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那个人渣竟然敢趁我不在的时候对小千动手动脚!?究竟是个怎样的败类啊!』
夏至一改往日好说话的常态,对着空气拳打脚踢。夏叶搂着零千白地肩膀看着她对假想敌发出近乎咆哮的评论,却并没有阻止她的筹算。
夏叶半仰起头,看着天花板。他的脑海里还不断重复着零千白无助的表情,那就像是隔着电视屏幕的影视剧,或是在纸页文字鱼跃的小说,看着其角色被欺凌却帮不上一丁点忙。他咬了咬牙,心中的怒火难以平息,每每想到这儿,他都会和夏至达成共识——想把那小子大卸八块。
『四巴掌真是便宜他了!换做我肯定得让他尝尝断子绝孙的滋味!』夏至恶狠狠的说着,她真的鲜有这样的心情,想要将一个人痛扁一顿的情绪折磨得她的心脏砰砰直跳,『真当女王的骑士们是吃白饭的!?』
“我倒是支持你这么做,但你有没有考虑过小千。”
『我就是考虑她才这么想的啊。』夏至的话音未落,她不知怎的恍然大悟,一拍大腿跟着补充道,『是哦,事情和小千也有关,难免会有所牵连……』
“是啊,所以你明白我的心情了吧。”夏叶前倾着身体,伸出手去边叹气边摸了摸她的头发,“你也是,冷静点,就算要动手我也会在你之前解决这件事的。我已经警告过那家伙了,要是这样他也还敢打小千的主意的话,我保准他没有好果子吃。”
夏至愣了一下,其实她很少能抵御得住摸头攻势,尤其对方还是自己喜欢的男生……她竟然觉得头有点晕晕的,急剧升高的体温让她的脸颊浮上一抹绯红。她支支吾吾着,忙不迭地点头,『知道了……我知道了啦!』
她蹲在椅子前方,将手抚上零千白的脸颊,她的脸凉凉的,又缠上她的发丝,也是凉凉的,好似流淌的水。夏至很喜欢这种凉凉的触感,温暖的与冰冷的,只有这两种触感才能告诉她自己还是活着的,还留在她与他的身旁。
『小千,真的是个好女孩啊☆』好久好久,夏至突然开口说了这样的一句话。她双手捧起零千白的脸。零千白半掩着眼帘,眼角红红的,安心使得她周身都是一种充满依赖性的气息,『她一直都很信赖你☆』
“信赖啊——”
夏叶拉着长调调。包括零千白在内,时间仿佛一下子全部停止了,只有他和夏至还在这凝固的此方里活动着。这个时候,他们就算聊点什么奇怪的话题也不会有人管。可夏叶却觉得很累,他一句话也不想说。一见到零千白,本该轻松或是紧张的心情突然就变成了沉重与疲惫,好像这些日子的劳苦全部都变成了累赘。
『塞西利亚给你的信你看了没☆』
夏叶这才想起来衣服里还有一封信,他把手伸进衣服里,抽出那张装饰独特的信封。说实在的,他对寄信人越发地好奇了,对方从未要求过他写什么回信,因为他压根连对方的地址都不知道。在他还在审判议会的控制下,信就寄来了,一来二去也有长达六七年之久。
可是每次信的内容只有两三句话。对他的称呼还是以“卿”结尾。
“还没呢。”夏叶犹如抛开一柄小刀那样将信甩给夏至,“你替我看。”
『你这么信任我我是很高兴啦,可是他的信我怎么……』
“嗯?”
『不,没什么啦☆这就拆开☆』
夏至没再说多余的话,否则容易出现纰漏。她小心地拆开蜡印粘着的封口,取出里面唯一一张折叠的纸片。展开后,上面只有短短一句话。
『‘笼外的荆棘鸟与笼中的知更鸟是什么关系’…?』夏至撇撇嘴,『他总爱写这种奇奇怪怪的东西呢☆』
是什么关系…?夏叶捏了捏头发。
也许,是朋友关系吧。
亚利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日光灯的灯管发出阵阵低鸣声,好像有一只虫子盘踞在天花板上发出嗡嗡声。他觉得后脑勺闷呼呼的疼痛,脸颊还有一种不自然的肿胀感。好半天他才明白发生了什么,在心底咒骂了一句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的话。
那个叫夏叶的是怎么回事……口口声声说零千白是他的女孩,零千白本人了从来没这么说过。亚利郁闷地想着,他冲着白色的棚顶眨巴眨巴眼睛,扭了扭脖子,确定没有伤到脊椎。就在这个时候,他的视线撞上了坐在一旁的女性。
她穿着整整齐齐的黑色军服,上面干净得不沾一颗灰尘,袖章是红色的,上面是荆棘与鸟的银色图案。头戴黑色军帽,徽章闪闪发亮,一头棕红色卷发落在肩膀上。她手里拿着一本巴掌大的书籍,字小得可怜,只要盯上一会儿就会让人直流眼泪,可这女人却津津有味地把目光黏在上面。
亚利认得她,所以他掀开被子慌忙起身,踉跄着接触地面挺起腰板敬了个许久未行的标准军礼。怠惰如他此时此刻也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这位可是堂堂弑羽部队的主任,地位仅次于正副指挥官,军衔是少将。
——凯蒂芙·加纳文,任谁都得敬她三分。
“加、加纳文大人……”亚利的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了,他拼命回想自己是不是什么时候得罪了这么一位大人物,可他平时只是欺负欺负看起来不顺眼的下士们,难道说其中有谁是她认的干儿子干女儿?亚利心惊胆战地望着加纳文,加纳文却迟迟没有给予他一个眼神。
足足有三分钟,举得他手臂都要酸了,加纳文才合上手里的书。
“‘男人的爱情如果不专一,那他和任何女人在一起都会感到幸福’。你是怎么看待这句话的呢?”她像是在向亚利问话,而后未等他回话,就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你的副官在零千白少校的办公室门口捡到你,怎么,和人家打架打输了?”
亚利犹如获得一个发泄的树洞,恨不得一吐为快,“对……对!没错!本来我就要对小千千告白成功了,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不由分说就揍了我一顿!您看给我打的,这个惨啊……”
他啰里啰嗦地向凯蒂芙诉苦,凯蒂芙保持着一副笑容听着他如歌如泣,等他总算是说完了,凯蒂芙双手环胸笑容不减,缓缓吐出两个字。
“活该。”
这两个字把亚利说蒙了,他一脸错愕地看着笑眯眯的凯蒂芙,好像个被拒绝的孩子。凯蒂芙用手指缠着一缕卷发,看都懒得看他。
“谁让你手脚不干净,心也脏得要命。”
凯蒂芙的话总是这样一针见血,即便她是差一点就能拥有军权的主任,有时候私下里说话也从来都是毫不留情。她眼皮都懒得抬一下,把玩着手里那本巴掌大的小书,呵呵地笑着。一声接一声敲在亚利心上,就好像是不断地嘲讽他一样。
“告白?说得真好听啊。你这是玷污这两个字。”凯蒂芙探出身子,用书脊挑挑亚利的下巴,“现在告诉我,乖孩子,是谁把你打成这样的?”
总算说到正题上了,亚利急躁地告状,“是、是一个叫夏叶的!”
“……嗯?再说一遍?”
“夏叶!那个人叫夏叶!”
亚利没有察觉到,凯蒂芙的眼神在那一瞬间变得狂喜。
“他回来了?”凯蒂芙颔首,“他回来了啊。”
她向身后望去,亚利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这才发觉门口守着一个人,看不到面孔,不知道那人是男是女,姑且从身高上判断是个男人。他背对着亚利,半边身子倚靠着墙,黑色的制服和白色的袖章,标志是红色的双刃剑。
那是,审判议会的人。
“听到了吗,罗港兴,你想见的那个人回来了。”凯蒂芙将下巴垫在手臂上,“去见他么?”
“……还不是时候。”罗港兴低声道,旋即,衣摆一扬,他仅仅是丢下这句话,便步履匆匆地离开了。
凯蒂芙无声地勾起唇角,她又扭回头看着亚利。
“你想知道他的事吗?关于名叫夏叶的人,六年前入狱的事。”
噢?他竟然是负罪者?亚利的内心找到了平衡,他饶有兴趣地点点头。凯蒂芙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他坐下,亚利老实地坐在床上,乖得完全不像是不可一世的他自己。
“六年前我还是个普通的小组主任,那一年负责的是一个名叫雪原狼的特务小组。他就是其中一员,是组长。倒是我也拜他所赐,能升到这个位置。你没被他打死算是万幸啦,他当时可是参加过后期的废土战争。”
凯蒂芙垂了垂眼帘,虽然已年近四十,不公平的是比起同龄人,时间仍是保留着她的年轻。
“他一个人能抵挡几十台机械体……这是你做不到的事吧?本来他是有机会直升大校的,可惜的是就在六年前,他杀了人。”
“你追求的那个孩子,她曾负责教一些预备役的特工,知识和战斗方法,夏叶那个时候经常往她的班级跑。两个人都很喜欢那二十一个特工,可就是这样,夏叶还是杀死了二十一个无辜的孩子。”
“我们赶到的时候,只剩下了尸体。夏叶肩膀受了伤,是零千白开的枪,每具尸体上都有致命的刀伤,指向夏叶手里的匕首,一切的一切都说明夏叶就是凶手。也是那件事,零千白因协助抓捕犯人,从上尉晋升为了少校。”
“审判议会的人靠电击手段审讯了他整整一年,夏叶也没有说出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或是身后到底有谁在指使,这让审判议会大失所望,直接判了他无期。后来在零千白和受他帮助过的人的努力下,改判了六年。”
“那年他十七岁,比你入伍的时候要小三岁。”
凯蒂芙顿了顿。
“有一次我去探监,议会希望由我套出他的话,可我没能成功。末了我用激将法对他说,‘你真是太令我失望了’,你知道他是怎么说的吗?”
亚利想不到,他摇了摇头。
“他说,‘我从来没要求过你对我有所期望’。”
凯蒂芙回想起那时的夏叶,隔着一层玻璃冷言冷语地面向她。从来没有人敢跟她这样说话,也从来没有人能像她一样顶撞身为弑羽部队总指挥的凌。可就是这一次,凯蒂芙意识到其实身份对他来说根本无所谓,他只想过得随性,做自己想做的事,说自己想说的话。
他根本不在乎别人的看法。
“说实在的,”凯蒂芙笑笑,“我是真的有点怕了。他的战友都死了,一个背叛,一个残疾,最后就连他也成了叛徒,这很令人害怕不是么?我一手扶持起来的孩子们都不在了,或是都长大了,这是我作为母亲唯一能感到荣幸的事啊。”
凯蒂芙的前言不搭后语让亚利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缓缓抬起头,视线定格了她那一抹诡秘的微笑,“故事也听完了,你可以收拾铺盖卷走人了。”
“走人……?”
“对女王大人图谋不轨,还想着吃什么好果子?盟主大人亲自下了最后通牒,七点之前滚出联盟。”
亚利的思绪再一次断了线,“世界联盟从来不留没有利用价值的垃圾”。这是凯蒂芙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在他脑海里徘徊不定。这种落差给予了他一种极大的屈辱感,都是那个横插一脚的家伙,都是因为他……就算亚利咬牙切齿也无济于事,已成定局,来不及改变。
这个仇,他一定要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