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静的十一假期就在我躺在沙发上看电视中百无聊赖地度过了。那个时候我一定想不到几天后当自己抱着一书包的行李挤在闷热的大巴上颠簸了三个小时来到荒凉的军训基地后是多么的想念家里那闲散慵懒的生活。
我们就要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军训吗?
大巴在几名穿着军装的官兵引导下一辆接一辆整齐地停在了操场上。下了车,看着满地的黑土和沙石,我绝望了。小学军训的时候,操场好歹还是水泥地面的,而这里就好像是临时开垦出来的一样,一阵小风大概就能刮起沙暴吧。
等我们全都下了车,张老师以饱满的热情和充满活力的声音吸引了大家的注意。
“来来来,大家拿好自己的东西过来!”
她站在车尾处,兴奋地朝我们挥着手。我们却如同还未打仗就已经投降的战败士兵一样,垂头丧气地提着沉重的包袱走了过去。
“稍息,立正!”
见我们个个没精打采的,她锁紧眉毛,假装严厉地说:
“这种精神状态可不行哦!你们在家散漫惯了到这儿可要改一改,要不可过不了教官那关。他可不会细声细气儿的和你们说话,到时候你们哭都没地儿哭去!”
她说的是实话,教官们从来不留情面,即使是我小的时候,也会因为走路顺拐而被罚站。见我们大部分人重新站直了腰杆,她点点头,向我们介绍了基地的设施。
操场入口左右两边分别是食堂和宿舍,对面是一条小水沟,上面跨着一座小桥,连接着另一块更大的黄土操场。另外两边的平房分别是教官的宿舍和物资储存部,军装和被褥就是从那里领取的。
我们所住的宿舍并排一共三栋楼,男生住一、二号楼,女生住三号楼。六个人一间屋子,允许自由组合。
开学一个月了,真正能说得上话的男生屈指可数,我的人际圈扩展的速度实在是慢得可怜啊。
贾仙“热情地”邀请我加入他们屋,我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虽然我知道,军训期间肯定会发生什么事,和他住在一起倒是会安全些,但我实在不想一天到晚看见他那张恶心的脸。
最后,我、路文,还有那个讨厌的宣传委员和另外几个我们班的男生凑成了一屋,从老师那里拿了钥匙,上了一号楼四楼。
屋里小得可怜,陈设也十分简单,进门一张双层床铺,窗户两边也各有一张,一个小柜子靠着窗台,别的就没什么了,连窗帘都没有。不过还好窗外是空旷的操场和延绵的群山。我倒不是担心我们,而是担心女生那边会出问题。
打扫,铺床,收拾装备,穿戴整齐后,时间已经将近中午——那个讨厌的宣传委员报的时,只有他带了表来,还是块高级的电子表,我们其他人都听了找老师的意见,怕丢,索性就不带来了。他倒还嘲笑我们胆小,顾虑太多,关键时刻还要靠他。
对于他的自大傲慢,我们已经习以为常了。我选了靠窗的上铺,路文睡在下铺,宣传委员睡在我对面。
集合之前,我们相互做了自我介绍,重新认识了一下。另外三个人的名字分别叫“区洋云”、“朱葛峰”和“尚关原”。
开学点名的时候,我以为他们都是姓复姓,原来全是名字闹的误会,我有一种被骗了的感觉。
这三个人高矮不一,体型各异,欧阳云个头最小但十分壮硕,朱葛峰个头中等却稍显单薄,尚关原身材高大且膀大腰圆。他们每个人都是浓眉大眼高鼻梁,帅气程度虽不及贾仙但也超出常人,而且有着贾仙所欠缺的阳刚之气。
“哔——哔——”
“教官喊集合啦!教官喊集合啦!”
宣传委员从窗户扒头向外看了几眼,慌张地冲我们喊到。
我们连忙戴好帽子扎好腰带奔出了宿舍,在女生楼门口找到了四班人集合的位置。
周薇和其他女生也来了。她扎起了马尾,穿上迷彩服,显得十分干练,而且更加有魅力。她注意到我时忽然笑了起来,冲我挥了挥手。
“后面的都给我快点!”
我刚要展开美妙的幻想,就被教官一嗓子吼回了现实中。
“来到这军训,你们就不再是普通的高中生了,而是预备役士兵!所以,你们的编制也得改改,现在,你们不是四班,而是四排,听见了吗?”
教官皮肤黝黑,眼睛总是眯成一条线,在并不整齐的队伍周围遛来遛去。他的普通话不是很标准,我们经常要连猜带蒙才能明白他到底想要表达的意思,但是脾气却比其他教官要好。
“听见了……”
我都觉得这蔫得不行的回答声根本不像是四十多个人同时发出的。
“大声点!我听不见!”
“听见了!”
我们的声音在空荡的场地上回响着。
教官满意的点了点头。
“都给我排好队!我看谁乱动!不想吃饭了是吧?!”
唉,不管到哪里,教官的招数无非就这么几种:
1.
不想吃饭了吧?
2.
不想休息了是吧?
“想!”
我们齐声吼道。
“没叫你们回答!笑!笑!我看谁笑!牙白啊!”
十五分钟后,几个因为刚才没憋住而被罚站的男生归了队,我们才被带去食堂吃饭。
比我们更倒霉的是五班的队伍,不知道为什么所有人都在操场上一动不动的蹲着,韩优和贾仙也在其中。
神仙居然来参加针对凡人学生的军事训练,总觉得有些委屈他们。以几次战斗中贾仙那勇猛的表现来看,估计飞机大炮都不是他的对手吧!
这次午餐,是军训期间我们男生最后一次和女生在一起的行动了。以后的训练男女场地分开,女生在另一块黄土场上训练,作息时间也不一样,只有在晚上睡觉前下楼去水房打水的时候才有可能和女生见上一面,真是够难为那些已经行动迅速找到对象的小情侣们的。
我们隔壁屋就有一个男生打一壶开水用了半个小时,回来的时候水都凉了,结果军训这七天宿舍的卫生全是他一个人做的。
之后的训练既枯燥又乏味,稍息,立正,齐步走,正步走,向左转,向右转……小学时军训的项目照搬到了现在,唯一多的一项就是站军姿,通常一站就是一到两个小时。如果我们的表现不能让教官满意,通常还会受到特别照顾——从午休时间里面抽出一个小时加练是常有的事。
每天,我们都在期盼着,国庆节期间的那阴绵小雨现在能够降临到我们头顶这片天空上。但事与愿违,白天碧空万里,晚上群星璀璨,根本见不到云彩的影子。
来这里第三天的时候,终于有人忍受不了了。
那天中午午休我下楼去打水,回来的时候屋里的几个人全都诧异地望着窗户——不知道抽什么风,我们的宣传委员手里拿着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破报纸,正蹲在窗台上认认真真地擦着玻璃。
“你干什么啊?”
“擦玻璃,这还用问?”
宣传委员哈了一口气,手里的活就没停下。
“我知道,我是问你擦玻璃干什么?一会儿要检查卫生?”
“不是,我这是在求雨呢。”
他继续认真地擦着。
“求什么?”
我怀疑自己听错了,路文则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懂什么?”
宣传委员停下手里的活,怒视着路文。路文毫不在乎的从枕头底下掏出那个魔方玩了起来。路文,你是不是去哪都要带着那个魔方啊?拜托你早点拼好吧,也了却了我一桩心事。
“在家的时候,只要我爸一擦车,转天准下雨。”
我们勤劳的高锦东同学继续津津有味地干着,“所以,我觉得如果我把这里的玻璃擦干净了,也会引起打雷下雨的。那时候,我们就可以呆在宿舍里面舒舒服服地歇着了。”
一块玻璃擦得差不多了,他又开始转攻另外一块。
我从心底祝福你,希望你的愿望能够成真,这样我们也解脱了。如果真的成功了,也算你开学以来为同学们做了一件好事。
转天早上,我们的天空依旧万里无云,宣传委员的天空却下起了及时雨——我们站军姿的时候他被老师叫走了,直到中间休息的时候才回来。
老远就能看见他像只小羊一样活蹦乱跳地跑了过来。
“哈哈,得救了,得救了!”
他兴高采烈的欢呼着,看见坐在地上的我,又马上装出了一脸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表情,刻意保持着平静,低着头不慌不忙对着我说:
“刚才老师找我,说是军训期间每班要出一期板报,各班的宣传委员负责,两天之内完成,这期间可以不用参加训练,由宣传委员选出一到两名助手。怎么样,擦玻璃还是有用的吧?”
他特意一步跨到了旁边也坐在地上休息的路文面前,扶了扶眼镜,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随即又转过身来对我说:“平时咱俩关系不错,愿不愿意逃离这个苦海,帮我的忙啊?”
他得意的嘴脸实在是无比的惹人厌,我宁愿天天站军姿,也不愿意寄他篱下受他摆布。我不理睬他,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土,和路文一起去了厕所。
“真想揍他一顿,看他刚才那耀武扬威的样子!有什么了不起了?”
受到挑衅,路文有些恼怒。
“别跟这种人一般见识,要不你就和他成为同类了。”
毕竟今后几天他们还要住在一间屋子里,矛盾还是不要升级为好。
回去的时候,欧阳云、尚关原、朱葛峰都还在队伍中,霎时,我心中充满了对他们的崇敬之情。我想,他们也是刚刚拒绝了那个“假释犯”的盛情邀请吧。还有五分钟下一轮训练才开始,我又坐在了地上捡起一根木棒无聊地戳着地上的小石子。
太阳已经升了起来,阳光也由“明媚”变成了“刺眼”,地面的温度逐渐升高着。在我期盼着有什么东西能够帮我挡住天上那灼热的圆盘时,一个人影盖到了我身上。
“看你那狼狈的样子,真是一点军人的气质都没有!”
纳妍双手抱胸,不屑地俯视着我。不得不说,即使是仰视她,我也没觉得她的身影高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