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横躺在坂道上,留下彩虹一样的色梯,时不时飘落到地上的一两片黄叶报告着秋天的到来。我漫步在回家的路上,这样的风景我也不是第一次看了,但却是第一次和男生一起看,因为这不经意间多了的一味莫名其妙的香辛料,本来好好的放学路也便多了一丝无谓的紧张。
本来就是星宫同学自己说的“回家路上慢慢聊吧”,可从刚才开始他就戴上了耳机躲进音乐的世界里去了。
我不是什么正义的伙伴,也没有那颗多管闲事的心,虽然想起来感觉自己好像被骗了是有些火大,但只要不牵扯到我的生活,我一般是不会去管的。但反之,如果有人伤害了我亲近的人,我会十倍奉还,毫不留情面,我就是这样一个性格。所以既然星宫同学现在没有要解释的意思,那我也就没去多嘴的必要。
我们并排走着,沉默着却不显得尴尬,反而好像是我们就是为了这一时的清静才走上这条放学路的一样。与一切路边的啸声无关,我们像是独立与时间之外一样,不知不觉间我有了这样的错觉。我看了看旁边这个容易接近却又难以亲近的少年,高出一个头的身高让我不得不冒着脖子疼的风险观察他的侧脸,他总是微笑着的,可那不协调的眉毛和下垂的眼角又总给人一种他在哭的感觉。越是看越是觉得熟悉,总感觉张完美的假笑脸我在哪儿见过。
正当我任思绪飘飞的时候,星宫同学把耳机摘了下来挂到了脖子上。
“时间差不多了。”
“嗯?什么差不多了?”
“既然答应了千藻同学,就一定会做到。不是说好了会解释给你听的嘛。”
原来他没打算糊弄过去吗?
我看着他,一时倒不知道说什么,大概是因为看了他刚才的表现,完全没有预料到他会信守承诺吧。
“请吧,千藻同学。”
虽然不懂为什么明明只是问个问题却要说得好像是剑士决斗一样,但既然他都允许了,我不问点什么的话反倒像是我脑子出什么问题了。
“为什么不去上体育课?明明有那么惊人的体能。”
我很自然地直入主题,因为没有浪费口舌的必要。
“就是因为这惊人的体能才不去上体育课啊,稍稍一用力就可以把别人的手臂撞断,随随便便就可以把别人送进医院,你也不想这样一个怪物一样的家伙在你身旁全速冲刺吧?”
“这就是你撒谎的理由吗?”
“结果都是一样的,只是那个借口你们更容易接受而已。”
夏意未去,丝丝微热的风煽动着我露出来的每一寸肌肤,而身旁的他也终于摘下了那勉强一样的微笑。沐浴在金色阳光之下的,是我从未见过的冷峻脸庞,他大海一样的虹色也便显得黯淡,却又显得无比深邃,就像他的姓氏一样是真正的“星宫”。
“最后,问你一个问题可以吗?”
“说吧。”
“你为什么要帮我?不帮我的话不就不会暴露了吗?”
他迟疑了一瞬,也只有一瞬,随后便毫无征兆地扬起了嘴角。
“那还用说吗?因为我是猫奴啊!”
虽然是意料之中的回答,可不知为什么总感觉心底空了一大截儿,果然还是想听到男孩子这样说呢——“因为不想让你失望”,毕竟无论我怎么缺心眼,也是个女孩子呀。
就算是在我享受这异样平静的同时,时间也依旧在奔跑着,转眼间就到了地铁站,有人陪伴放学路也就到此为止了。一路上的其他同学都是住在主城区的,也都会从这里乘地铁回家,星宫同学也不例外吧,因为住在旧别墅区的也就只有我而已啊。
“那么明天见!星宫同学。”
我转身向他道别,为这次稍有不同的放学画上句号,接下来我又将回到原原本本的日常。
但说句实在话,其实偶尔有人陪着,也还挺不错的。
……
“你说什么呢?我又不上车。”
回应我那觉悟般的道别的,是星宫同学不明不白的眼神。
“你不是住在主城区吗?”
“我从来没这么说过吧。”
“可是同学们都住在主城区不是吗?”
“那你住在主城区吗?”
我被辩得哑口无言,不过说来也是,确实星宫同学一次都没有说过他家住在哪里。只是因为其他同学都住在主城区,就擅自认为他认为他也住在那里是我不对。可我总感觉有什么不对劲儿,到底是什么呢?到底是什么呢……
“不对啊!你怎么会知道我家不在主城区!我从来都没说过啊!”
星宫同学捂了捂脸,略有些无力地说道。
“你刚才根本就没打算乘地铁不是吗?”
感觉今天接受了太多令人吃惊的东西了,自己的体内渐渐产生了像抗体一样的东西,就算是有点意外也很干脆地接受了。
之后就是很意外却也不那么意外的,回家路的继续。
“就在这里,右转。”
“我也是。”
我们确认着一路上可以同行的路段,突然好像回到了小时候一样,和小凌一起在周围探险的金色时光。
可我越走越觉得不对劲——同路的地方太多了!
这时我脑中闪过了水岛阿姨说过的话。
——有几辆搬家公司的车。
——向你家那边去了。
——要是真有人搬来就好了。
不经意间,我加快了步伐,仿佛是要确认什么一样的抢在星宫同学前面说着。
“是不是在这里左转?”
大概我现在的表情很奇怪吧,星宫同学显然愣了一下。
“嗯,没错,真亏得你能猜得出来呢。”
“接着在这里一直直走到底?”
“千藻同学怎么知道?”
真的假的?那里不就是……
因为之前不自然的加速,我现在贪婪地呼吸着空气,站在我家门口,而隔壁小凌的空房子面前是星宫同学平静的微笑。
我仔细扫描着隔壁院子的门牌,上面清清楚楚的印着两个大字,但却不是熟悉的“川澄”了——是“星宫”。
“我到家了。疏于问候,我是昨天刚搬来的星宫,还请多多关照。”
深深地鞠完了躬,星宫同学也算是尽了礼仪,自然扭头就进门去了。留着我一个人像傻子一样地呆站在自家门外,过了许久我才从剧烈运动的“后遗症”中缓了过来。不知为何我突然想起放学时星宫对我说的话来。
“回家路上慢慢聊吧,这话还挺长的。”
看了星宫同学那副毫不吃惊的表情,也就是说他事先就知道我和他家的方向是一样的,是一定会同路的,所以才能不用担心不顺路而说出“回家路上慢慢聊”这样的话。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那之前他在地铁站前说的就是一通鬼话,是用来骗我的幌子。可这件事情上骗我对他而言也并没有什么好处吧?
我看着隔壁那个紧锁的门,而门里地那个人的身影却渐渐透进了我的脑海之中。我对他知道得越来越多了,却越来越不了解他了。
星宫同学的话中能信的又到底能有多少呢?
而此时门内的星宫,粗鲁地将背倚靠在门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然后像是断了线的木偶一样失力地滑落到地上。他眼里注视着客厅里的三角钢琴,视线却又好像望向了远方,望向了一个自己无法看到的地方。
他枯木一样干涸的嘴里,是失望的言语。
“我都做了些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