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漫展归来的晚上。虽然空荡荡的快餐店无人问津，我还是端站在柜台前，保持着一贯的姿势。试着用平常的举动来放松自己。
微微扬起头望向窗外，视线所及都变得雾蒙蒙的模糊，显得格外朦胧和不真实。
暴雨正肆虐。
我所在的城市虽然并不沿海，但还是受到了台风的波及。
一个小时前，气象台的预测的降雨如约而至。水滴拍打屋顶和地面发出暴躁嘈杂的声响，树枝和那些未回收的横幅在风中飘摇。街道上少有行人。看过了天气预报的人们应该已经躲在家里了。剩下的就是我们这些迫于生计的，一方面承担着生活的压迫奋力挣扎，另一方面眼巴巴盼着雨停的劳苦大众。
对我而言情况就更糟糕了。
即使雨在今晚下班前停了下来，我也会因为道过于路泥泞无法回家。看来只能在问问店长今晚可否店里的沙发上将就一下了。想到这里泪就流了下来。
今天这样的天气，大量员工请假也不足为奇。关键是，店长那个浓眉大眼的，就因为小恶魔的不依不饶，抛竟然下了我致使我独守空房！
亏我还把你当成我忘年之交的朋友，你就这么对我！
即使我今晚能痛快的吃到昏厥，我也不会原谅你的！
“……”
真香。
一边听着玻璃窗外的倾盆大雨的伴奏，一边啃着双层芝士的巨无霸汉堡。
我逐渐回想着今天傍晚的对话。
————
其实我当时提出守在那里，除了头脑发热外，还是有我的一丝考量的。
史蒂拉说过，那里是她们团队的更衣室。
作为一个极好的切入点，不禁可以找到一些佐证的线索，还能再她的队员回来后，通过与她们沟通来发现端倪。
“所以说你在干嘛……”
啧，道理我都表达的这么清楚了（其实根本没说），你这个小笨蛋怎么就是不能理解本天才的思维呢。明明看上去挺精明的。我蹲在地上，继续办我的正事。
“我大概明白了。”“在我们叫警察之前，能请你住手吗？”
你怎么还是不懂啊，就是趁着她们没回来我才能得手……等一下。
“……我们？”
而且，刚才，似乎，听到了，第三个人的，声音？
余光一瞥，看到地面被黑压压的阴影覆盖。我迅速抽出插在衣柜钥匙孔里的铁丝然后快速转头，才发现我已经被六个相貌各异的美少女包围了。每个人都用俯视的眼睛看着我，眼里则是说不出的鄙视。啊，好兴奋。
一旁的小恶魔脸上露出了“我提醒过你了哦”的无奈表情。
她们似乎是没注意到我的小举动和神情的变化，看到我转过身便开始质问我：
“你是什么人？”
这个问题我已经回答了很多次了，轻车熟路。
我指着一边扶额的小恶魔说，“我是这位小姐的经纪人。”
突然被提及，小恶魔有些吃惊。然后似乎又有些愤怒，大概是没想到我会在这个时候把她拉下水吧。
拜托帮帮忙吧，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了啊。我在心里祈祷。
毕竟被抓了个现行，如果编出一些莫名其妙的身份，不但小恶魔的存在没法解释，更有可能因为自己的可疑举动导致自身难保，最后走向被警察请去喝茶的bad end。
“真的？”
几个偶像脸上都是不可思议的表情。
小恶魔脸上的羞愤慢慢变成了羞愧，最后还是低声认同了我。GOOD。
“可这和你在撬我们的衣柜的举动又有什么关系呢？这房间的门是用的声控锁，老实交代你是怎么进来的。”领头的高马尾连续提出了尖锐的问题。
“意外，意外啦。刚刚的事真的只是我的好奇心使然。”得赶紧找话题转移她们的注意力。“我能够进入，完全是因为被那位从被舞台上摔下来的女性砸晕后，她送我到这里的。”
“就说你看起来很眼熟嘛，原来你就是那个可怜人。噗噗，被史蒂拉那个衰女砸中，回去后可别忘了要除掉身上的晦气哦。”
舞台上的那对双子中的一个人边捂着肚子边放声大笑。清纯的面庞完全扭曲，形状完美水润光泽的嘴唇里，流露出的是满满的恶意和诋毁。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呢。
但是还不到盖棺定论的时候，眼前的这群人就是我解开疑惑的突破口。
而我必然不能表现的过于激进。只能用循循善诱的方法套出我的答案。
偷偷看了一眼小恶魔的表情，她正咬紧上下唇，一脸凝重但是没有言语。
好女孩，我在心底默默的夸奖了她。
“那史蒂拉她人呢？”
两个衣着打扮和样貌比较中性的舞蹈角色之一向我发问。但是没等我回答，双子中的另一个人抢在我前面说：
“肯定是勾引威廉一起去哪里鬼混了吧。仗着家世和威廉熟络，缠着威廉一直暧昧不清，还自视清高不愿意和威廉发生进一步关系。呵，真是个卑鄙的女人。”
家世，吗。
“威廉也是一副痴情狂的样子，但男人怎么可能清心寡欲？不知道背地里睡了多少女人。现阶段那个贱女人还能和他玩这种游戏，某一天她一定会被威廉无情的抛弃。啊，只是想到这个场景就让我感受到……真想看看那时候她脸上的表情呢～”
最先开口的那位双子中的一位接过话，讲了一大段不堪入耳的言语后，面色竟然有些潮红。
“还有你，”她继续说，然后把迷离目光指向我，表情异常精彩。“看到屋子里有人侵入，还以为是个跟踪狂或者是狂热粉丝之类的，但当我看到你我就打消了这个想法。”然后她非常妖媚的用舌头舔了舔嘴唇，“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不知道。”我回答的很冷静，扼杀住了自己厌恶的感情。
但是她完全没有注意到我的冰冷，“因为啊，这是那个丑女的柜子啊。”
她一边说，一边把手指向那个到目前为止不发一言，处在队伍最后面的那个其貌不扬的女孩身上。女孩被点到后，头低的更深了，棕色的厚实假发完全遮住了眼睛，但是没有遮住因卑微而充满愤恨的嘴角。
队伍里的其他人的目光都看向那个棕色头发的女孩，然后爆发出了巨大的笑声。
至此，我完全明白了。
耐下心听她们的对话的同时，我的思路也越来越清晰。
在我看来，史蒂拉就是一个纯洁和纯粹的好女孩。生性善良温和，不善交际不善与人争锋，恬静淡雅。
当然，不排除史蒂拉刻意营造出了这样的形象。但我和她非亲非故，萍水相逢，她又何必作态？
这样一位冰清玉洁的女子，在她们口中却被贬低，被排斥，被冷言冷语，被辛辣讽刺。
藏在这些人甜美外表下，是一颗颗丑陋的灵魂，和怎么也掩饰不住的肮脏——她们已经被那种被称作“嫉妒”的毒药，蚀骨销魂，最终病入膏肓。
“这样啊。”
我摆出一张笑脸。“我们不过是第一次见面，就向我吐露这么多真的可以吗？”
“什么嘛，你也是‘经纪人’的吧。既然是同行那就没什么可顾忌的对吧。”
“是呢。毕竟又不是什么商业机密。”
我一边微笑着点点头，一边打开手机相册。
果然，小恶魔拍到了我最想要的一张照片。
我举起手机展示给她们看，她们脸上顿时变了颜色。
“这，怎么会……！”
手机上正是我和威廉满脸“笑容”互相握手的照片。
威廉的笑容多半是伪装出来的，我的笑容则是因为逞强显得格外僵硬。就是这样一张简简单单，拍摄随意，光线视角等方面都难言上乘的照片，现在却霎时吐露出锋芒，极具杀伤力。
我当然不会给她们时间去思考照片的真伪。
我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把她们心中最不想面对的答案摆在她们眼前。
“你们轻视了我，对吧。”
减慢语速，抛弃情感，营造一种不怒自威的态势。
“我，的确，看上去比在场的绝大多数人年纪都要小。但是在我看来，你们这些大龄剩女不过是一群有眼无珠的废物。”
“你说什么……”双子中的一位顿时炸毛，但是被旁边一脸凝重的单马尾制止住了。
“明智。”我望向单马尾，然后又看向那个方才口出不逊的旁边那位，“你被解约了，明天不用再来了。”
“你到底在胡说些什么？！”
“所以说，你不过是个蠢货。威廉在我面前都要毕恭毕敬，你算个什么东西。”
“难道说，你是？”灰色头发中的一位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神色有点紧张。
“对，我是。”
身份不好编啊，只能故作玄虚给她们胡思乱想的空间了。
很多人倒吸一口凉气。
我继续说，“我知道你们中绝大多数人的履历，但这些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看在威廉的面子上，你们才没有被解体，知道为什么吗？”
她们都低下头不敢看我的表情。寂静笼罩了整个房间。
“为……为什么？”
迫于压力，高马尾还是出声发问了。
我缓缓的说道：
“你觉得本公司的主要发展理念是什么？”
“诶……”
“回答我！”
“是！是……是培养更多的优质偶像和影视明星……”
“说的很对。但是。看看你们这个年纪，还符合公司发展的理念了吗？”
“我们还有时间，我们也还有热情……”
“闭嘴！没有人问你的意见！”
温度直降冰点，看到她们不再躁动，我扬起嘴角。“很好。”
“人贵有自知之明。威廉也是个狂妄的家伙。但他都不知道，你们不过是我交给威廉打磨自身的试验品。不过，即使是试验品，也是代表了公司形象的一部分。我今天微服考察，无非是为了检测你们这段时间以来的表现，结果让我很失望。”
“不是的，不是的！”刚才还飞扬跋扈的那位，脸上渐渐被恐惧的情绪取代。“我……我会改正的！请再给我一次机会！”
“哦？那今天的演出事故要怎么解释？”
“那个是……”
“你在犹豫什么？说下去！”
“是我们嫉妒她。明明是半年前的旧款，只因为是她珍藏的鞋，威廉就要求我们全部配齐同样款式和颜色……我们心生怨恨，就在她上周排练结束把她的鞋跟锯断了，但那个蠢女人竟然只是把鞋跟粘合后就上台了……”
“还有吧。”
“没……”
“嗯？”
“啊……”她茫然地看了看四周，然后像是下定决心一样说：“我们……在准备节目之初给了她主唱的剧本，但是在上场前才告诉她更换到背景舞蹈……”
“为什么？”
“就是……就是想让她出丑，都怪威廉！太宠着她了，她也太目中无人……”
“参与者都有谁？”
“这……”
“不用掩饰了。在这里的各位都是吧。”
她们沉默了。
我挥了挥手，示意小恶魔走过来。
小恶魔脸色明显明亮了许多，对着我晃了晃手机。
“拜托爸爸copy了。”
真不愧是小恶魔。
我牵起小恶魔的手，缓缓走出房间。当我走到褐色头发的女孩面前，我停下了脚步。
“你也是被害者的一员吧。为什么这么做？”
“我，”她咬了咬牙，“我也是迫不得已……”
“哈哈哈哈！迫不得已！好一个迫不得已！”
我竟然笑了出来，明明有些悲伤。
“今天的事，我会如实告诉上面。也会转告威廉，那么，请你们好自为之。”
我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那里。
————
回忆结束。
史蒂拉的事情终于有了结论。
看似轻松，其实是狐假虎威的一招险棋。一旦被被拆穿，下场根本无法预计。硬说的话，这件事和我毫无瓜葛，我也只是一腔热血一厢情愿罢了。
即使知道了这样的结局，我也无力去改变什么。
窗外大雨仍然没有停歇的迹象。
想到晚上睡沙发已经是必然，就变得很沮丧。
“那么，打烊啦。”
我支起店门前的公用雨伞，准备到外面拉下卷帘门。
一片漆黑的门外，月亮都隐去了身形，唯独我所在的店还亮着灯光。
就像指引迷途航船的灯塔。
骤雨中，我模糊的看见门前的电线杆下有一个背靠瘫坐的身影。
头发被打湿，衣服被打湿。脚上的鞋少了一只，包里的物品散落一地。
越看越心惊。没想到居然是我认识的人。
是史蒂拉。
耀眼的金发褪去了光泽。无神的眼睛里，泪水混合着雨水，不住的流淌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