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我的一席肺腑之言,荆轲显然是有些意动,但他又思索了片刻,终究还是再次摇了摇头,坚定道:“多谢赵妹妹厚爱,但我实在不能抛下首领独自离去,还望勿要见怪。”
“这家伙是个榆木脑袋么。”我暗自气恼,当下懊恼地跺跺脚哼了一声,丝毫未曾注意到自己的这个动作是多么的女性化。
本要再出言相劝,却是不料一名离得近的赵军小校一个健步跑了过来,不由分说地一把将我抱起带回阵中,急道:“王姬殿下,此地不宜久留,还请速速回到大人身边去。”
荆轲也不阻拦,任由赵军小校将我带走,继而举起剑,指向赵军,做出了准备战斗的姿态。
因为角度还不错,我在赵军小校地肩上看到了这一幕,心中不由地有些急切,不顾自身的颠簸,赶忙朝着周围的赵军道:“各位兵哥哥,且莫要伤了他!放他走吧!”
小校听闻我的话,思索了片刻,显然是在思索着我说的话是否可行遵从。
但他还是让我失望了。
他将我在人群之中放下,有些歉然地说道:“王姬殿下,大人下了命令诛杀贼寇,那小子虽是有几分侠义心肠,但如今在行伍之中,小人却是万万不敢违令放水的,还望王姬见谅。”
我有些无奈地看他一眼,也明白他的为难,毕竟战场违命乃是大忌。
于是我赶忙说到:“还请将军带我去面见我的父亲。”
小校“喏”了一声,便护着我绕开书生,穿过军阵,来到了赵奢面前。
赵奢却是战在一处临时搭建的高台之上,从此处便能清晰地看见战场之中的各个角落。
我赶忙向荆轲所在的那个方位看去,荆轲此时已与不少赵军战作一团,我本以为他年纪小,武功必然一般般,却未料到他如同个泥鳅一般在赵军军阵中穿梭,竟是丝毫没有受伤。
或许赵军军士们也知道我这个王姬有些钟意这小子的性命,当下也未下死手,是故荆轲那处虽是有惊,但却无险。
我稍稍放下了点心,随着军士走到了这世的“父亲”大人面前。
他见着我,惊喜地三两步奔跑到我面前,像是害怕我溜走似的,一把紧紧地将我搂在怀里,缓缓地抚摸着我后脑勺上的青丝,激动道:“我的小霜儿,为父总算是找着你了!为父总算是找着你了!是为父来晚了,这些时日让你受苦了。”
随即他似乎看见我脸上脖子上地伤痕,当即又是心疼又是怜惜。他看向我,疼爱地问道:“小霜儿,是谁伤了你,为父替你将他大卸八块。”
“不碍事的。”我摇摇头答道。
他却是将我抱得更紧了,便也不再提我的伤势,只是嘴里不住道:“是为父的错,苦了你了,苦了你了。”
他的怀抱整个人前所未有地安心,我却是觉得一阵前所未有的温暖,身体本能地贪慕着他的体温。我闭着眼睛,享受着久违的父爱,即便这份父爱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属于我。
前世父亲在我还小的时候就病逝了,我打小就没有多体验过来自父亲的关爱,而这种将我包围着,仿佛要为我遮蔽掉所有伤害的爱护,便是父爱吗?
好温暖,好舒服。
依偎在“父亲”的怀里,我脑中却是突然浮现出了荆轲的模样,知道此时不是贪恋温暖的时候,我还有事情要找这位“父亲”大人。
正当我要开口之时,我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因为我并没有这个身体之前的记忆,因此我并不知道这个身体原来的主人是怎么与这位父亲交流的。但此时也没有办法管这许多了,只得在心中默默回忆着前世在电视里看到的那些小女孩的仪态做作了。
我略微从他怀里挣脱出一些,仰着头看向他棱角分明的下巴上的胡须,强忍地尬意,微微有些撒娇地说到:“父亲大人,那个少年他是个好人,在我被贼人欺辱的日子里也多有维护,您就放过他吧,算小霜儿求您了。”
赵奢却是有些错愕地回答道:“有这等事?小霜儿切莫要乱说。”
我只得大致将在囚车中的经历跟父亲说了,他这才信了几分,扶着下巴说道:“如此说来,这少年心性不错,能活捉便活捉吧。”
我有些欣喜地点点头,当下便也就放下了许多担忧,只见赵奢唤来了传令兵,下了活捉荆轲的命令,我这才完全放心下来。
赵奢说完这一切,又转头看向我道:“想不到小霜儿经历了这番劫难,却是成熟了许多,如今知道叫我父亲大人了,不似原先那般‘爹爹,爹爹’地喊个不停。”
我内心却是微微一慌,我终究不是真正的小王姬,一番话下来还是露了破绽,所幸是赵奢并未起疑,看来以后还要谨言慎行。
赵奢见我不说话,还道我想起了不好的回忆,便又关切道:“小霜儿,这些日子贼人可曾欺辱于你?”
听了这话,我心下微微一恼,他是在担心我被贼人玷污了丢脸吗?回想起历史课上讲的,想来古人还是有比较重的贞洁意识,若是我失身于贼,会不会被他赶出家门?
我有些羞又有些恼怒道:“女儿还是清白身子!”
赵奢一听这话,便知道我会错了意,按怪自己粗心,惹得女儿羞恼。便赶忙补充道:“小霜儿,为父只是关心你,你切莫要想多。”
我听了他的话,心中的气才消了些,其实这却是我想得太复杂了。
因为我内心担心自己露出破绽,赵奢不愿意再接收我,所以凡是才往坏的放下去想。
战国时期民风相对还是比较开放,虽然也有贞洁之说,却还远未到宋明的程朱理学理论成熟之后那种男女大防,歌颂贞洁烈妇的地步。
赵奢本还要问我些什么,却听闻阵中传来书生声嘶力竭的吼叫声,我站立在高台之上,顺着声音的目光看去,却是书生有如一个浴血战神一般,身上浑身沾满血浆,不知是他的还是赵军战士的,倒在他一旁地赵军军士已有二三十人,此时他正拼命地砍杀着,却是向荆轲地方向艰难前行。
“快拦住,弓箭手准备!”赵奢见两人有合流的趋势,当即下令道。
“父亲,此时放箭会伤了荆轲。”我赶忙说到。
“小霜儿,你对那小子有了爱慕之意?”赵奢没有答应我的请求,而是换了个话题问道。
我摇了摇头,否认道:“女儿只是不愿见到好人受到伤害。”
对于那个少年,我的心中总有一种说不清的情感,我不愿意见到他受到伤害,或许在旁人看来我可能是少女怀春,但我知道自己的内心之中还是无法接受男人的爱慕,更何况他对我,同情之意远远大于爱慕。
此时我对他持有的情感,准确来说,不知是对他那种坚持的敬佩,还是感谢他三番五次的帮助。
就在我犹豫不决时,却是从人群中挤出来一个小姑娘,只见她一袭绿衫,如临家小妹一般长相清秀可人,我见到她,不由得惊呼出声:“灵儿,你怎会在此处?”
“殿下,您答应过我,要为我娘,要为李家村的村民们报仇,难道您忘了吗?”
我顿时一阵无言。
此时我又面临着一个艰难的选择,究竟是为李大娘报仇,还是放荆轲一条生路。两者并非不可以两全,只是这种可能性很小,而且稍有不慎,甚至可能会是鱼与熊掌都不可得。
灵儿见我犹豫,有些失望的低下头去不出声,低眉顺眼地走到马服君赵奢面前,双膝跪地道:“小女李灵儿见过马服君大人,灵儿自幼没了父亲,如今便是连母亲也死于兵灾,久闻马服君大人爱民如子,请马服君大人为小女做主,下令杀了贼人,为李家村上下惨遭屠戮的两百四十七口报仇雪恨!”
言罢,李灵儿便跪在那处不起,一脸希冀地看着赵奢。
赵奢看向我,显然此事要征询我的意见,我心中暗叹,李大娘之仇让我与书生终究是不共戴天,此仇终究是要报,我上前两步,想要扶起跪着的灵儿,她却是执拗的一动不动。
我看向父亲赵奢的侧脸,略一沉吟,终是做了选择,下定决心说道:“父亲大人,还请为李家村二百多口冤魂报仇雪恨。”
我本想说请尽量避免伤着荆轲,但话到嘴边却终是未能说出口,一来是对灵儿地承诺,二来是此时若是放水,极有可能给书生可乘之机,让他逃离此处。
心中默默地向荆轲道了声歉。
见我做了决定,赵奢看向周遭的赵军士卒,下令道:“传令军中弓手,全力施为,不得留手。”
传令兵躬身称是,当下便不再言语,转身便去下达命令。
我默默地又拉了一把李灵儿,她这次却是借着我的力起了身,面向赵奢,左手压住右手,置于自己腰侧,右腿微曲(注释①)向赵奢行了大礼。
期间又看向我,重复了上述动作,行了一个大礼。恭敬道:“多谢王姬殿下成全。”
我见她谨小慎微的样子,当下心中极不是滋味,心里话脱口而出:“灵儿,还记得我与你方才认识的时候么,那个时候你是那般的活泼可爱,一口一个小流儿长,小流儿短的。但我看见你如今的模样,这心里。”说罢,我指了指自己心口的位置,继续道,“却是难受。”
她看向我,目光相接,那些日子仿佛犹在眼前,沉默良久,她说到:“王姬殿下,我们毕竟身份毕竟有别,那时是小女懵懂无知。如今怕是再也回不去了。”
注释①:古代女子向地位高的人做福行大礼的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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