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娇小的人儿一瘸一拐地从已然气绝的“二哥”身后走出,将我从男人身下拉了出来。
我方才看清她的模样,不是李灵儿却又是谁?
我无力地躺在地上,尽管身上处处都是疼痛难忍,但我却笑出了声。
那是节后余生的喜悦。
李灵儿目光却有些呆滞,稚嫩的脸上尤沾染着新鲜的血迹,身体无助地颤抖着,口中不住喃喃着:“我杀人了,我杀人了。”
我见她已然恐惧到了极点,心中暗道自己若是在不说些什么,保不准从此以后她心中便有什么心魔障念生出,当下便开解她道:“灵儿,你若不杀他们,便是我们俩个躺在这血泊之中了。”
本来倒是一番劝解的话,只是我现在这声音也太过黯淡,饶是我自己都差点没有听见。
更令我痛苦的是,这一下确是带动了伤口,登时便是喉头一甜,一口鲜血自嘴角流下,在煞白的脸颊上流下了一条触目惊心的红痕。
李灵儿却是听到了我有气无力地出声,她方才注意到我,却正好见我吐血。许是我的血刺激了她,她的眸子恢复了几分清明,便赶忙爬到我身边坐下,扶住我的脊背让我躺在她的腿上,急切到:“小流儿,你怎么了!”
说来奇怪,我此刻整个人竟是灵台清明,思路清晰。
将口中的血水吐出,我弱声弱气地开口道:“灵儿,去将他们身上的东西都搜刮一下,能带走……咳咳……能带走的都带走,对了,还有我的手弩也帮我拿了,此地却是不宜久留,速去找李九叔叔他们。”
灵儿点了点头,她将我平方在地上,便匆忙地检查了两人的尸体。
除了不少金白之物外,却是还找到了几样物品,她草草地从“二哥”身上撕下一块布片,迅速将东西包裹住绑在了身上。
她一边垂首收拾着,一边问道:“小流儿,你可好些了?我们走吧。”
我晃了晃脑袋,想要挣扎起身,但却是连动一下也困难,更遑论走路了,我表情痛苦地看着她忙碌的背影,无奈道:“灵儿,我怕是走不了了,你先去跟村里的男人们汇合再来找我也不迟。”
我本以为她会听我的,毕竟谁也不知道这两个汉子还有没有同伙,此时我的计划绝对是最理智的计划。但她却是不以为然,回首看向我倔道:“你不走我也不走!”
她的目光里透着真诚,显然是将我当成了亲姐妹一般。
我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这老天虽然改变了我的性别,更让我跟唯一的亲人永不能见,但确实待我还算不错。与灵儿母女两个相处的点点滴滴无不冲击着我的心房,一股来自亲人的温暖充斥了我的心灵。
如此我还矫情什么呢。
我们俩休息了些许时间,方才觉得自己有了几分力气,我忍着浑身的痛意,在灵儿的搀扶下勉强起身。身上的衣物确是完全无法再穿了,如雪般柔白的肌肤大片暴露在空气之中,连胸前的嫣红都是若隐若现。
指了指地上躺着的老三示意灵儿将他的衣服扒下与我穿上蔽体,一拿到手,却是未想这衣物上汗味、血腥味扑鼻而来,整个人险些被熏晕,我忍着味道用衣服罩住自己,这衣服对我来说却是太过宽大了,整个人像是披进了斗篷一般。
于是我便将自己藏在老三宽大的外衣之内,在灵儿一瘸一拐的帮衬下,艰难地走了出去。
…………
此时边市的南门口,天气颇为燥热,商贩们早已没了早晨那般旺盛的精力,除了个别分外卖力的,余者大多如同往常一样,躲在阴凉处扇着蒲扇纳凉。
但今日却有了些许不一样的地方,南门边上的栅栏处,两个娇小的身影一声不吭地默默坐在那出,
周遭的人们纷纷把疑惑的目光投向这对奇怪的组合,却是一名青衣少女与藏在男式大衣下的瘦小身影相互倚靠着。
瘦小身影将自己遮挡得颇为严实,人们单单从外面确认男式大衣之下的人是何容貌性别,但眼尖的人依然还是从她暴露在外的一双如羊脂般润滑的小脚看了出来,那瘦小身影应该是个妙龄少女。
令商人们不解的是,明明天气这般燥热,瘦小身影此时仿佛完全感受不到热意一般,就这么在门口的栅栏边一座就是小半个时辰。
倒是那青衣少女抹了抹额上的汗珠,时不时紧张的四下张望,像是在寻找什么人又像是戒备着什么。
又过了许久,她好似发现了什么,带着三分稚气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如释重负的笑容。
她雀跃地站起身来,朝着不远处的一队汉子大呼小叫着。
为首的汉子应当是听见了声响,也发现了门边的少女们,便是大步流星地朝着她们走去。
那大衣下一直未曾有什么动作的人影儿也掀开大衣望向车队,露出了一张本该倾国倾城的笑颜。
此时少女要多凄惨便有多凄惨,人们都目带怜悯的望着披着宽大罩袍的少女,只见她红扑扑的可爱脸颊上一个血红色的掌印,肌肤上却满是点点淤青之色,修长如天鹅般的脖颈上更是有一道触目惊心的淤痕,小半截藕般的玉腿露在外头,上面却是沾满了已经凝固的暗红血迹。
许多商人都认了出来,这不正是上午遇到贼人的那两个小姑娘吗?
如是般般伤痕,仿佛是无声的控诉,控诉他们见死不救世态炎凉,脸上的掌痕更像是一柄重锤沉沉地敲打在人们心头。
不远处,那青衣少女正对着汉子们说着什么,因离得太远商贩们并不能听清,但她细长匀称的手指却是指向倾城少女处,眼里似是已然有了晶莹,最擅长察言观色的商贩们想想也知道话题怕不是与那可怜的少女相关。
车队里为首一个大汉冲到绝美少女面前,将她仿若无物的身子抱起,像是对待宝贵的陶器一般,轻轻地将她躺放在牛车之上。
少女像是不堪忍受痛楚一般,偶尔会从娇艳欲滴的小嘴中发出些许闷哼声,让人听得更是心疼。
车队很快就离开了边市。
过了不久,人们便发现了小巷之中的尸体。
于是第二天,便在坊间流传出一段故事来,说的却是倾城少女勇斗恶徒的故事,一番添油加醋之下,当真说的是天花乱坠。
商贩们嘴中诉说的“英勇事迹”我确是不知道了,离开边市之后,我有些无力地躺倒在一摇一摆的牛车上踏上了归途,单薄娇嫩的身躯无一处不疼,许是痛感太强,脆弱的神经经受不住,就连意识也变得模模糊糊。
李灵儿面带歉意的坐在我身旁照料这我,若不是她非要来边市,我自然也不会遭这些罪。
李九出声相询,她方才将所经历之事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
众人听着她诉说,略一思量,还道是两个贼寇贪图美色,光天化日之下欲行不轨,更为不妙的是,从贼人的话语中,众人都觉得他们似乎是个组织,贼人们似是还有同伙,众人出门在外行商,并未带什么武器,自保能力可以说几乎是没有。简单的商讨了几句,一众人当即便都觉得此地不宜久留,决定赶紧回李家村再议。
一路上却是有惊无险,大伙最担心的事终究未曾发生,那伙匪徒并未在我们返程的路上留下后手。
到了村子南头广场后,我已经有些浑浑噩噩,便是灵儿出声相唤也没了反应,众人知我伤得极重,当下也不敢耽搁,两个汉子当即一路小跑,将我与李灵儿背到了李大夫那儿。
此时李大夫正捧着卷竹简坐在堂中看得入迷,他时而点头,似乎是对书中所载的颇为认同。
正当看到精彩处时,却听得门外有人喊道:“大伯,出事了!”
他闻言抬头朝门外望去,却见是村里他二弟家的两个小子,一人背着个娇小的人儿,气喘吁吁的闯了进来急道:“大伯,村北头大娘家的两个小女娃子给人伤了!”
李大夫抬起头一看,却是小流儿与小灵儿那两个丫头,小灵儿却还好,腿上有些淤青,但小流儿却是有气无力地怂拉着个小脑袋,像是已经昏厥过去。
“快,将她们放在塌上。”李大夫指了指堂中的病榻,急切到。
两个汉子此时方才有了主意,便按照李大夫的指示将我我与灵儿平躺放置在塌上。
李灵儿人还未坐稳,当下便赶忙道:“快看看小流儿,她伤得重!”
李大夫点了点头,见我脸色苍白如纸血色全无,说话也没了反应,当下也不多话,快步走到我身边,拉住我的手腕子号脉,不多时,这眉头却是越锁越紧,显然是我的情况不容乐观。
李灵儿见李大夫神色颇为难看,当下心里便是一紧,眼角已有泪花儿闪动,她小心翼翼地颤声问道:“小流儿她…她。”
“还有救。”却是李大夫开口了。
他起身走到房间角落处的柜子边,郑重其事地取出一个盒子后说道:“小四小五,你们且先回去吧。”
两个汉子却是向李大夫略一抱拳便退出去了。
见两人退走后,李大夫沉声道:“此次她伤了肺腑,如今只能用金针刺激穴位,至于她能不能好转,却是要看她造化了。”
李灵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却是说道:“爷爷,可要我做什么?”
李大夫难得地老脸一红,转过身去道:“灵儿丫头,你帮流儿丫头将背上的衣物脱了,我要施针刺穴。”
李灵儿也是脸颊微红,但她也知道此时却是性命攸关之时,也顾不得什么羞耻,麻利地把我身上的男式大衣以及稀烂的长裙褪去后,将我翻个个面朝下,用衣物挡住为我挡住重要部位仅仅露出满是红痕的背脊,说道:“爷爷,可以了。”
李大夫这才转过身来,望向我的背后,登时眼睛便是要喷出火来,大骂着谁人如此凶残不仁,竟是连这种幼齿女娃子也下得去手。
李灵儿黯然道:“那两个贼子已经死了,被我们杀了。”
李大夫将一银针插入我的穴位,听闻李灵儿的话语,有些错愕地抬头看向她道:“你们杀了两个贼人?”
“是的爷爷,小流儿那时当真是英武不凡,几下便用弩机杀了一个贼寇,可惜我太没用,未能挡住另一个贼寇,才让小流儿受了这般伤势。”
李灵儿有些懊恼地说道,她从怀里的包裹中取出了李大夫赠予我的袖箭,递给李大夫看了一眼,继而道:“喏,小流儿就是用的这弩机,当下便杀了一人。”
李大夫一看,却正是他当时给予用以防身的袖箭,看来那天自己深造访是对的,想不到这才两天,就救了她们俩一命。
李大夫又拿出银针道:“现在却不是说话的时候,两个女娃子能做到此番地步,当真是了不起了,灵儿丫头,待我施针完毕后,你且再将今日之事细细道来。”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李大夫方才停手,他看向李灵儿,说道:“丫头,说吧,有什么说什么,把你知晓的都告诉我。”
见李大夫出声相询,李灵儿便又将今日之事一五一十地娓娓道来,直听得老头子啧啧称奇。
当下对我的评价又高了几分,说我不仅才情了得,这心智也是远远比同龄人成熟得多。
若是我还醒着的话,我一定会大声告诉他,老子…呃不,老娘毕竟是活了二十多年的人,要是连这点心智都没有的话,还不如找块豆腐撞……呃好吧,找块砖头撞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