
“时不时这么一起玩,好像也挺有趣的。”
他也是会怕孤身一人的。
凛枫冲他伸出手,示意他跟过来。林翊没想到她这么爽快,因此心里更加愧疚了。他把凛枫当成假想敌,把她视为和凛琉一样的存在,甚至不惜伤害她来达成自己的目的,结果换来的却是她的慷慨…林翊愈发觉得自己真是太愚蠢了,在此之前拉斐尔为了他的少爷脾气又忍受了多久呢?不想而知。
这个时候身后突然袭来两股力量,冲他的后背推了一把,拉斐尔和凛琉的手还没放下,而凛枫拉过了他的手。
“要走了哦。”凛枫冲他轻轻地说道。
这种语气和为了应付差事而陪他出行的管家不一样,和明明知道他打破了玻璃却不敢责怪的邻居不一样。他们会因为自己的失误而生气,会和自己讲那些他从未听过也懒得去听的大道理,会大方地原谅自己。这其实就是他最想要的生活方式,不是吗?
林翊的心里扑腾一跳。
…好温暖。好久没有这么温暖的感觉了。
无论是她和他们的温度,还是源自于心的传递,都温暖得整个人都要融化了。前一秒还以为诧异而瞪大眼睛的林翊,下一秒就流露出了放松的微笑,这是他对自己的开释。
这就是他一直在等的——家人。
“谢谢…”他细不可闻地道,也不知其他几人是否听到了。传达到了吧,一定传达到了呐。
四个人跑出房间,隔壁的走廊的拐角处,有人偷偷把叼着的烟取下来,收进了裤兜里。夏叶探出头确定他们没有察觉到自己后,转身抄了近路先他们一步回到原定地点。得亏这通道交错复杂,每一条路都相通,不然还真是没法解释。
找个人的话一定不必要用多长时间的,可凛枫也去得太久了,夏叶不由地担心起来。他偷偷跑到拐角处隐蔽身影,恰巧听到了如上的对话。
他本以为林翊自身的事是一道迈不过去的鸿沟,没想到的是,有人在这急湍的长河上方给他建了桥,其中之一还是曾经被他伤害过的女孩。
『是你太小看他们了。』夏至跟在他身侧,『小孩子终归是会成长的,你在小凛枫这个年龄的时候也是个麻烦的小鬼呢☆』
“现在我比你大九岁了。”夏叶笑笑,转身拍在夏至随时都有可能消失的头发上,“你才是麻烦的小鬼。”
『人家的心理年龄也是二十多岁了好吗!不要看不起合法萝莉!』
“真亏你能说出这个词来…”夏叶对她这种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的行为已经是见怪不怪了,“这里的人我都问遍了,谁也没见过阿兴。”
『嗯?是可爱的后辈吗?』
“……那家伙可是一点都不可爱。”他颇为心累地叹了口气,七拐八拐拐出走廊,“我要继续工作了,你解除掉限制吧。”
『知道啦☆』
夏至解除对他的限制的下一秒,五个人碰面了。夏叶又摸出烟叼在嘴里,他每次都是这样,揉皱了也不肯点燃。
“哟,你们可算来了。”他懒散地抬了下胳膊,一脸不知情的模样,“再不来我就要去找你们了。”
拉斐尔问:“弗雷德先生怎么说的?”
“他说这边他会打理好的,不用担心。给我们准备的房间也腾出来了,不过只有一间。”
凛琉发觉自己的胳膊被人戳了好几下,他低下头,看到拉斐尔含着胸神秘兮兮地说:“你还不知道吧,叶子他和小枫睡一张床。”
凛琉想都没想,挂上那种令女孩子们神魂颠倒的招牌微笑说:“安德森先生,请不要混淆视听了,我是知道夏先生有喜欢的人的。”
“…切,还以为有好戏看呢…”拉斐尔嘟囔了一句,回头瞥见夏叶冲他比了个剪刀手的手势。这并非是告诉他要开始照相了,而是提醒他——你还有两百块钱的把柄在我手里呢,注意点你的言行,这将会关乎到我是否该涨利息!
拉斐尔如临大敌,他急于解释什么,却感觉自己会给自己越描越黑,干脆摆出乖巧的模样不再吭声。傻子才给自己挖坑跳呢,他聪明机智的拉斐尔·安德森才不会没事找事。嗯…除了个别时候?
拉斐尔的脑海里突然不受控制地循环播放出那些年他泼过的冷水,顿时有一种自己命不久矣的感觉。
安德森啊安德森,你这给自己造的什么孽。要是零茉在就好了,全天下最温柔的零茉,她就是拉斐尔的圣女。
“永恒之女性,引我等向上”。
零茉就是那个能带他“向上”的人,但她不在了。
“所以说我现在撤回还来得及吗……”拉斐尔可不想重蹈林翊的覆辙。谁都不如零茉好,谁都不如她知心。
“说出去的话和泼出去的水都收不回来的。”夏叶拍拍他的肩膀,瞅准这个空隙,把心里打好了的小算盘塞到他的怀里,“不过呢,给你个任务,视你的表现怎么样再下定论也来得及。”
只要不提钱怎么都好,拉斐尔精神一振,“什么任务?”
“在水里开电车,刺激吗?”夏叶的语气和笑容明显就是要坑人的,“这是只有真正的男子汉才敢做的任务。”
拉斐尔足足沉默了三分钟,最后在加利息的威胁下,忍辱负重地点了点头。
那什么…现在还钱还来得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