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贼匪们似乎是有什么计划,当下便在远处围坐成一圈讨论着什么,不时还会传来激烈的争辩声,像是有人争论了起来。
与贼匪那边截然相反的是,囚车之内处在了一种诡异的安静之中,一车的妇女都十分疲惫,仿佛任何一棵微不足道的稻草都可以压垮她们。
但她们呆滞的目光之中似乎还有些意味不明的东西,我却能隐隐感觉到,是不甘,是羞愤。
她们的内心之中还有着一股未曾磨灭的火苗,或许现在仅仅只需要一堆干柴,那团看似微不足道的火苗就会成为灼人的火焰。
此时真是个激励人心的好机会,若是处理得当了,不久的将来我也许会多到一只可以为我所用的力量来对抗书生以及他的手下。
周遭的守卫都去了那处谈论,没人有妨碍我,我再不做些什么那便完全说不过去了。
心中将想要说的话梳理了一番,我轻轻咳嗽一声,当下便打破了寂静,二十多双眼睛四十多条视线霎那间集中在我身上。
我在心底默默地向二丫道了声歉,怕是要利用她一回引起话题了,便开口说到:“二丫,李九叔叔他……现在可还好?”
听了我这一句十分“不合时宜”的话,二丫当下便愣住了,短短一句话似乎是勾起了她的悲伤,当下便有泪珠溢出眼眶,悲伤道:“呜呜,贼人来犯时,我爹他……把我藏在家后院里的秸秆中,自己却被贼人害了!”
我毕竟和李九有数面之缘,在边市那里更是得到过他的帮助,也算是与我相熟的人之一,虽说心中早已有了猜测,但真的听闻了他的噩耗,心中还是有些戚戚然。
周遭的大姑娘小媳妇们也多有类似的经历,听二丫这么一说,也纷纷想起自己在李家村恬静淡然的生活,想起了自己的亲人们。但是这一切却被不远处的那帮贼匪给毁了,要说不恨,却是完全不可能的。
当下二丫的哭诉仿佛是投入湖中的一颗石子,带起了阵阵涟漪,几个感性些的姑娘此时眼角已隐隐有了泪光。
“哭什么!”我看向她们呵斥道。
“不哭我们又能做什么?“。却是有个声音反驳了我,我循着声音看去,出声的却是个身材高挑的年轻妇人,我对她也略有印象,似乎是前两年从附近村里嫁过来的,本名我不甚清楚,但本家似乎姓卫,大家都称呼她李卫氏。
我没有马上回答她,记忆却回到了上一世。
我前世还在大学中的时候,读过不少关于心理学的书籍。
此时这些女人心中虽然对贼匪们有所抵触,但若是没有什么意外,再过几日,当她们的反抗欲望逐渐减弱并且适应这种环境之后,心理上便会融入贼匪的阵营,与他们一起打压想要反抗的人,心理学上称这种现象为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如果此时再不去激发她们内心的反抗欲望,我的处境会越来越糟,到时候即便赵奢追来了,身陷敌人包围之中孤立无援的我多半也会被狗急跳墙的贼匪们撕成碎片。
也许是我现在的身形确实没有什么威慑力,那李卫氏见我不回她的话,脸上立马就挂不住了,面色一变开口道:“也不知是从哪儿漂来的黄毛丫头,如何……”
话还未说完,我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她,冷哼道:“哼,你家男人死在了那群贼人手中,如今不但不思报仇,还和贼人做了那苟且之事,我若是你,早就找个机会自尽了,还这般活着丢人么?”
这一番话出口,甚至是我自己都有些鄙夷我自己,觉得说得太过恶毒了,她们的遭遇已经十分可怜,而我更是拿着她们的痛楚冷嘲热讽。但是为了报大娘的仇,我必须要在她们伤口上撒盐。
况且,我明着是将矛头指向李卫氏,实则将在场的众女都骂了个遍,她们个个与贼寇们有说不尽的血海深仇,如今又都被贼匪们污了身子,当下有人面露羞愧,也有人面神色不豫,看向我的目光也带着不善。
就连坐在我边上的二丫都听不下去了,她小手拉了拉我的衣角,示意我不要再说下去了。
我却是装作不知道,若是再不下些猛药,她们怕是就要沉沦下去了。
而我此时已经成功地激起了她们内心中的激愤,如今只差临门一脚便能把她们心中的火苗点燃成燎原大火。
令我未料到的是,我方才的一番话竟是让李卫氏目录怀念之色,显然是有所触动。
她犹自想着与她的丈夫虽不富足,但相濡以沫的日子。这一切仿佛还在眼前历历在目,如今却已成了海市蜃楼。
或许在她心底甚至是认可了我的话,但我的说辞却又令她颜面无存,当下她便避开目光看向别处,逞强道:“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不过是个伶牙俐齿的小丫头。”
我做出一副认真的表情看着她,一字一眼地说道:“你……不……服?”
或许是我的表情还有几分气势,李卫氏当下便有些犹疑,但还是坚持道:“不服。”
“下面是重头戏了。”,我在心中暗道。
心念至此,我便缓缓站起身,向坐着地众女展示自己袖子上一处干枯的血渍,缓缓说道:“这处血是我与灵儿在她五嫂家门口杀死一个丧心病狂的恶徒时留下的,那个恶徒当时杀死了灵儿的五嫂与小侄儿,是我,用袖箭杀了他。”
说到此处,我顿了顿,丝毫不管这些妇女眼中的震惊,继续指着短裙下摆道:“我与灵儿从李大娘家下山赶往广场之时,遇到了两个落单的贼寇时,他们方在放火劫掠,这里的血,是我用匕首割开他的喉管时溅到身上的。”
我明显感觉到众人看我眼神的变化,但我却不打算就此打住,将手指指向自己修长的脖颈上的一道印痕,说道:“这里,是我与灵儿在边市与歹人格斗时,留下的伤痕,二丫的父亲便知道此事,村中也有不少人知晓,你们若是知道,便明白我没有撒谎。”
言罢,我又将上衣从领口松开,转过身去,将背部面向他们,只见原本应该光滑无暇的背上大片的红肿,显得触目惊心。
“这里,也是我在边市恶战时留下的伤痕,即便是遍体鳞伤,我们依然杀死那两个大汉。”
我轻描淡写地说着,背后传来众女的窃窃私语,便是连二丫都带着敬意看向我,与两个彪型大汉战斗,其中的凶险便是这些妇孺们也大多明白。
“到现在为止,我总共杀死了四个贼人,都是孔武有力的汉子,便是灵儿,也杀死过一个。”
说完这些话,我感觉效果已差不了多少,轻描淡写地将上衣穿好,仿佛身上这些伤都不是在我身上一般,看向李卫氏继而又道:“现在,姐姐你可还认为我没有资格说你?”
她看向我,眼神已经带上了敬畏。
任谁也很难想象,这么一个娇小的姑娘小小年纪便能杀死四个贼寇。
目光从她们的脸颊上飘过,似乎都有所感悟,我的激励还算成功,但还是差了点。
她们现在除了需要勇气,还要有驱使的利益。
我又看向不远处正在激烈争论的贼匪们,沉声道:“贼寇并非不可战胜的,只要我们团结起来,并不是完全没有胜算。众位的身子都比我要壮实几分,我都能杀敌,你们当然也能。”
听了我这一席话,一众妇女们眼中闪烁着渴望自由的光芒,她们看着我,等待着我的下文。
“另外姐姐还记得前些日子书生讲的那个故事吗?”。我继续问道。
李卫氏点点头,那日村子南头广场她也去了,甚至还打赏了那说书先生一个刀币。
“知道就好,省了我费不少口舌。”我心中暗自想到。
稍稍停了片刻,我又说道:“如果我说我便是他口中的那个王姬赵霜,马服君最疼爱的女儿,姐姐信么?”
李卫氏显然是被我的话吓住了,她全然不会想到我会拿这种事与她开玩笑。正想要出言讥笑我,脑子之中却是电光一闪,因为我出现在李家村实在是太巧了,我是小王姬这个说法可能性还真不小,她还是下意识地信了。想到自己竟与赵霜这种传言中大人物有任何瓜葛,心下当即就是一惊。。
“爹爹他必然不会弃我于不顾,只要他知道了我的所在,那么这帮贼匪必然要面对爹爹的雷霆之怒。”
本来展示完自己身上的伤后,我激发她们反抗之心的目的已经大致达到了,我说这些却是有深意的,我方才便是说得再天花乱坠,也只能打动一部分人,此时再表明身份,那些摇摆不定的人怕是也要掂量掂量再跟着贼匪一条路走到黑是否划算了。
显然不少人的态度改变了,她们看向我的眼神也从敬畏变为了崇敬。
反抗的种子已经埋下,只要稍加引导,这些妇女便是我对付书生的利器。
“我们接下来怎么做?”却是李卫氏问到,一下就将我从思考拉回了现实之中。
我抬头一看,却是李卫氏在问询我,其余众女虽未说话,但却也在注视着我,显然也在等待着我的决策,我在不知不觉中已经隐隐成了妇女们的首领。
看着她们殷切的目光,我不由得再次陷入了沉思,思考着各种方案的可行性。
这次却是没有任何一人打断我的思考。
我在心中否决了一个个方案,现在只有等待着赵奢军队的到来才是最稳妥的。想到这里,我便说道:“现下我们还不是贼匪的对手,因此此时只能装作无事一般隐忍不发,近日大家都受点苦,但请大家相信我,不用太久,就会有大事发生,到时候这帮盗贼便会自顾不暇,到那时,便是我们反抗的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