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府虽大,但我的住处离侧房的别院却不甚远,经过上回宴会前的事,兄长便知晓我脚程不快,便也放慢了脚步,一路上俩人说说笑笑,倒也不觉时间流逝,约莫小半柱香后,我们一行人便到了侧房。
这些日子的学习成效倒是立竿见影,我的行走姿势倒是较之从前文雅了许多,乍一看倒是越发像个女人了,对此我却也只能自己摇头苦笑。
转过几处楼阁,两侧的建筑渐渐变得低矮斑驳,侧房的大门也终是印入了我的眼帘。
我们兄妹一行人尚未进得院落,便听得内里传来了莺莺燕燕的女子娇俏话语声,兄长在门前停住了脚步,露出了思索的神色,片刻后,他看向我为难道:“小幺,内头皆是女子,我便不进去了,且在此处等你们。”
他说得却也在理,此时他进去了确是不方便,于是我便看向他点头道:“那便还请兄长等小幺片刻。”
兄长点点头,便也没在多说甚么,随意地找了处花坛边沿,双手在脑后交叉一处,翘起二郎腿潇洒一座,倒是自在得很。
见他怡然自乐的模样,我便不再管他,径自步入院内。
因是初秋的缘故,天气还未转冷,侧房院内看上去倒是郁郁葱葱。整个侧房约莫有十几个小间,而灵儿住的便是院落东首采光最佳的那间,因她的房间正处在最显眼的位置,我乍一眼便能望到。
或是屋里头沉闷想要通通风的缘故,灵儿房间的门窗倒都是大开着,从我的角度透过门窗的缝隙向内看去,入目处便可见有人影在晃动,随着我的步伐移动,一抹天青之色自窗台间一晃而过,青色是灵儿最爱的颜色,我心下便估摸着房内的天青人影多半便是灵儿了。
步入门旁视线向内探去,我恰巧能见着灵儿正专心致志地缝纫着一件黝黑劲装,她今日果然是着了件天青长裙,因专注而微微透着红晕的侧颊更显出了她少女的可人韵味。
许久未曾见到的小红妆那丫头却也在,她双手托着腮静静地坐在灵儿身旁看她裁剪。
想不到这好动的小妮子还有这么文静的一面。
跨过门槛入的门内,尚未开口说话,却是小红妆先抬头看向了我,她欣喜地跳起身来便小跑着扑进我的怀里,抬起水灵灵的大眼睛惊道:“流儿姐姐来了。”
我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上的发梢,温和地浅笑道:“几个月未见,小红妆倒是拔高了不少,竟已到了姐姐脖颈处了。”
这丫头方才九岁,便已然不矮,将来怕是会出落成个高挑大姑娘。
许是兄长不在的缘故,小弄墨又恢复了她鬼灵精的模样,而这两个半大小丫头似是天生不对付,见小红妆钻进我怀里,小弄墨当即便讥笑小红妆道:“都这么大人了,还这般粘人,也不知羞。”
言罢,她还吐了吐小舌头搬了个鬼脸,说不出的可爱。
小红妆嘴拙,说不出反驳的话来,便是不打算与小弄墨多说,气恼地想要撸起衣袖便想要动手。
两个丫头登时尖叫着追逐打闹嬉戏成一团,见她们这般开心,我便也由她们去了。
随即我便将视线转向灵儿那里,刚巧她也回首看向我们,俩人互望了一眼。
我看向灵儿手中那漆黑的衣物,问道:“灵儿,在做什么?“
“灵儿姐姐这是在给情郎缝制衣物哩。”答话的却是小弄墨,她此时正被小红妆压在墙角,却犹不服输地反抗着。
听小弄墨这么一说,小红妆登时便撅起了小嘴巴儿,怒视着与她年岁相仿的小弄墨,以一种老气横秋的口吻不依不挠道:“你这口无遮拦的小丫头乱嚼什么舌头,姐姐在给爷爷缝制的衣物聊表孝意罢了。”
小弄墨则是一副“姐姐不与你一般见识”的表情,她力气小拗不过小红妆,但却不愿认输,便瞥过头去也不答话。
我却被这两个丫头给逗乐了,轻轻捂嘴笑道:“这两个丫头,真是两个小开心果儿……咯咯。”
小红妆转过头来,皱着浓眉疑惑的看向我问道:“流儿姐姐,开心果儿却是何物。”
我这才意识到了开心果是前世方外之地地舶来品,自己无意中又说漏了嘴,方才胡诌道:“在九州之外,有一处世外桃源仙山,那里长着一种仙果,便是这开心果了,传说凡人吃上一颗,便能笑口常开。”
听我这么一说,不仅是小红妆,便连四个侍女的脸庞上都露出了神往之色,那神情,仿佛是看见了什么瑶池天宫一般。
灵儿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啐了一口打破了众人脑中的臆想,她毫不留情地戳穿我道:“小流儿定是在糊弄人,有这种仙果小流儿却又从何得知。”
竟然是被灵儿看透了。
我圆场道:“我所说的便是墨家绢书上所写,想那墨家学说何等博大精深,自然是上可知天文,下可知地理。”
这番话一说出口,便是灵儿也找不出由头辩驳,但她本能地觉得我在忽悠人,对我所说之事更是将信将疑。
不过好歹是糊弄了过去。
“灵儿,李大夫去了何处?”四下环顾,却未在房内见到李大夫的踪影,平素他都是与灵儿形影不离好混吃混喝,怎会不见了踪迹?想到此处,我便不由地疑问道。
“这几日爷爷时常早出晚归,似是说拜访老友去了,灵儿也不知他去了何处。”
“怕是去找人下象棋了吧。”我笃定道。
灵儿此时已拾掇完,她惑然道:“爷爷并未明言,小流儿何来如此一说?”
我故意装出副高深莫测的模样道:“天机不可泄露。”
“呸,不说便算了,小流儿还真当自己是算命先生了,却是哪有你这般面容娟秀的算命先生的。”
竟然不相信我。
我指了指房间左侧的茶几满脸肃穆道:“这却是不难猜,各位姐妹且看,左边茶几上有圆环状的茶渍。”
话一出口,灵儿与几个侍女便都顺着我的目光看向了茶几,却是不知我这番话的含义,便都目带疑惑地看着我。
“殿下,小婢明白了。”却是月下悠然的声线传来。
我微笑道:“月下,你且说说,明白了什么。”
月下沉静的表情微微有些变化,她的眉头皱起做思考状,片刻后开口道:“若是有棋子沾到了茶水,在置放于干净的几面上,便会有这么一个圆环状的茶渍。而此时空有茶渍却无棋盘,那多半便是被李大夫他老人家随身带了去。”
这下便是灵儿也明白了其中的玄奥,她恍然大悟道:“爷爷前些日子却是委托木匠做了副象棋,难怪今日我都未曾见到象棋,本还道他藏了起来,却是未料到他将象棋携置在身带了出去。”
小红妆终是听了明白,她连续几下重重拍手道:“似是这个理,殿下好聪明哩。不像弄墨,这般笨。”
小弄墨听了这话,登时便不干了,两个丫头本还偃旗息鼓了,这会儿便又扭在了一处。
笑闹一阵,我见时候也差不多了,况且某人还在外头等着呢,我方才把话题转回了正题道:“灵儿,今日可有闲暇时间?不妨陪我一同去街上走走?”
她抬头看向我一眼,目光中带着异色,不假思索地答道:“待我稍稍整理一番。”
言罢,她便坐到梳妆台前简单地将自己披散地发丝扎成双丫髻,此处没有外人在,我也在花前的协助下在屏风后将那身翠绿衣衫换上,任由宽大地裙摆掩住了自己妖娆地身姿。
最后为了以防万一,我仍旧是穿戴上了袖箭,此副袖箭却并非我当初在李家村用得那一把,原先李家村用得那一把在我被俘后便已不知所踪,不知是何时遗落了,对此我还是颇为惋惜。
此时我身上的这具袖箭却是后来从李大夫处所得,我便是用此具袖箭射杀了书生,后来李大夫见我用得顺手,便将这副袖箭赠送予我。
之前因我一直居住在府内,不会遭遇什么危险,便将其束之高阁,直到今日方才又重新取出。
不知为何,我总有些不安之感,心底充斥着山雨欲来风满楼的萧瑟感,直到确认了藏在手臂上的袖箭与腰间的匕首完好,有了武力保障,我心中的不安方才消散了大半。
就在我整理妥当后,灵儿也终是打点完毕。
就在赵括同志等得有些不耐烦来回踱步的时候,我们终是姗姗而出。
某人指指苍穹之中的烈日,看着我无语凝噎道:“小幺,你可是花了整整半个时辰啊。”
“兄长,您就不能让小幺好好打点一番?”
某人听闻我的敬语,当即吓了一跳,赶忙陪笑道:“自然是无妨,哈哈哈哈……”
“府里小幺还不甚熟悉,还请兄长在前引导。”
……
于是,在兄长轻车熟路的引领下,一行人“偷偷摸摸”地专挑冷僻的路走,却是绕了些路,自然也比平时多花了些许时间,我们方才到达了赵府后门。
拱卫后门的侍卫显然是认识我们的,他们虽是站在原地不动,却是面带诧异地看向我身上的着装,仿佛是在好奇堂堂王姬怎会穿成这般模样。但我却是注意到他们看向兄长的目光却是透着见怪不怪的意味。
这不寻常之处立马勾起了我的兴趣。
透过侍卫们丝毫没有变化的表情,我心中已然笃定,对于这种微服出行的事,兄长怕是绝不止偷偷摸摸做过一次两次了,也不知他偷溜出去做甚,莫不是去会什么姘头去了吧?
许是多了我地缘故,领头的侍卫长恭敬地出列上前来,询问了我们的去向后,他尤有些犹疑地看向我们兄妹问道:“大公子,王姬殿下,是否需要小人遣人护卫一二。”
兄长不耐烦地摆摆手道:“不用,本公子地武艺你们还不清楚么。”
侍卫长讪笑一声,眼中露出果然如此的了然之色,便抱拳躬身退下不复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