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端详着讲台上的新同学,清亮的黑发之下是黄种人少有的天空一样的眼眸,没有一丝瑕疵的微笑给人一种他仿佛并不属于这个世界的错觉。
“星宫,你的位子就是那张靠窗的空桌子,没意见吧?”
“没有,那我可以就坐了吗?”
“去吧,坐好,准备上课。”
和一般的老师不一样,佐仓老师很不会说话,虽然她长着一张无愧于“美人”这一称号的精美容颜,但是只要她一开口那刺人的语气总能让对方感到不快,这也是她年近三十却依旧单身的原因之一。然而新同学看起来却丝毫没有感到不适的感觉,流畅地回应着佐仓老师,是身边有相似类型的人吗?还是说和佐仓老师以前就认识呢?
空想着也没什么用,我侧过头看着坐在我左边的新同学,回头却发现他正微笑着看着我,他全身上下散发出一种不可靠近的凉气,虚掩着地眼睛里漏出来的目光像要把我的一切看穿一样。一时间我寒毛倒立,什么话也说不出。
“刚才真是谢谢了,要不是你我就迟到了。”
在那无限延长的一两秒后,反倒是他先开了口,之前那次我没怎么注意,现在才发现他的声音真的很柔和,但柔和里还有一种只属于男孩子的阳刚之气,和他那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场相反,声音倒是富有一种纯粹的吸引力。
“没什么,话说回来你和佐仓老师好像很熟的样子?”
“说来话长,如果你想知道的话下次有空的时候我再给你解释,马上就要上课了。”
“好的。”
稍微有点意外,因为他脖子上挂着的耳机给人一种轻佻的感觉,没想到是个挺认真的人呢。说完我转头看向黑板,开始了学生的本职工作——学习。
认真学习的时间过得很快,艳阳渐渐老成了黄昏,今天相比之前的每一天都要辛苦不少,主要是心里面的负担要重很多。班上的同学们好像有问不完的问题,每个下课左边的课桌都被围得死死的。虽然那种死寂一样的气氛我也实在不怎么喜欢,但这样吵吵嚷嚷的还让不让人好好学习了!尤其是中午的时候,简直像爆破现场一样,明明平时教室里都只有几个自己带饭来的同学在(比方说我),今天硬是一半的同学把教室围了个水泄不通,之后还是班长来救场了。
“大家不要这样,这不是难为星宫同学吗?散开一点。你好星宫同学,我是光彦清辉,是这个班的班长,叫我清辉就好。”
“我还是叫班长好了,毕竟我不太喜欢直呼别人的名字,抱歉。”
“这个不用抱歉,随你喜欢的叫就行。”
虽然二人都是微笑着礼貌地交谈着,但看着他们总能闻到一种浓郁火药味,是错觉吗?大概吧。
“那放学后有时间吗?让我带你去参观一下校园吧。”
“班长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放学后有急事今天就算了,之后我会自己参观的。”
星宫同学笑得那么灿烂,但又给人一种一言难尽的奇妙距离感。
看见这微妙的尴尬气氛,同学们很识趣的散开了,毕竟班长的为人是学校里出了名的好,至今为止还没有人这么明摆着拒接他的好意。还好同学们没有没事找事在这里多嘴,不过经过这件事星宫同学第一天就给我们留下了不好的印象这也是事实。可我怎么想也找不到星宫同学对班长那股抵制感的原因。很久之后回想起来大概就是从这时候开始的吧,好奇的种子已经深深地种在了我的心里。
现在教室里空空如也,因为小百合有社团活动放学就得马上过去,所以我总是一个人回家,不过其实我还挺习惯这种感觉的,就像在家里一样,无论在哪里都只有我一个人。但平时我是不会这么晚回去的,这样不怎么安全,今天是特例,因为今天我要去见一个人,一个无比重要的人。
我漫步在前往目的地的路上,回想着曾经的和他度过的每一个瞬间。朦朦胧胧的画面和清晰的声音像梦一样,小男孩和小女孩在院子里玩耍着,欢笑着。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千藻古河,你呢?”
“我叫川澄凌,叫我小凌就是了。”
“那你就叫我古河吧,今天起我们就是朋友了!”
……
“小凌,你看!这是我爸爸给我买的新裙子,好看吗?”
“很适合哦!古河穿什么都好看。”
……
“古河,听说彩云中学是很好的学校呢。”
“那我们一起考彩云中学吧!”
“嗯,以后也是,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
“小凌,等我长大了,你就来娶我吧。”
“好啊,我一定会来的。”
“那我们说好了哦!”
“拉勾,上吊,说谎要吞针千根。”
……
我已经长大了,要吞针的人却也不会再出现了。小凌就是住在我家隔壁的小男孩,不过在十年前那声刺耳的刹车声过后,他就再也不可能来娶我了。
出了校门往西走了一会儿,就到公墓门口了,我不知道为什么学校旁边会是公墓;也不知道为什么公墓这种阴森的东西会建在山顶上;我只知道小凌现在就安静地躺在那里,再也不会和我说笑了。
远远地看到公墓入口的地方有人离开,若不是有事情耽搁了谁也不会选这种百鬼夜行的时间来看望死者,所以这时有人从公墓里出来其实是很稀奇的,而我敢在这个时间点来的原因有两个,第一个就是上学会耽搁不少时间,而第二个原因就显得很幼稚了,我觉得如果真的有妖怪存在的话,我也许还能见小凌一面,到现在的我都时不时会想,如果小凌还活着的话……不行不行,不能胡思乱想,得快点去见小凌才行。
我摇了摇脑袋,一路向着山上走去。
小凌死后第二天,他们的家人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听老人们说是搬到其他城市去了,之后隔壁就成了空房,也成了我对小凌唯一的念想。这十年间小凌的父母一次都没有回来过,我明白那种感觉,就像烫伤一样会在心里留下狰狞的疤痕,只是单单看一眼就会回想起当时的痛楚,一丝一丝地搅动着不安定的心,所以这十年来给小凌扫墓的人也就只有我而已。有时候不禁给人一种小凌被世界给遗忘了的感觉,或许这也是我会对小凌产生好感的原因之一也说不定,毕竟一个人呆久了就会觉得冷,想要找个人抱团取暖。
“我来看你了,小凌。”
走近了小凌的墓我才发现碑前多了一个全新的小花环。是先我一步前来扫墓的熟人吗?
“原来小凌不是被世界遗忘的人呢,真是太好了。”
“小凌,你知道吗?今天起我就高二了。”
……
“小凌,你知道吗?我们班来了个转校生呢。”
……
“小凌,你知道吗?”
说着说着,感觉胸口越来越痛,眼睛里的世界开始变得模糊。我脱力的跪坐在地上。
“我很想你!”
大颗大颗的泪水一滴一滴地滴入泥土里,原本倾诉的声音也变成了啜泣。
“不是答应了要来娶我吗?不是说好了要永远在一起吗?你个……大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