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的不真实感消散而去。
映入眼中的事熟悉的阳光,飞舞的云彩,层层叠叠的山林,以及一条接天的三岔道的溪流。
这里像是山头处,真是伸伸手就能触及苍穹云彩。
奇花异草倒是没有,三座小小的亭观倒是别致,坐立在溪水之上,被云雾遮掩,身影有些模糊。
之前的白衣少年就站在平地中央的位置,两旁站着顾问之与易尧。
应是经历过多次这种变化,易尧和顾问之的脸上没有太过惊奇的表情。
顾问之环顾四周,问道,“江虚,你有没有看到跟我们同行的一个青衣少年。”
易尧也是奇怪的看向那被唤江虚的白衣少年。
“是师傅唤他去的,他现在应该在师傅那里。”江虚也不生分,直接回答了顾问之的疑惑。
“被清心老道关注的人,看来我们遇到的人来历不凡呐。”易尧蹙眉,扶额道,“我们先前还这么提防他,不知道等他出来会不会找我们算账。”
“应该不会,清心老道慧眼识人,被如此器重,亲自接见,其子心性应是不差。”顾问之淡淡的道。
“这么多年了,师傅一向平静,可当看到那个少年到来的时候,竟然激动的不知所措,手舞足蹈。”江虚望向远方的一个山头,那里仙气萦绕,将视线隐了去。
“什么?!”二人惊呼,这实在是太出人意料了。
“清心老道何许人也,一介肉体凡胎,人王座上宾,连大乘修士都不放在眼底,若不是他行踪诡秘,无人能破其布下的藏身阵法,早被拉去修界宗门做镇门长老。”顾言之惊魂未定,这出消息实在是骇人。
凡间若无大变动,那清心老道不轻易出山,别说皇帝了,人王的面子都不给。
这个少年竟然这么大面子,被清心老道亲自接见!
……
墨云也不知道面前这位是不是路上听到的传说人物。
床上躺着一个须髯雪白,长得落地,四肢紧缩,皱斑覆盖,雪白鬓眉下双目浑浊,现在是斟满了泪。
像是个垂死老者,突然见到了毕生所求之物,就成了这副模样。
听闻这个老人以肉体凡胎活了数千年,见识辽阔,万家百道耳熟能详,每次出山,就是修真界与凡界一桩大事被平定的时候。
“您……叫我来是为了什么?”墨云发出了心中的疑问,看到老者激烈的咳嗽起来,不由的更加诧异了。
我两第一次见,不用这么激动吧!
“师……傅。”老者的声音颤巍巍的,伸出如同枯枝般的手臂,想要触碰墨云。
“哈啊?”墨云怵然一惊,也不闪躲,任由老者抓住自己的衣角。
老者的面容悲戚异常,强行撑起了破落不堪的身体,另一只手也抓紧了墨云的衣角,潸然泪下。
“徒……徒……儿,咳咳……徒儿终于又见到您了。”清心老道的声音断断续续,没有一丝高人的模样,在抽泣,在悲伤。
这个模样的老者,墨云不知为何心中一酸,抓住了清心老道的一只手。
“多少年了,您还是这么年轻,多少年了,您还是神采奕奕。”清心老道泪流不止,不停的说话,眉眼打转,像是在回溯记忆中的过往,“太久了,久到徒儿都不知道还能不能活到再见面的时候,没想到竟然这么巧妙的就遇见了。”
“没有脉象,心律也感受不到,你……应该是个死人了。”墨云奇疑道,一只手在把着老者的脉。
“徒儿活不了多久了,遇见师傅,不结之事尘埃落定,不用再继续苟延残喘了。”老者摸着墨云的脸庞,想将墨云的脸深深嵌入自己的脑海当中。
“何必如此挂念,你应该早就知道了……我已经不记得你了。”墨云有些忧伤,低声道。
临行前是夜白龙嘱托他来寻找清心老道,看到夜白龙心事重重的模样,还以为是夜白龙自己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还以为是曾经东海的孽缘要墨云来解脱。
“无妨,徒儿心里已经满足了。”清心老道还在抽泣,也在剧烈的咳嗽,像是用尽平生气力来怀念。
如同一颗老松,稀稀落落的松子早已扎根地上,残叶飞去远方,本是孤零零凋零,曾经将它植下的那卷风,那泼水,那个人那个事却突然出现在它的面前。
墨云的嘴角延下一行血,心跳触动的飞快,“该死的因果。”
“够了,知足了。”清心老道啜喏一声,直起老态龙钟的身躯,那一刻天地精气回源身体,老者变得精神抖擞,此前的垂死之态似乎只是装演的,“最后一次用在这里,够了,老天当真待我不薄。”
又是空间扭曲,四处环境扭作一团。
看着扭作一团的景物,墨云的颅中突然疼痛万分,他抱住了脑袋,吼叫了起来。
袖中万剑跳脱,仿佛下一刻就会冲出来撕碎天地。
他忍住了,身体却像要被撕碎那般。
清心老道变得精神,站起身来,抹了一把泪痕,对着墨云笑了起来。
清心老道眼中没有任何敌意,墨云也不想对这个老者动手。
在因果之力围身时,没来由的,清心老道的样子竟然有些熟悉起来。
“阿靖。”墨云脱口道,用的是个长辈教训晚辈的口吻,“又做错事了?”
“嘻嘻,才没有。”像个耍泼的孩子,清心老道歪着嘴,眼中不住地漫上泪花,“只不过把人家辛苦栽培的花木摘了。”
“你个棒槌,叫你特么别给老子惹事了!”男人温怒道,语气却不太强烈。
清澈起来的目光中,不再是个十七岁的少年模样的墨云,而是一个体态硕长,从来只带着玩世不恭笑意的男子,长发及腰,眼中沧桑之感比起历经世道坎坷的老者尤为过而不及。
那个在弟子犯错只会用笑脸相迎,再用洒脱而且奇怪的话语来谩骂弟子,语气却无比温柔的男人。
哪怕过了千年,再次相见,依然年轻,亦如初见,还更加稚嫩了起来。
男人伸出手,抚住了江何靖的脸庞,轻声道,“下次不要再犯错了,以后为师抓不住你了,也不能帮你处理错事了。”
“嗯。”江何靖轻声道,泪水连连,顺着髯须落下。
“咻!”一声脆响,男人消失在了屋内。
只剩一个老者,对着窗外蓝天,垂泪不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