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盼大步走过大厅,在前台停下来——她戴了长而卷曲的假发,裙子略短,鞋跟又太高太细,以至于走路姿势稍微有些小心翼翼。
“您好,我有预定一个标准间。”
“麻烦您出示一下身份证件,谢谢。”前台接待的服务员挂着标准的笑容,垂下眼睛去核对电脑上的订房记录。
“白晴小姐,一个标准间。请稍等,我需要扫描一下您的身份证。”顾盼点点头,余光扫了一下监控摄像头的位置。
这时,耳机里传来展青云的声音“往左20厘米,你的右手会进入监控盲区。”于是,顾盼像是站累了似的,重心倾倒,两只脚来回移动,不着痕迹地向左挪动了两小步。
“电脑显示器后面有USB插口,我帮你引开另一个服务员的注意。”耳机里展青云话音刚落,前台的电话就响了起来。背对他们扫描证件的女接待员向同事挥挥手,另一位前台起身去接了电话。顾盼看准机会,撑着桌子向前倾身,把U盘**了其中一台显示器背面的接口里。她动作很小,从后面看,只是斜靠在前台的桌面上而已。
“Bingo。”大概是展青云在打电话,耳机里面说话的人变成了陆远,“连上酒店的后台系统了。你先回房间。”顾盼不动声色地接过房卡,拖着小行李箱径直走向电梯。
不远处的小巷子里,停着一辆不起眼的面包车。看上去起码有一个月没洗过,整辆车都灰头土脸的,车牌都快看不清了。
“你手里的姑娘还挺机灵的嘛,她有没有兴趣来我们刑侦啊?”陆远关掉无线通话,转头看展青云,咧了咧嘴。
“你说这话良心不会痛吗?顾盼家里是银行系统的高层,要什么日子没有?喜欢这一行才跑来当警察的,你把人家好好的小姑娘带来跟我们搞这么危险的事就算了,还想把她往你们刑侦一线的火坑里扯?”展青云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打,一边头也不抬地还嘴。
“有了。”展青云收起开玩笑的语气,敲下回车键,“系统里登记了521份房客身份信息,共挂在382个房间下。但是显示有人的房间数量是383。多出来的是8层的826房间。”
“8层走廊的监控录像怎么说?”
“正在看……喔,门口确实有两个人守着,应该没错了。我们要走窗户——运气不错,楼上的926房间刚好空着。我现在断掉顾盼房间的网络连接,告诉她5分钟以后打电话找前台换房。”陆远耸耸肩,再一次打开了顾盼的通讯,“顾盼,一切顺利。你家展队现在要断掉你房间的无线网络。你五分钟以后去找前台换房间,说无线网络不能用。我们会修改系统的分配规则,把你换到目标楼上的房间里去。”
“收到。”顾盼简短回应。
“按照计划,接下来两个小时,我们都不要有任何行动。” 展青云扯过陆远手里的麦克风,“我会翻录几个工具间和洗衣房的监控录像,翻录结束后替换监控室的画面,现在来对一下表——下午5点15分。7点15分行动,到时候天也已经黑透了。顾盼,你记得提前20分钟打电话给前台订餐。”
“收到。”
两个小时后,一辆送餐车缓缓停在926房间的门口。推着餐车的男人看上去有点笨拙,拿着单子核对了好久,才轻轻敲了敲门。片刻后房门打开,他和房客说了几句,房客侧身让开,餐车被推进了房间里——看上去,只是一次普通的客房服务。
“这破玩意太大了,一直滑下来挡老子视线。”陆远一进门就扯下了服务生的帽子。
“那是你脑容量还不如个酒店服务生——别废话了,快放我出去,我快挤死在里面了。”藏在餐车里的展青云狠狠敲了一下车厢。陆远慢条斯理地从餐车上端起饭菜摆在桌上,朝顾盼轻轻一躬身,“您的订餐——不用在意餐车,里面的人是自己要求藏进去的。”
“展队要打你了——你们把原来的送餐服务员呢?”顾盼忍不住笑。
“哦,五个小时之后,他会发现自己睡在一个无人问津的工具间里,安然无恙。”展青云自己掀开餐车盖子钻出来,一边把工具丢在桌上一边给了陆远一脚,“你的阶段性任务结束了,滚吧。一小时以后再来。”陆远对着天花板摇了摇头。
“自己小心。”他拍了一下展青云的手臂,接着转向顾盼,又变回了刚才服务生的做派,拉着餐车向房间外面退出去,“小姐,用餐愉快。我一小时后再来回收餐具。”
为了防止有人跳楼,酒店高层的窗子一般都只能打开一条小缝。展青云嫌麻烦地叹了口气,抓起带来的扳手,三两下卸掉了卡住窗框的螺丝,把窗户整个推向一边。
“我下去以后把窗子关回去,”他一边固定滑降绳索一边转头交代顾盼,“无论发生什么也别好奇别出头,万一有什么意外自己机灵一点撤走,别管我们。”
“哎呀展队你真啰嗦。”顾盼皱着眉头把他往外面推,“快去吧快去吧,被替换的监控录像不是只有两个小时吗?”
展青云把绳索在自己身上绑好,朝她挥了挥手。他把扳手和螺丝刀塞进口袋,随后翻窗而出,顺着绳索从926房间的窗口滑下去——黑夜掩护了他和绳子,谁也看不到酒店的外墙上正发生什么——展青云小心翼翼下降到8层的高度,松开滑降绳的固定卡扣,让绳索把自己固定在826房间窗外。
窗帘是拉着的,展青云并不介意,只是小心翼翼把耳朵贴在窗子上听了听,确认屋里没人,掏出玻璃刀,在窗子右下角划开了一个够探进去一只手的口子,接着,他伸手进去,摸索着打开锁,随后一点一点打开窗户——直到被窗框上的固定装置卡住,然后,展青云把左手卡在玻璃刀开出的小洞里,右手抓着扳手从打开的窗缝里探进去,艰难地拆卸限制窗户开启的螺丝——这比刚才要费劲得多,毕竟,现在他被掉在窗外,除了那根绳子,全身上下没有一个能借力的地方。
展青云觉得自己至少撬了二十分钟,才把那个要命的螺丝拆下来,小心翼翼地收进自己包里。接着他蹲在窗台上,先把窗帘打开一条缝隙探头,眼前除了床上的白岩再没有别人了,才翻窗进屋,无声无息地落在地毯上。
“白岩?白岩……?”床上的人只是昏睡,对展青云的呼唤和晃动毫无反应。但是粗重的呼吸、急促的心跳和惨白的脸色仍然提示着这人现在一定很不舒服。展青云叹了口气,走回窗边,从背包里掏出另一套滑降设备,绳索固定在窗台上,绳子直接从窗户丢了出去。这根绳子比刚才从9楼降下来的那根要长得多,足够长到能从8楼降到地面。做完了这个,他回头扛起白岩,把人固定在自己身上。确认绳子绑结实了,带着白岩略有些吃力地爬上窗台,把先前降下来用的装置扣回自己身上。他一手握紧绳索,一手轻轻敲了敲耳机,“顾盼,我们要上去了,开窗。”
“收到!”
白岩趴在展青云肩头,无意识地哼了一声。“没事,没事了。我找到你了,我们现在就离开。”展青云微笑着,一边控制装置缓缓上升,一边腾出一只手拍了拍白岩的后背。
半小时后,陆远推着餐车上来,打着回收餐具的幌子,用餐车回收了昏睡的白岩,并且镇定自若地推着那辆藏了人的餐车,乘电梯下楼。
3分钟后,展青云再次翻窗出去,顺着绳索下降到8楼,再换上事先在8楼安装好的滑降绳,径直顺着酒店外墙向地面降落。
顾盼回收完固定在9楼窗口的滑降设备,把拆卸下来的螺丝安装回窗框上,悠悠然地去补了个妆整理好衣服,这才背着包下楼。她经过大厅的时候特意犹豫了一下,走向前台。
“不好意思,能借一支笔吗?”说完,顾盼探身过去,一手从前台小姐手里接过圆珠笔,另一手悄悄拔下了留在电脑显示器上的U盘。
晚上9点15分,金玉满城大酒店的监控室里,几个监控屏幕微微晃动了一下。预先替换的监控录像播放结束,已经换成了正常的录像画面——而之前潜入酒店,神不知鬼不觉带着白岩出去的那三个人,早就开着那辆灰头土脸的面包车,远远地离开了这片是非之地。
白岩醒过来的时候,一时没反应过来出了什么事。视线里是晃动的天花板和晃动的吊灯,输液管从头顶挂下来,连到他的手臂上。接着,白岩意识到,没有什么在晃动,是他自己有些眩晕——但是起码,之前__瘾发作那种蚀骨的麻痒感和无力感都已经消失了,剩下的只是有些疲惫而已——可是,这是哪里?
“这是我爸妈的家,你别乱动。”身边有人沉声说,白岩愣了一下,转头看过去。
展青云正坐在床边看着他,这人似乎是有一两天没好好收拾过自己,下巴上一片青色的胡茬,人也显得有些苍白疲惫,眼睛下面有浓重的青黑色阴影。看上去是有几天没好好休息过了。虽然白岩满心疑惑,但还是故意挑起嘴角,给了展青云一个有些轻佻意味的微笑。
“好久不见啊,展队长,我们是好久没见吧?”展青云沉着脸不说话。
“你怎么会……不是,我怎么会在这里?”
“因为是我把你从那个见鬼的酒店捞出来的——放心,查不到我。我爸妈的这套房子在郊区,登记在我外公外婆名下,除了我,你是第二个知道的人,所以这里很安全。”展青云咬着牙,“白岩,你可真长本事,下**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也学会了?偷了证据还一个人往狼窝里钻,你怎么不上天?”
白岩愣了愣,一时没有说出话来——“把你从酒店里捞出来”——虽然,是展青云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但是白岩比谁都知道老K的小心和谨慎,展青云背后还不知道藏了多少心思算尽的紧张和危险。
“……你怎么捞的?”
“哦……简单来说,你手机里有我上次安好的定位程序——藏的很好吧?别说是你,连老K都一直没发现过。所以我轻易地定位到了你在金玉满城。然后就简单了。先黑进酒店的后台系统,替换掉厨房和一部分工具间的监控。顾盼——哦!就是我们队那个小姑娘,你见过她——住进你楼上的房间,陆远打着送餐的幌子把我藏在餐车里送进房间里,我再从上面翻窗户下到你的房间里,再把你弄到楼上房间,陆远回收餐具的时候,你就被藏在餐车里带出去了。”白岩眼角抽搐。
“那你们怎么出来的?”
“陆远带你从厨房出去,顾盼是正常的房客,她直接走门——还的顺路回收黑进系统的U盘。至于我……我把你弄出去的时候,在你房间窗口留了个垂到地面的滑降绳,我从外面直接将到地面,这样他们才不会怀疑住在楼上的顾盼——哦?你说指纹?我又不傻,手指上涂过透明指甲油。顾盼甚至把头发都盘起来了,带了假发进去的。屋里什么也不会留下。”白岩顿了一会儿没有说话,于是展青云接着说了下去。
“别的不说,你这次从老K那里莫名消失,也算是彻底和老K撕破脸了。”展青云似乎也没有等他解释的意思,继续说了下去,“老实说吧,__瘾是怎么回事?”白岩轻轻叹了口气。
“说来话长,”他低声说,朝展青云伸出一只手,“帮我坐起来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