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神色郑重地望向李灵儿,问道:“灵儿,你可知道墨家?”
灵儿先是点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说道:“小流儿,墨家我自是听过,也知道爷爷是墨家中人,但我却对墨家知之甚少。”
听完她的话语,我继又说道:“不了解墨家却也不甚要紧,墨家学说博大精深,自不是什么浅尝辄止的学问。灵儿,我意欲入的墨家学习,不求匡扶天下太平,但求莫要任人欺侮,便让我们姐妹一起去可好?”
灵儿却还是面露犹疑之色。
我在心中暗想着还稍稍差些火候。便继续道:“还记得我们在边市,在那个血腥的夜晚,感受到的那种无力感么,我恨,恨自己的软弱可欺,恨自己的无能为力,自那时起,我便想着有朝一日也要变强,强到可以保护自己和我们所爱的人。”
灵儿苦笑一声,接了我的话语回答道:“非是灵儿不愿,可灵儿没读过什么书,又没有什么力气,即便是去了墨门,又能做什么呢?”
我冲她露出一个鼓励的微笑道:“待此间事了,我们便一起去墨门吧。去学武功,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
听了我的豪言壮语,她的眼中似是燃起了光芒,但随即有些气馁道:“真的可以吗?灵儿没学过武功,笨手笨脚的,怕是去了也学不会什么。”
或许是体内的男性灵魂在作祟,抑或是我并不知女子该以什么动作去安慰同性,我很“哥们儿”地用力拍了拍她的肩膀,认真道:“事在人为,我们一定可以的。”
她重重地点了点头,“嗯”了一声,看似娇弱无力的身躯也不再哭泣颤抖,当我再一次看向她的眸子时,她的眼眶中已闪烁起了莫名的光芒,那是一种名为“自强不息”的意志力。
我朝她点点头,这一刻,两个原本孤独的灵魂都不再畏惧孤独,仿佛有无数根透明的丝线,将两个瘦小的身躯连在了一起,俩人紧紧相拥着睡去。
…………
在第二日醒来的时候,灵儿却是破天荒地还未醒,这还是我与她相处这许久以来的第一次,我慵懒地睁开尚且有些粘合的双眸,乍一入目的便是她精致的睡颜,真是忍不住想要亲上一口。
她嘴里还在呢喃着什么,声音细弱蚊蝇,但我还是听清楚了她说的话:“母亲,在那儿莫要叨念灵儿,灵儿要学会武功,去帮助天下的可怜人。”
不出所料的话,她已经走出了阴影,也不枉我的一番苦心。
四个侍女自然是早已准备妥当,看来我昨日苦口婆心的嘱咐并未发挥作用,是故我也不再多言,任由她们替我梳洗打扮。
花前今日却是给我拿来了曲裾深衣,我疑惑地看向她,却是不明白为何今日要穿这般正式的衣物。
她显然是看明白了我眼中的疑惑,抿嘴微笑道:“殿下,您忘了吗,今日城守大人指派的女官要前来教习您,自然是要穿正式的衣服的。”
她这么一说,我却是才想起来今日似乎是有这么一回事,便也不再多说什么,便是一动不动地任由她们施为。
看着她们围绕我上下打点的样子,我在心中无厘头地想到,若是写一本名叫《论木偶的自我修养》的书,我绝对有资格前去担当主笔。
当然,我心中的恶趣味想法自然是不足为外人道也,视线飘转向眼前的铜镜,透过不算十分清晰的暗黄镜面,除却自己的俏丽容颜外,我却是注意到了身后忙碌着的月下也换了一身曲裾。
登时我便明白了这小丫头心中的那一点小九九,我答应了她要带她一起学习仪礼知识,是故今日这么一穿,也算是变相提醒了我之前的承诺。
“月下,今日你便不用服侍本宫穿衣了,让花前和舞文来就可以了。待会随本宫一同迎接女官即可。”
果然我这话一出口,月下略有些刻板的小脸上露出了几分笑意,她平素并无太多表情,即便是浅笑,也可以看出她此时心中极度雀跃了。
小弄墨看着月下的笑脸,惊叹道:“哇,月下姐姐笑了,弄墨鲜有看见月下姐姐笑哩。”
小弄墨的这一番话却是引得花前与舞文一阵笑闹,我看着她们不成体统地笑成一团,嘴角也绽放出一抹微笑来,她们与我相处几日后,也明白了我的性格随和,便也敢在我面前露出自己的少女心性,我自然是乐于见到这样的变化,对此持了默许的态度。
不知是不是因为我们的动静不小,灵儿却也醒转过来,她穿戴妥当后便走了过来,静静地在一旁看着我化妆,嘴角带着宁静的笑意。
我从铜镜中看向身后不远处站立着的灵儿,询问道:“灵儿,今日有何打算?不如随我一同去学习仪礼吧?”
她摇了摇头,答道:“小流儿,灵儿不去了,今日还约了去驿站裁剪衣服。”
她的笑容有种宁静致远的意味,虽然她的眼里没了我与她初识之时的那种古灵精怪,却多了几分平和来,看来她这回是真真正正地走出了李家村的阴影。
既然她已然解开心结,我便不再强留她,透过镜子看向她道:“那便早些去吧,早去早回。”
她点点头便离开了,倒也有了几分潇洒意味,我心中默默感叹道:“大娘,您不用再挂念灵儿了,小流儿会照顾好她的。”
又过了一炷香时间,侍女们方才替我打理妥当,今日还简单地画了个妆,原本淡粉的嘴唇抿了抿红纸也变得鲜红欲滴起来。
就在我准备妥当后不久,院外便是有婢女急匆匆地跑了进来禀报道:“王姬殿下,女官大人求见。”
终于来了吗?我看向眼前垂首做恭敬状的小婢女说道:“请她进来。”
小婢女微微一礼便一溜烟地跑了出去,很快,父亲大人所说的女官便带着几个随行的婢女来到了我的住所,
乍一看,女官是个四十多岁的半老徐娘,透过她现在的五官,依稀能看出年轻时的绝代风韵。
此时她梳着个一丝不苟的坠马髻,满脸的威严肃穆,看着却是并不易于。
信步踱到我面前后,她却是先躬身一礼自报家门道:“老身乃是大王宫中女御(注释①),徐氏婉容也,殿下称呼老身徐女御即可。”
她行礼的动作可以说是毫无瑕疵,便是细微处也韵足了周礼的风范。她的动作自然,毫无做作却偏偏又极其动人,简单的一个动作便将女子娇躯的媚态展示得淋漓尽致,十足的大家风范。
我也按照记忆中的样子有些撇脚地回礼,相同的动作在两人的对比下却是高下立判。
她见了我的动作,微微皱眉,我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她面色中的不满,那神情便像是后世的老师看待成绩不理想的学生一般,心中便是咯噔一跳暗道不好。
果不其然,女官却是开口道:“老身受马服君之命,前来教习王姬仪态,如今王姬尚且年幼,仪态虽有些鄙陋,却还有挽回的机会,是故还请王姬放下自己的身份,认真随我学习。”
说罢,她意味深长地说道:“老身在王都教习过地王姬,便是两只手都数不过来,相信王姬只要愿意努力,自然也会有所成长。”
听她字里行间地意思,看来这位女官对我是颇为不满。但我日后还需要游离于邯郸的高门大户之间,却不得不学习这些看似歌风颂雅的仪态动作,贵族礼仪。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只得看向她,做出恭敬地模样道:“徐女御,还请不啬赐教,本宫定会倾力去学。”
许是我放低姿态的行为让她颇为满意,她对我的态度缓和了些,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说道:“时间不等人,我们便开始吧。”
我只得点点头,又指了指月下又道:“此女乃是本宫侍女月下,对徐女御的风姿倾慕已久,女御可否也一同教习她一番。”
徐女御顺着我的目光看去,却是正好见到月下恭敬地向她行了一礼,小丫头显然是被徐女御的气势所压迫,畏畏缩缩地不敢说话,仅仅是行了一礼了事。
徐女御仔细地盯着月下行礼地动作,竟然止不住地点头道:“这侍女仪礼倒是有几分韵味,比某些王姬要强了不少。”
注释①:女御是周朝官职,负责在王宫中的礼节,侍寝等等事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