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两人不见踪迹,我悬着的一颗心才堪堪放下,当下便安心坐下,此时计划已经布下,心中便全速盘算计划的可行性,以及可能出现的疏漏。
李大夫潜入之时,我并不是没有想过随着他们一起逃离,此处植被茂盛,贼匪们又仅有区区几十人。若是分出人去找寻我们,派出人多了,我们完全可以找到一个隐蔽之处躲藏,派出人少了,甚至可能被我们反杀。
但我却选择了留下,此时心中全然是想要全歼这支贼寇的念头。
凭借着直觉,我便猜想之前一直戴着的镯子于我而言应当十分重要,虽说我并没有十分把握,但却能感觉到有了这信物,李大夫多半能说服我这世的父亲前来相救。
按照我的计划,此时只要李大夫能说服我父亲出兵,那么他们迟早能根据我留下的指引,追上这群贼匪。
书生虽是厉害,但我却不相信他能以一己之力对抗大批正规军队,那么此时李大娘的仇多半便能报了,唯一需要留意的便是如何在他们狗急跳墙之时寻求自保。
关于这一点,我却不是完全没有主意,此处最不缺的便是背负了血海深仇的女人,若是激励得当,未必不能成为一支奇兵。
渐渐入夜,贼匪们准备启程,他们清点了人数,却是发现少了一名少女。
乱世之中,失踪个把人太寻常不过,四下寻找无果后,贼匪们也就作罢。
我心中冷笑,此时有一张围绕着他们的网正在慢慢洒下,他们却还怡然自得全然不知。
待到天色漆黑,贼匪们才小心翼翼地上路,我白天根据烈日的方位大致辨认过方向,此时依稀可以分辨方向约莫是向西北,一路之上,我观察着心中暗暗记下周遭地环境,远处地山峦虽暗淡,却也依稀可见,座下的囚车不时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颠簸着在两头牛的牵引之下缓缓前进,我当下心中暗自留心,以便后续做标记。
很快车子便一片树影间走出,似是走上了一条大路,当下便平稳了许多,耳边传来了水流的声响,我循着声音望去,一条溪水向前方蜿蜒而去,暗淡的月光洒在水面上,反射出淡淡的光芒。
尽管我无法笃定,但也知道我们此时便是沿着河岸边沿行走,心中暗暗记下。
熬夜最是累人,不知过了多少时间,我便觉得自己眼皮直打架,但又生怕错过了什么地标,硬生生地不敢有丝毫懈怠,那种痛苦的滋味,很难用言语来形容。
每每我要闭上眼睛时,却总会浮现出大火之中的李家村,李大娘死前那一幕,那双眸子似乎会说话的一般向我无声地诉说着什么。
每当想到这些,当下便总是一股愤懑之气自丹田而上,驱散了所有的困意。
但此时我却颇为庆幸,没错,是庆幸。为何会有这种想法?却是因为北地的夏夜说不上炽热,但也绝对说不上凉爽,身上的衣物自从夏至节便未曾换过,汗液混杂着血渍黏在身躯之上,说不出的难受,而四周蚊虫“嗡嗡”地肆虐着,不时在我没有衣物遮蔽地小腿上咬出个个包儿来,登时便是一阵阵麻痒之感,身躯上地皮外伤不时隐隐作痛。但这一刻我却是没来由地无比感谢这些困苦,正是它们赐予我地痛苦,让我随时随地能牢记自己的复仇之计,不至于昏睡过去。
一夜无话,我顶着红肿地眼睛,看着贼匪们又寻了一处隐蔽地山涧停留,当下便也猜到他们怕也是要休憩了。想明白这些,我也就不再强忍困意,当下便沉沉地睡去。
待我转醒之时,似乎已是午时时分,太阳高照着投在我地脸颊之上,已沁出了大片细汗。
这两日有了目标之后,我整个人当下便没了昨日的颓废之气,这一觉睡过,当下便觉得一阵神清气爽。
蝉声阵阵,四周的贼匪们都无精打采地横七竖八地睡着,而我,也将要开始自己地计划。
许是长久保持僵硬地坐姿,身体微微有些虚弱,扶着一旁地木栅栏挣扎站起身,走到牢笼边,朝着值守的贼匪,压低声音叫道:“这位大哥,我要如厕。”
那贼匪一脸地不耐烦,但还是走到牢笼一侧,说到:“到门口来,我放你出来。”
我乖巧地按着他的指示来到牢笼地门边,俏生生地站在那里一脸期冀地等着他开门。
也许是我地顺服让他很满意,又或者是我那种我见犹怜地气质让他生了恻隐之心,他却未刁难我,将我带到一处僻静之处,说到:“上吧。”
我为难地看着他,扭捏道:“这位大哥,能否回避一下?”
他愣了一下,嘴里念叨了一句“娘们儿真是麻烦。“,却还是走开些距离,给我留了一个私密的空间。
我找了颗树,蹲下身,用余光看着不远处的贼匪,小心翼翼地掏出藏在腰间的匕首,在树干之上刻画了一副直角坐标,大致画出贼匪们来的方向并标识出沿途地山峦叠嶂,溪涧山谷,通过我此处的标识与昨日所在地方地距离,他们便大概能知晓贼匪们地脚程,进而可以大致判断贼匪们的行进速度。
我心下挂念着不远处地贼匪,刻图也不那么细致,但我估计李大夫多半是能看懂的。
也多亏了我赶了进度,才堪堪刻完,那贼寇却是有些不耐烦道:“女人就是磨磨叽叽的,快些!“
我赶忙把匕首收回腰间,急忙道:“大哥莫急,小女子马上便好。“
说罢,还真的觉得自己有些憋得慌,便在此处小解了一回。
我看着眼前的一滩湿痕,当下还真有些唏嘘,前世便如同梦幻一般,这才做了十天不到的女人,已经能毫无违和感地蹲下如厕了么。
摇了摇小脑袋,便要站起身,不知是我蹲得太久还是现在自己身体虚弱,这不动还不要紧,一动当下便是小腿一软,差点跌坐在地上,脑袋更是金星乱转。多亏了自己及时抓住一段树枝才堪堪稳住身形,否则丢脸事小,若是那贼匪过来,好巧不巧地见到了我做地标记,事情怕就大发了。
微微喘息了几下,整理好自己因蹲下而褶皱的衣物,便走了出去。
那贼匪见我终是完事,摇了摇头,便带着我离开,或许是紧张的缘故,身上背后满是汗液,口中更是干涩不已。此时却是路过一汪清泉,当下便是迈不动步子了,可怜巴巴地看了看泉水,又看看眼前地贼匪,一双略有些肿地眸子灵动地转着,像是会说话似的。
他看向我,犹豫了片刻,或许是我细弱地身子降低了他地警觉感,当下便努了努嘴,示意我去喝水。
我三步并两步走到泉边,用细白地手臂捧起一汪送入口中,当下便觉得甘甜无比,想不到水质竟是如此清冽,便是多饮了几口。
待口舌间不再干燥,我用水洗了一把脸颊额头上的汗水,一阵凉意扑面而来,一下便将暑气洗去了七七八八。
透过余光,我却是注意到贼匪看向我的眼光柔和了许多,仿佛是在看一个柔弱的小姑娘一般,而我要的便是这种效果。
心满意足地回到囚车之中,我四下环顾,却见女人们多数面黄肌瘦,神色萎靡,衣衫破烂不整,眼里也多有倦怠,显然是这两天的遭遇让她们疲惫到了极致。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有人送来吃食清水,他们似乎还想要像昨日那般戏弄一番,但女人们或是互相倚靠着,或是独自靠在栅栏边,鲜有人上前去抢夺。贼匪们当下也颇感无趣,便将食物放在车边沿之上,草草离去。
见到有食物,众女似乎恢复了些元气,靠近食物那处的却是个二十上下的少妇,她将食物取进了囚车内,同病相怜之下,众女也没了昨日那种拼抢的气势,将食物约莫分分,均派给了每个人,清水也用葫芦瓢盛着一人饮了几口。
我拿到了一小块面饼,心中暗叹,这么一点点哪里能填饱肚子,刚要下口,却见边上一个小女孩一口将面饼吞咽下,而后眨巴着水汪汪的眼睛渴望地看着我手中的面饼。
这姑娘我却是依稀记得,似乎是村里时常贩货的李九家的女儿。
她约莫十一二岁,如同花儿一般的年纪,身子还未完全长开。她小脸上沾了些许泥巴,原本雪白的肌肤显得黯然失色,原本柔软的细发此时沾了不少草屑灰尘,这个年纪的孩童本应在父母膝下备受照料,却是在昨日早了贼人们的毒手。
“那帮畜生!这么小的姑娘,他们怎么下得去手!“
我的手在不知不觉中拧成了拳头。
这便是人命如草芥的乱世吗?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的乱世吗?
似乎是我的动作吓到了小姑娘,她幼嫩的脸上露出惊恐的神色,下意识地往后挪了挪。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地失态,赶忙换上一副柔和地笑容,将手中地面饼递给她,问道:“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儿?“
小丫头像一只受惊的小兽,一把抓过我手中的面饼护在胸口盯着我,像是害怕我反悔一样。
我摸了摸她的头,笑道:“吃吧。“
她这才将面饼一把塞进嘴里咽下,认真地看着我说道:“我没有名字,村里人都叫我二丫。姐姐你不饿吗?“
这丫头当真是要把我萌化掉了。
我没有马上回答她,从怀中掏出昨日藏的那块面饼,问道:“可还要吃?”
她目光灼热的盯着我手中的面饼,却是摇了摇头,将我的手推回去,道:“谢谢姐姐,二丫吃饱了。”
我笑了笑,将饼撕成两块,一块塞进她的嘴里,一块自己咬了下去,当下早已空空落落的腹中也有了少许充实感。
也许是灵儿不在的缘故,吃完了我便有些不知该做什么了,视线不时与车内的人对上,当下便觉得她们似乎目光虽然麻木,但却还蕴含着不甘的情绪。
我脑袋中忽地产生了一种想法——或许这帮弱女子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娇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