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是我还不了解墨门众人的能力的缘故,此刻在我的心底之中弥漫着一种不详的预感,此番争斗怕是会掀起好一阵血雨腥风。
若是此番夺剑耽搁了,便是彻夜不归都算是好的,是故我回府后,在花前四姐妹的服侍下赶紧草草地洗了一回热水澡过后,我终是换上了平常的衣装。至于令我羞耻不已的紧身胡服,本欲要随手丢弃,随即又想到这毕竟是秦沁赠与我的,就这般丢了似是不太尊重于她。
内心一番左右摇摆后,还是收起来压箱底罢了,也不算对不起她了。
换完衣服又清爽地洗漱过后,我便寻思着应当与父亲好好交流一番了。
父亲是兵家之人,如今我已然半只脚踏进了墨家,类似于今日这般参与任务之事必然不会是最后一次,若是我继续这般不声不响,即便此次蒙混过关了,日后必然会有诸多不便。
与其遮遮掩掩,不如摊开来与父亲讲清楚,是福是祸又岂能避趋之?
秋季正午的阳光和煦地洒落在我身上,暖暖地说不出地舒服,我独自走在去父亲书房的路上,看着两侧不再陌生的亭台楼阁,我暗叹着自己的适应力当真不错,在李家村落难是便适应了自己身体的转变,如今也渐渐熟悉了城守府的生活,将来待我去了邯郸,是否也能以最快的速度转变呢?
心绪翻转下,不知不觉便到了父亲书房所在的院落,还未入院,竟是听得院内传来朗朗读书声。
而读书之人的声线却是十分的耳熟,我略一分辨声音,怕是兄长无疑。
难怪我这几日都未曾在住处见到他,原来是来父亲这边读书了。印象中兄长并不是那种求知若渴之人,最近竟是转性了?
值守的婢女乍一见我,便快步上前来恭敬行礼道:“小婢见过殿下。”
我对兄长反常的表现十分好奇,于是我摆摆手示意婢女退下,自己则是不声不响地溜了进去。转过门廊后,偷偷向内打量一番,恰逢见着兄长正破天荒地一个人捧着一本兵书津津有味地翻阅诵读着。
尽管我大半个人都躲在墙后,兄长的视线还是不着痕迹地向我这里瞥了一眼。
被发现了!
他的面色一喜,便是朗读之中的句读也乱了几分,但随即又装出一副摇头晃脑地读书模样,以我对他的了解,当然知道他是在卖弄自己正在努力学习的样子给我看罢了,看他那故作姿态的模样,当真是滑稽得紧。
我假装没有看到他地表情变化,大大方方地走到他身边,瞅了他手中的竹简,依照上头的字迹分辨一番,竟是孙武的《孙子兵法》。
直到我走到他身边,他才似是才注意到我一般故作惊讶道:“嘿!竟是小幺!却是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让人进来通报一声,我也好给你备一份香茗。”
我内心暗道:“装,给我接着装。”
但我却不打算戳穿他的小心思,转而开玩笑道:“小幺这般无权无势的弱女子哪里敢叨扰了堂堂马服君家大公子读书的兴致?若是小幺真的这般不识抬举,届时小幺被马服君大人责罚了岂不冤枉。”
我嘴上虽是这么说,但实际上已然打搅了他,话语中也没有丝毫打扰了他读书的愧疚感。
兄长莫名其妙地被我一阵反讽,只得讪笑一声却并未回答。
玩笑过后,我奇异道:“话说回来,兄长怎么读起兵书来了?”
兄长“嘿嘿”一笑道:“如今连小幺都奋发图强,想要加入墨家,我这个做兄长的又怎么能止步不前,将来定要成为一代名将。”
我听着这个方才弱冠之年的青年的雄言壮志,忍不住捂嘴轻笑,说道:“如此说来,还是小幺敦促了兄长学习咯?那还真是小幺的荣幸,若是将来兄长学富五车了,可不要忘了小幺哟。”
兄长听了我地夸赞,脸上微微浮现些得意的意味,他哈哈一笑,继又说道:“这是自然,无论如何,兄长定不会让任何人欺辱你这丫头,对了,墨家那帮崽子可有为难小幺?若是他们不识抬举,我去替小幺找场子去。”
我无语地看着他,心中暗道:“上次还不是因为你这家伙作死甩掉暗卫又是尿遁害得我被一阵毒打……”
不过如今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报仇时他也出了不少力,再去计较却也太过小鸡肚肠了,于是我夸张道:“兄长之名响彻云霄,他们哪里敢放肆,如今小幺已然顺利入了门,这边的坛主还要亲自举荐小幺去邯郸见墨家的巨子呢。”
兄长也听出了我是在满嘴胡诌,但他还是替我欢喜道:“便先恭喜小幺了。小幺身为一个女子都这般厉害,为兄堂堂七尺男儿还需更加努力才是。”
看他信誓旦旦不似作伪的神情,我恶趣味地想到,日后那个能将父亲辩驳得无语凝噎的兄长,莫不是被我刺激得奋发读书所致吧?
我瞥了他手中的竹简一眼,上头记载的似乎是一套阵法,笑道:“兄长,这兵书待得你看完了,届时给小幺也看一下咯。”
兄长疑惑道:“小幺你一个女子,看这兵书作甚?莫不是想做咱们赵国第一位女将军?”
我微微眯眼,意味深长地瞅着兵书说道:“父亲大人威震北疆,小幺身为他的女儿,自然不能落了他的脸面。”
兄长不置可否地点点头,说道:“小幺若是想看,那尽管拿去看便是。”
他说到兵书之时,眸子里却带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从与兄长这许久的相处以来,印象中兄长极少会不以这种口吻与我说话,或许是他以为我只是一时好奇,是故他并未出言拒绝,但想来在他内心之中仍是觉得我不应该接触这些“专属男人”的玩意。
在这个的时代,想要以一个女子的身份去闯出些名堂来,真的要体味许多艰辛。
想到这里,我心中已有了些阑珊之意,没了说话的兴致,我转移话题道:“兄长,父亲可在书房内?”
兄长顿首答道:“父亲正在书房内。”
我又与他闲聊了几句近况后,便借着不便打搅他的名义先行离开,还没走几步路,便又听闻身后传来兄长的朗读声,看来他此番学习兵法倒是十分认真。
我径自走到了书房前,由当值的侍卫通报过后,我终是见到了父亲。
我推开朱红的大门,视线向内望去,恰巧见到此时父亲正端正地跪坐于堆满竹简的书案上,埋头批阅着案卷,嘴里还在小声嘀咕着什么,虽然我离他有些远并未曾听清他口中的呢喃,但想来也是什么军政之事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