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界空间中，秦天冥用大刀撑着自己的身体，滴滴鲜血顺着他的嘴角留下，粗气不停地从他的嘴中传出，偶尔还夹杂着几声沉闷的咳嗽。
“我果然没有看错你。”莫落的声音传来，他的身影随之出现在了满目疮痍的石台之上。他的脚刚踏上石台，一股黑色的涟漪自他的脚下扩散开来，整片世界瞬间被点亮了许多，石台下骇人的旋涡也是停止了转动，随即缓缓消失。
“这样就足够了么……”秦天冥的嘴角牵动起一丝勉强的笑容，他再也无力支撑自己受伤的躯体，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胸脯剧烈地起伏着，他的双眼也是随之闭上。
“能接连打败三级，你的忍耐力和潜力都让我十分震惊，特别是刚才最后的那一击，让我都啧啧赞叹啊。”莫落没有吝啬自己的赞美之词，他一面鼓着掌一面向着秦天冥走来。
“哈，这样已经是我的极限了……”秦天冥缓缓说道。
“极限？不见得吧。”莫落低声自语，然而秦天冥并没有听见。
“莫老师，接下来我们做什么？”秦天冥强撑着从地上坐了起来，然而他的双腿依旧是十分无力，无法支撑身体站起。
“时间差不多了。”莫落看了一眼远处的障壁，说道：“咱们也差不多该出去了，已经过去一下午了。”
“太好了。”秦天冥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抹轻松的笑容。
“接下来你就跳下去吧。”莫落突然说道。
“没问题！我这就……嗯？什么？”秦天冥的语句突然一滞。
“跳下去啊。”莫落一脸理所当然地说道，指了指石台边缘之外的地方，“从这里直接自由落体就行了，不用再那么麻烦。”
“可，可是莫老师您不是说下面是感受死亡的深渊吗？”秦天冥有些不确定地说道。
“我已经把这个设定关了，现在深渊的下面就是现实世界。”莫落答道。
“真，真的吗……”秦天冥看了一眼石台的边缘，由于力量还没有恢复，它并不能看到下面的情形。“莫老师您不会坑我吧？”
“我什么时候坑过你？”
“……”秦天冥咬了咬牙，匍匐着向石台边缘爬去。他将头探出石台外，只见下面原本在缓缓旋转的巨大旋涡已是停止，然而那种空洞感依旧没有消失，仿佛掉下去就会进入无尽的轮回之中。
“咕嘟。”秦天冥暗暗咽了口突破，他的脸上紧张之色显而易见。
“快下去吧，一个男子汉磨磨唧唧的。”莫落撇了撇嘴，一脚把秦天冥踹了下去，只剩下后者的惨叫在这方异界空间里回荡。
“好了，”莫落点了点头，“我也该走了。”
他的右手打出一个响指，一道闪烁着银白色光芒的门户便是出现在石台之上。莫落推开门，走出了这方世界。
这里，是云锋市城北郊的一片荒地，人迹罕至，甚至没有任何道路通向此地。
突然，半空之上出现了一道漆黑的旋涡，一个人影随后从里面掉下，伴随着他的惨叫声摔落在荒地上，旋涡也随之消失。
“咝，疼疼疼……”倒在地上的秦天冥捂着自己的后脑勺，抱怨道：“莫老师说话不算数啊！”
“哪里不算数了？”莫落的声音传来，他的身影也随之出现在了秦天冥的身边，低头看着他说道：“我没有骗你啊，你看这不是出来了？”
“就没有一点落地保护措施吗？”秦天冥愤愤地问道。
“猫从空中落地都是四脚先着地。”
“我是个人啊！”
“好了好了，摔不傻。”莫落笑了笑，碧绿色的光芒在他的右手中闪动，随即覆盖到了秦天冥的身上。秦天冥只感到一股暖流在自己的身体内流淌，不但疼痛减轻了许多，力量和精神也得到了很大的补充，一改之前在异界空间之中的压抑感。
“快走吧，天色不早了，我带你回学校。”莫落转身向着远处走去。
火红的夕阳即将沉入西面的地平线，没有了巨大墙壁的阻挡，它放出的橙红色肆意为天边的云彩染色，烧红的晚霞挂在夕阳之边，也为广袤的大地染上了一层红色。远处高楼林立的云锋市沐浴在霞光之中，略微泛红的阴影纵横交错，组成了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东边天际的红色已是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深邃的漆黑与微弱的皎白。城墙之外，夜晚的海洋显得格外静谧。因为一百余年之前在太平洋深处出现的第一道异星门洞，靠近该裂缝的沿海处再也没有一般人类的活动，只有各地政府派出的剿灭团体或是学院前来历练的学员在此捕杀异星生命。然而进入对峙时代之后，近两年再也没有一只异星生命出现在太平洋沿岸地区，这边就显得更加寂静了，寂静到令人恐惧。城墙的外面，广袤的海域之上没有一点光亮，一进入黑夜就完全变成了一片混沌的世界。
秦天冥跟随者莫落走在市北郊的荒地上，他们两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望着前方那道平平无奇缓步前行的背影，无数的疑惑从秦天冥的心中涌出。他想张口提问，却不知从何说起。
“你是不是很奇怪我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莫落突然说道。
“是。”秦天冥答道。
“你还真是一个耿直的人，不过这样也不错。”莫落没有转过头，秦天冥却是感受到了他在微笑：“想听听我的故事吗？”
“愿闻其详。”
“我是一个孤儿，并不是生而如此，我在曙光时代末期失去了我的父母，那年我六岁。”莫落开始了自己的叙述，他的语气之中古井无波，完全听不出其中夹杂着愤怒或是哀伤之类的情感。秦天冥也是面色一沉，不再作声。
“与许许多多在异星生命入侵时凋亡的父母一样，我的父母也是为了救我而死。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那个我亲眼看着父母被异星生命杀害的一天。明明父母的鲜血正在顺着那些怪物的身体流淌而下，我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而无能为力，倚靠在一块巨大的碎石边，战栗着。”
莫落叹了口气：“灾难会使一个人变得坚强，而过于重大的灾难则会使一个人绝望，我恐怕在当时就是属于后者吧。我听救起我的人后来告诉我，当时他们从异星生命手中救下我时，我的瞳孔已经涣散，就连呼吸都是极其微弱。即使没有受到任何的伤害，依旧是命悬一线，如风中残烛一般。”
“然而醒过来的我心情异常的平静，那种平静在现在的我看来都有些可怕。”莫落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我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嚎啕大哭，而是开始写日记，将我的愤怒、恐惧、伤痛、不甘全部凝聚在一根纤细的圆珠笔上，用血泪在现在已经泛黄的纸页上叙述自己的感情。”
“六岁的我承担了远超我那个年龄的人生和感情，我过早的体验到了这个世界的残酷，比之和平时代犹有过之。为了复仇，我开始了无穷无尽的艰苦训练，天未明而作，天将明而息，周而复始。与我同期的也有好多孤儿，他们要么是被超越仇恨的艰难给压垮，要么是自暴自弃，就此堕落。以至于最后，就只剩下我一个人，孤独地前行着，没有任何经验可以借鉴，也没有任何人给予我鼓励。只要胸中的火焰还在燃烧，我就会像一个机器一样永不停歇地运转下去。”
“就这样过了一段时间，又有一个孩子来到了我的身边。”莫落看向远方的城市，他的目光悠悠，似乎穿越时光看到了当年。
“我在她的身上看到了自己，与自己一样的悲惨，一样的平静与孤独。她的双眼冰冷到能够杀人，说话极少，也从来不会做多余的事情。就这样，她成了我妹妹一般的人物，一同训练，一同生活，啊，说是生活其实也就是变着样的训练罢了。”
“但是不管怎么说，我们都不再孤独了，至少有了心灵上的依靠，互相吐露心扉。要说现在世界上唯一能够理解我的人，恐怕就只有那个女孩了。你们可能将来也会，但是不是现在。”
“我与她一同战斗，共同出生入死，一起度过无边的恐惧与绝望。当时在异星战场与异星生命进行的最后一场旷日持久的拉锯战，我们作为先遣队之一被派往最前线。那个时候，周围除了她，全是无边无际的异星生命，我们完全是凭借心中不灭的信念与保护对方的誓言存活了下来，现在想来依旧是一个奇迹啊！”
莫落顿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异星生命退却之后，人类进入了对峙时代，再呆在那里也没有什么意义，况且当年他们拯救我的恩情我自认已经还清了，我就离开了原本为之战斗的地方，来到了云锋市，也见到了你们六人。我这十八年的人生，差不多就是这样了吧。”
“那那个跟您一起的女孩呢？她还留在那里吗？”秦天冥出声问道。
“怎么可能啊。”莫落苦笑道，他摇了摇头：“这么多年在一起的生活，我们早就心有灵犀了。就算是我想偷偷地溜掉，她也会在我离开之前就找到我。一见到她的那张脸庞，我又怎么忍心自己走掉？她当然也跟着我一起离开了。”
“她现在在哪？也是学院里的导师吗？”秦天冥继续问道。
“不是，她待在家里，只是今天去代……你怎么这么八卦？”莫落扭过头瞥了秦天冥一眼。
“啊啊，我没有那样的意思。”秦天冥连忙摆手，“我只是觉得莫老师您和那个女孩很合得来，理应成为对方一生的陪伴而已……”
“小屁孩才多大，就开始谈情说爱了？”莫落意味莫名地看了秦天冥一眼，随后也是笑了笑：“一生的陪伴，多么美妙的词语，可是，真的有那么好的事情吗……”
“以老师您的魅力，绝对会把她迷得神魂颠倒！”秦天冥拍着自己的胸脯说道，看上去对于自己的话颇为自信。
“厉害啊，都会吹捧我了。那我要是告诉了你她的名字，你还能说出这样的话吗？”
“说来听听？”
“慕容烟漓。”
“老师您又在开玩笑了。”
“没人相信我也是一种悲哀啊。”
“哈哈，我就喜欢老师您这种爱吹牛的性格。”
“我在很认真地跟你说话诶。”
“我知道我知道，毕竟是全世界的冰霜女神，倾国倾城又天下无双，是所有男性的梦中情人啊！”
“你知道才有鬼了……”
夕日的最后一点缓缓地沉入了地平线，两人的身形也是完全浸入了黑暗之中，隐没了踪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