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到会所时，宴会正要开始。
人类的服务生忙碌穿梭着，往桌上放着一道又一道美味珍馐。
这些人类都是众灵殿的核心成员，专门为了服侍我们而来此工作。
在他们看来，服侍众灵是光荣而神圣的。
荒神与人类的沟通并不简单。
至今都还有很多荒神连让人类看见他们的模样，听见他们的声音都做不到。
人与神之间隔着的距离，不过就是母亲大人的一句话……
她禁止我们将荒神的名讳告诉普通人类。
她的脾气太难琢磨。
她对人类的看法到底是怎样的？
荒神们既厌恶人类，却又不得不向人类妥协……
既蔑视着人类，却又依赖着人类带给他们的诸多便利……
众灵殿的存在是一种折中的选择——
荒神们在人类面前创造神迹，让人类把他们奉为神灵。
既不将荒神的名讳告知人类，又享受着身为神灵的优越感。
他们把人类视为自己的仆人，然而这些仆人却连荒神的真名都不知道。
「喂！断尾，你也来了？」
听到这声音……
我的汗毛都倒立起来。
莹爪！
这个讨厌的女人！
她的性格恶劣之极！
品味也很差！
「断尾，你也来啦，你能穿得正常些吗？」
我哪里穿得不正常了？
我扭头就走，和她说一句话都让人觉得恶心。
「莹爪，你在和谁说话呢？」
「没谁，走吧，人家想去那边看看有什么好吃的。」
我远远地听见莹爪在和某位荒神说着话。
她那假惺惺的笑容，居然还有那么多男性荒神喜欢？
不管她有多高的人气，本性难移！
她骨子里都坏透了，表面上却装成一副天使模样。
我想起以前的事……
我们之间有很多恩怨，一两句话也说不清楚。
话说……
她明明也是靠着人类才繁衍壮大的荒神，为什么长老院愿意接受她？
这点真是让我百思不得其解。
算了，反正也不关我的事。
我在会场里找着灰脊，今天的主角。
会场里人太多了，我有让赤耳邀请这么多人来？
还是直接问她本人吧……
我望向主席台，赤耳正手舞足蹈地做着她的餐前演讲——
她就喜欢搞这套。
我走到台下……
赤耳看见了我，她对我眨了眨眼睛。
「二十年一度的八百万大会还有五天就要召开啦！来到这里的各位朋友，我真是想死你们啦！」
确实，现在的八百万大会对于大多数荒神而言就是一次聚会的机会。
并非所有荒神都愿意住在众灵殿。
很多荒神都有自己的家，包括我和七啸。
赤耳激情飞扬地演讲着，场下的荒神们也越来越兴奋了。
「各位远道而来的朋友们，让我们尽情享用美食，尽情享受聚会吧！」
我挺佩服赤耳的，她无论在什么场合都能吸引大家的目光，调动大家的情绪。
而我，除了少数几个朋友，平时的社交活动很少。
特别是和荒神们。
我不愿意在不熟悉的人面前露脸。
我讨厌人多的地方……
赤耳终于做完了她的餐前演讲。
她走下台来，有几位男性荒神都迎了过来。
赤耳的人气一点都不比莹爪低，我当然是站在她这边的。
她应付完几位热情的男性荒神后走到了我面前。
她的额头上都是汗，脸颊和耳朵也红红的，看来她情绪很激动。
「你还真不帮我省钱啊。」
「断尾，你说这宴会办得怎么样嘛。」
「宴会还行吧……灰脊你请到了吧。」
我把她拉到一旁小声地问。
「嗯，刚才我都还看见他的，在那，你看！穿黑皮衣的那个。」
我远远看见一位灰发的荒神一个人坐在桌边喝着酒。
我都很久很久没有见过灰脊了。
上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的事？
七啸被母亲大人惩罚那次？
那已经是七百年前的吧……
「你怎么请到他出来的？」
灰脊性格古怪，要邀请到他可不容易。
「我……我给他说聚会完了我有话要对他说。」
「什么话？」
「感谢你来参加本次聚会，再见！」
「这样不好吧……」
「没事，我应付得来。」
她这样做灰脊会放过她吗……
算了，目的达到也就行了。
她自己都不在乎，我又能说什么呢？
「断尾，你那边都安排好了吧。」
「嗯，没问题。」
「那好，我们一起去吃东西吧，我有几个朋友介绍给你认识。」
「啊？我就不去了吧，我自己随便吃吃就回去了，一会还要去接七啸呢。」
我看见有两个荒神对灰脊说着什么，然后他起身往门口走去。
「那两个人是谁？」
「不认识……别管他们啦，我们走呗。」
「不行，我得去看看！」
「断尾……」
「怎么了？」
「没什么……」
赤耳这家伙今天怎么怪怪的？
眼看灰脊就要走出会所了，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不行，我一定得去拦住他！
「赤耳，我去看看！」
「别……」
我不顾赤耳的阻拦，急匆匆地穿过人群，追了出去。
会所门口的街上空无一人，天已经完全黑了……
黑暗对我而言就像温暖的海洋一般。
「我们」习惯于隐匿其中。
在那边！我追寻着灰脊的身影。
噔噔噔，高跟鞋与地面碰撞发出的声音在空旷的街道上急促地回响着。
就快追上了……
然而，我的面前却出现了两个人影。
是他们……
刚才对灰脊说话的两人——
一男一女，穿着黑色的西装。
「让开！」
两人沉默不语……
那就是没得商量咯？
我静下心来，感受着两人的气息。
荒神。
这是两位荒神……
可我却从未见过他们。
「你们是谁？」
仍然是沉默。
「不让开我可动手咯？」
两人摆好了战斗的姿态。
他们就不怕母亲大人责罚？
那我也顾不了这么多了！
双脚蹬地——
我一拳击向男荒神的面庞。
试探性的一击却将他击飞好远……
好弱。
这也太弱小了……
不容我多想，男性荒神的身上泛起了红色的荧光。
聚魂？
无数道红色电光向我急射而来。
羽毛。
尖锐的羽毛划过虚空，刺穿空气的同时发出嗖嗖的尖鸣。
声势不小，可是威力太弱！
我将魂能凝聚在身前，形成紫色的屏障。
这些羽毛被我尽数接下。
这样的攻击也想伤到我？
我不禁开始怀疑起他们的目的。
拖延时间？
未免太不自量力了。
等等……
我们都已经交手了，为何母亲大人还未现身？
「帅哥，你这样就想射到我身上？」
我一边说着，一边警惕地侦察四周。
今天发生的事有些反常，让我心生警觉。
不过不管如何，我都得快速制服他们，然后去追灰脊……
我的身边凝聚着白色光点，是女荒神的能力吗？
她闭着双眼，双手合十。
「我不想和你们打架，你们也打不过我，让开吧。」
话音未落，一道红色的闪光冲着我眼睛刺了过来。
又是羽毛！
这次的羽毛并未直接刺向我的身体，而是射中了这些白光点。
嘭！
光点炸裂开来。
这两人的能力居然可以相互配合？
不过爆炸也只能让我感到有些疼痛而已。
仅此而已。
我一拳向女荒神脸上挥了过去，我可不是男人，会疼惜姣好的脸蛋！
铛！
我的攻击被挡住了！
居然是灵能护盾！
男荒神举着护盾发生器挡在了女荒神面前。
「你们居然用人类的装备！」
荒神从不屑于用人类的东西来战斗……
对于荒神而言最好的武器装备便是自己本身。
他们连身为荒神的尊严都不在乎了？
灵能护盾被我一击打中后瞬间就崩溃了，两人被我这一拳的余力击飞了好远。
铛！
他们重重地落在了一块铺在正在修葺路面的钢板上。
「你们走吧，我不想伤你们。」
看着躺在钢板上的两位荒神，我感觉有些不忍。
他们的魂能这么弱，种群数量应该很少很少了。
我不由得想起了惜墨……
三把向我飞来的灵刀回答了我。
我一掌把灵刀击飞，向他们两人走去。
我感觉有些悲伤，我们已经如此堕落了吗？
我走到男荒神面前，用魂能封住了他的手脚。
浪费太多时间了，我还得去追灰脊……
异变却在此时发生了……
男荒神的身体急速膨胀起来！
他的眼睛和嘴里都发出耀眼的紫光。
这是要自爆魂能！
我下意识地想后退，可是女荒神却扑过来抱住了我的脚。
「你们疯了！你这点魂能就算自爆也伤不了我，快停手！」
「花羽，永别了。」
女荒神眼里含泪，却死死不肯放手。
这两人疯了！
居然自爆魂能！
我一脚踢开女荒神，双手掐住了男荒神的脖子。
如果用魂能强行压制住他，或许还有救……
我急速抽取着自己的魂能——
我的双手变成了紫色，魂能覆盖了男荒神全身。
我强大的魂能发出明亮的光芒，产生炙热的高温……
就算他的魂能很弱，可是想要完全封住他，我也用尽了全力。
总算控制住了……
接下来只要再帮他稳定魂能，他就不会散魂……
还好我魂能足够强大，能够支撑……
可是……为什么……这种感觉好像……
在散魂……
我竟然正在散魂？
「你们……你们做了什么？」
我的身体泛着点点紫光，手臂上的皮肤慢慢碎裂脱落。
男荒神身下那块修路时常用的钢板被我刚才释放的魂能熔化了，露出下面的空洞……
洞里躺着一个全身烧伤的人类……
「……」
我的魂能烧伤了人类？
所以算是我主动伤害的了人类？
「是你们干的？」
这是禁忌中的禁忌，荒神利用人类伤害荒神……
如果有哪个荒神胆敢做出这种事情，别说母亲大人，就连荒神也容不下他。
他们原来早就计划好了……
这陷阱……
他们为什么要做到这一步……
男荒神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没有我帮助他稳定魂能，他的身体也支撑不住了……
「为什么，要这样……」
我心中已经没有了敌意和恨意，只有深深的悲哀。
「盏明……永别了。」
男荒神握着女荒神的手，眼中充满了爱意。
「断尾……抱歉……我们用这种方法让你散魂……」
名为盏明的女荒神对我点了点头。
随即手上的灵刀刺入了自己的胸口。
「……」
我散魂后尚能重生……
可是对于他们这样的荒神而言。
散魂就等于死亡。
女荒神盏明爬到了男荒神花羽的怀中。
他们微笑着看着我。
「像我们这样的荒神……迟早都会散魂……所以……」
「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值得吗？
不管你们有什么理由，有什么信仰，你们这么做真的值得吗？
「你会影响……「他」的计划……抱歉……」
我功夫去问他们有什么计划了……
他们相互依偎着，一同化成了淡淡的紫雾，消散在了天地之间。
「……」
「……」
我靠着闪烁着昏暗光芒的路灯，坐了下来。
我想给七啸还有赤耳发条信息……
我想起了小帅哥他们，我也应该给他们打个电话……
我想从怀里拿出手机，却发现我的手已经消失……
抱歉了，小帅哥，是我害了你们……
在这弥留之际，我想起七啸……
他会为我的散魂而难过吗？
我和他也会有像盏明和花羽的那一天吗？
我不禁有些羡慕盏明和花羽……
我抬头看着天空——
草原的天空群星闪烁，比人类城市里的天空美丽得太多太多……
啊……
星空好美，和那天晚上一样美……
这是我从认识七啸以来第一次散魂……
那七啸的事……
我们一起经历的事……
我存于心中珍贵的记忆……
都要消失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