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女孩的请求
“自古,人类惧怕妖怪。”
白色的女孩用着银铃般的声音,不紧不慢地娓娓道,“人类认为,妖怪诞生于黑暗,代表着不详、灾祸和不合理,人类害怕,却又没有反抗的勇气——因而,妖怪得以存活。”
悬浮于青月之上的女人眯起了眼睛。
“恐惧,诞生了妖怪。”白色的女孩轻声呢喃。
“奴很清楚妖怪为何物。”
人类对鬼怪的恐惧与对神明的崇仰,其实同样都属于“信仰”,只是彼此的本质不同。因此,许多知情的妖怪都会悄悄的往人间散播不实的谣言。
人类越惧怕妖怪,妖怪越强大,也越安全。
“天狗拐走迷失于森林的人,也会欺骗修行的僧人,附其身使之生病,带来灾祸。”
“人鱼会用哀怨动人的歌声迷惑过往的船夫沉入海底,人类对他们敬而远之。”
诸多的谣言,使人类对妖怪的恐惧越加膨胀……妖怪仅以如此的方式获得苟活的力量。
他们不是神明,弱小的妖怪们需要自保的本钱。
——可是,如若哪天人类不在害怕妖怪呢?
猫人族就是很好的例子:猫人注重义勇的性格,使其厌恶一切奸邪,所以他们从未关注过人类对他们是否怀有恐惧——而引发了人类对其族的迫害。
而天狗则相反。
青月的女人极其雅致的脸上露出了笑颜,不知那是否是对女孩的赞赏。
“早在奴进入歌声之时,吾就知晓了奴的愿望。”
“……可以帮我吗?”
白色的女孩咬着唇,对她投以恳求的眼神,那是纯洁无垢的请求。
青月的女人微笑着,随后缓缓地闭起眼眸,轻喃:
“吾很期待那个世界。”
——那个能够让妖怪们和平共存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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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天狗
“天魔大人,贵河川失守了。”
天狗部下传来的消息,使提着毛笔的歌摩顿然一僵。
贵河川是鞍马山位于鞍马山南边,可说是天狗部落的最后一道防线,若是沦陷,兵临旗下也不过是短短数天的时间。
天狗族仅有誓死战斗到底,亦或是迁移至遥远的山岭远离残暴的人类,从两者中做出抉择。
“……还有多久?”
“最快三天。”
“是吗,退下吧。”
说完,歌摩默默地继续书写起来,仿佛对紧迫万分的事宜丝毫漠不关心似的。
过了许久,他才发现方才禀报的天狗竟然还跪在那里,貌似没有离开的意思。
“还有什么事?”
“天魔大人,恕属下冒犯。”那名天狗低着头,沉声疑问,“为何,大人不下达命令?”
人类进攻到鞍马山的时间很紧迫,天狗族族长的天魔歌摩,为何能够悠闲地坐在这里而不采取行动?
“人类……残杀我们的族人,毫不留情地迫害着我们,为什么大人这时还……”天狗当然清楚两者地位上的差距,但他仍然忍不住当面如此质问歌摩。
这关乎整族天狗的存亡。
“退下。”
然而,这名天狗不惜置身危险做出的举动,换来的是冰冷的答复。
说完,歌摩不再理睬在门边的他。
天狗见族长没有改变念头的意向,仿若吞下了苦胆,无奈地咬着牙回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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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云的夜空月明风清。
皎洁的满月高挂于夜,展露漫空繁星也尽显失色的优美姿态,幽静安详的月光洒下,山岭沾染一片柔和的薄纱。
赏月者歌摩,缓缓地提起扁平的酒碗,动作文雅地抿起酒碗的一角。
随后,歌摩轻放下酒碗,俯视着酒面的倒映,那幅与年龄不相称的稚嫩脸孔上,不觉间流露出了未曾有过的神色——深深的疲乏和颓废。
忽然,歌摩身后传来细小的声响,由脚步声推断出,来者并非是天狗族人。
“人类的刺客吗?”他轻喃,手拿起桌上天狗的武器——羽扇。
“你是歌摩……对吧?”
话语刚落,他就听见稚嫩的声音回应了她。
歌摩对来者知晓他的名字稍微讶异了一下,紧接着他便蹙眉回头看去。那是一名穿着雪白的蛾皮衣的人类女孩,从她的身上感觉不到一丝杀意。
虽说如此,可歌摩仍然没有放下警惕。
这名女孩看似手无寸铁,但她毕竟还是迫害了天狗的敌人。
“竟敢单人匹马前来……”然而歌摩的话尚未说完,他就发觉了怪异之处,“你是——”
“嗯,我是常世国之人。”
歌摩凝视着眼前的白色的女孩,确实与他曾经见过的常世国人相仿。
那是完全没有一分一毫污秽的身体。
“……我想要帮你们。”她诚挚地轻声直言。
闻言的歌摩,羽扇遮挡着脸颊,眉头更是紧蹙了几分。他并没有相信女孩的话,而是陷入了深深的疑惑。
传闻,常世国之人厌恶污秽,更甚者自恃高人一等的骄傲,不屑与外界接触。
身为常世国之人为何要干涉充满污秽的历史?
思索许久,歌摩始终无法解惑,于是歌摩决定回绝少女的帮助。
“我等天狗不需要外人的——”
“是因为你的女儿吧?”
然而不待歌摩说完,女孩就直接打断了他的话,“一直没有下达命令,是因为你的女儿,对吧?”
面对重复压来的话语,歌摩顿然语塞。
这名白色的女孩说得一点也没错。
歌摩之女——雀丸至今卧病在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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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妖怪不知道,他们的力量源于人类、
天狗族,他们拥有操控风的力量,那是原本是源自人类对天狗族的恐惧——也就是“信仰”累积而来的力量。
然而,今朝人类对天狗族的恐惧渐渐消失,失去了“信仰”的天狗,力量也因而逐步变弱。今时今日,天狗失去了与人类一战的能力,若是两者正面冲突,等待天狗的也只会是迈向毁灭一途。
所以,迁移才是天狗唯一能够苟存下去的选择。
可是明知如此,为何歌摩却迟迟不下达迁移的命令?
很简单,那是因为身为天狗族族长的天魔歌摩的——
自私。
天狗族迁移,必然是远离人类的地方,那肯定是一段艰巨的路途。
因此,他的女儿雀丸,根本不可能在这趟路途中活下去。
种族的延续和女儿的性命,从两者中做出抉择,兴许一族之长,执行前者是理所当然的事。
然而,歌摩做不到。
那是他与已逝的爱人,也就是雀丸的母亲,他们之间所做的约定,也是他誓死要守护的约定。
——曾经我没能保护好她,如今连女儿的性命也保护不了吗?
他可能不是一个好族长,但他不愿意成为连女儿也守护不了的父亲。
这是歌摩无法言喻的悲伤——也是白色的女孩出现在歌摩面前的缘由。
“所以?你想拿我的女儿来威胁我?”说着,歌摩乍然对白色的女孩萌生一股杀意。
然而眼前的女孩并没有回应他的问题,而是冷静地掏出了一瓶水。
须臾,歌摩握紧羽扇警惕起来。
“你想干什么?”
“这是,常世国的河水。”女孩见歌摩并没有任何反应,继续侃侃说,“我的家乡……正如你们所言,是一个毫无罪恶、污秽的净土,也是一个永恒不变、不老不死、返老还童的理想乡,流淌的河水甚至能将饮用者体内的污秽——病痛永远的驱逐,在成年以前暂时成为一名常世国之人。”
闻言,一直以来绷着表情的歌摩顿然为之动容。
“你的女儿饮用这水后即可痊愈,常世国之人不撒谎。”
雀丸,可以好起来?
思及此处,歌摩甚至忘了对女孩的警惕,可见这瓶水对歌摩来说是多么大的诱惑。
女孩是常世国之人,不可能编一个谎言欺骗歌摩。
“但是,有条件。”
“……什么条件?”
“你的女儿康复以后,天狗族会立即迁移到远离人类的地方吧。”
女孩这时候露出了微笑,“那个‘远离人类’的地方,由我指定地点……我能保证,那个地方将不会人类,更不会有战争,即使没有人类的恐惧,天狗也能安稳的生存下去的永恒理想乡。”
这压根儿不是什么条件,而是女孩单方面的帮助天狗族吧了。
过了良久,从惊讶中回过神来的歌摩,憋出了一句话:“你到底有什么目标?”
“我……我有着一个无论如何也要构筑的‘梦’,请你相信我。”
歌摩察觉到眼前的女孩说出这句话时,神情间流露一丝哀伤。
女孩似乎想要挽救着什么。
当然,歌摩不可能会知道那种事,只是至少他感受到,这名离开常世国的女孩,是真心想要帮助天狗族。
而我能够相信他吗?应该说,自己还有得选择吗?
歌摩不禁露出了苦笑,向眼前的女孩问道:
“那是,什么地方?”
女孩莞尔一笑。
“属于……我们的一片森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