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不要板着脸嘛。”
妹妹以小狗一般的坐姿躲在我的面前,右手将裙摆摁在地面,而左手则是抱着后脑,摆出一副嬉笑的样子。
“老是呆在病院里很无聊的……而且哥哥平时也总是那么严厉,我想了想,你肯定不会让我出去的吧?”
“所以就偷偷跑出去了?”
“才不是偷偷跑呢,我可是光明正大地走出去的!”
小皙嘟囔着嘴巴,双拳抱胸地呈现出一尊如同神像般的姿态。
“而且啊哥哥,我可是发现了很了不起的东西哦。”
“了不起?”
“嗯,给!”
小皙垂着头,将右手放在裙子口袋中一阵摸索之后,又再度抬起头来。霎时间扬起的马尾拂过眼前,令我不由得微眯起眼,视线清晰后随意扫了一眼才发觉——
“不过只是报纸而已吧。”
“喏,看这边啦。”
小皙的手指不住地指向新闻的头条,那先前不被我关注的几个字样,在认真目视后却显得如此醒目。
《东京都境内大追踪,离奇的幼儿失踪案件!》。
“明白了吧?”
“是近日以来的案件吗……”
这个标题,不假思索的便可以联系到我身边所发生的事情吧,桂同学亲人失踪的案件必然也是属于这次失踪事件之中的。
“而且重点是这边哦。”
顺着妹妹的指引,我的目光不再停留于纸面黑字,而是抛向了附在正文中的地图。
那是将东京都内所有地区皆宜标识出来的地
区,并且,除了大多数的绿色地域外,以东京都市区为轴心一点向外拓展的其他色区域中,千代田与银座地区已经被标记为红色状块,而厚木市则显示为蓝色,底下
的文字解释注明,千代田与银座所在的红色地区,实际上就是案件的频发地带,而厚木市则是被判定为了“疑似发生区域”。
如此广阔的地区性作案,并不像是一家小型犯罪团伙或个人可以做出来的吧。
“唔……也就是说……大规模的集体作案?”
我撑着下巴,仔细端详着地图作出结论。
“这个一看就明白了吧,哥哥。”
“嗯……”
“嘿嘿,我知道哥哥肯定会用得上这个的,所以我才跑到医院外头的书店里买到了这个哦。”
这样一来,真不知道究竟应该要板着脸训诫她这样带来的危险隐患、还是微笑着感谢她来得好呢。
“嗯,哥哥就不用感谢我啦。”
小皙挺起了胸脯,自以为是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不过,你是怎么知道我会需要这个的呢。”
“哥哥总是一副愁容满面却又逞着能说‘没事没事’的样子,吶,这种谎言瞒得过精明的我吗。”
她嬉笑着,眯着的双眸映出淡淡的水光,看起来格外地阳光,令我心生暖意。
“都被知道了吗。”
“嗯嗯。”
不可置否地点头。
看着妹妹那纯净的笑容,一时之间,我甚至觉得这段时间以来把她当作小孩子对待、并从而使自己心中的秘密对她隐瞒的我十分虚伪。
事实上,能够分享我苦恼的人,眼前便存在着一位吧。
目视着如此微笑的妹妹,我也不禁笑了起来。
“虽然你这次做了一件让我伤脑经的事情,但是——”
我伸出右手,托住了妹妹的脸。
“谢谢你,小皙。”
拇指滑过她软嫩的皮肤,而后者则是如宠物般满意地接受着我的抚摸,并依然保持着那副充盈着幸福的笑靥。
“那么,悠人。”
“才想起来叫上我啊。”
站在一旁的友人传来了不满的回应。
“抱歉,但,现在时候不早了,我们……应该回家了吧。不跟小皙说些什么吗。”
“没关系的,在找到你之前,已经跟小皙问过好了,对吧?”
“嗯!”
“唔……好吧。”
虽然很想要知道妹妹与悠人之间发生过什么事情,但由于一天之内发生过太多事情而显得疲倦不堪的缘故,我并没有追问下去。
我背过身子,随后向小皙挥了挥手。
“那么,再见啦。”
“嗯,再见,哥哥。”
夜幕总是显得如此黯淡。
弥染墨色的空中看不到些许星点,只是一望无际的深蓝色。这幅水墨画卷由远方通向我的头顶,并铺向了望不到边际的彼方。或许这也正如自己现在的境况一般,没有头绪,也没有任何结果吧。
在报纸上反复的扫视,除了那副单调的地图外并没有任何线索。
报纸上的白纸黑字,除了举出一部分经已发生的案件之外,剩下的只有警告。
警告,敬告,告诫,宣告。这些词语在各个段落中随处可见。
相关部分的警告,有关专家的敬告,报纸媒体方面的告诫,以及警方那苍白枯燥的宣告组成了这个特大新闻的全部,咋一看或许会给不知情的观众以诸多知识,但对于想要了解真相的我而言,却仅仅是废纸而已。
要那些东西有什么用。
仅仅是单方面的文字警告就能杜绝案件的再次发生吗。
仅仅是警方毫无任何意义的宣告,就能让犯罪者停止步伐吗。
媒体中所显示的作为,只能让我看出有关部门所作的无力抗击。
“小谦还在看那个报纸吗。”
“啊……嗯。”
面对着挚友的询问,我依然目不转睛的将视线集中在头条新闻上。
——为什么做出一点实践?
——为什么不发表警方现在的真正进度?
那则新闻显然无法回答我的这两个问题。
——还是说,这根本只是在安抚人心呢。
或许这才是它的本质所在吧。既然警方已经信誓旦旦地说出如何抓捕犯人的言辞了,但他们又为什么不把这些一一地去兑现呢。
“不要老是盯着报纸看嘛,跟我说说话啦。”
“抱歉悠人,不过,我眼下人仍然有些事情没有……”
“那就这样好了。”
话音刚落,悠人便伸出手一把夺走了我手中的报纸。
“诶?诶!还给我——”
“不要啦,而且,你想要被别人看见吗?”
“哈?”
望着悠人的眼中滑过一丝狡黠的弧光,不解的我旋即望向周围。
啊——不知不觉中竟然成为了旁人瞩目的焦点了,未曾料想过如此的我是否应该用大吃一惊来形容我现在的心情呢?
不过,这么说也算错的。因为,他们的视线根本就是在悠人的身上吧!
“无论走到哪里都是焦点呢,你这家伙。”
“哈哈——所以说,如果不在意我的话,小心我会被人拐跑的哦。”
“那到无所谓吧。”
就算悠人轻抚着嘴唇一副暧昧的样子,户口簿上的性别为男的字样却毫不犹豫地带给了我安全感。
毕竟盯着他看的都是些男人。
毕竟男人对男人,应该不会有太多奇怪的兴趣吧。
不过话说回来……
眼看就要到达家宅了,可身旁的友人却丝毫没有离开的意向,相反的,依然拎着单肩包走在我的身旁,一副淡然的模样。
“咦……”
步入家门前,将钥匙从口袋中取出时,悠人依然站在我的身边,仿佛这是理应自然的情况一般。
“悠人,不回家吗?”
“家——不是这里吗?”
平静的回答。
“诶?!”
但我却无法平静。
看着悠人推开家门,然后喊出一句“我回来了!”的我,木讷地站在了原地。
“不进来吗,小谦?”
这个家伙是怎样的大脑构造啊!有这么对待别人的家吗?
“我才是这个家的主人好吧,你这番话是——”
“啊,抱歉。”
仿佛恍然大悟般的表情顿时呈现在悠人脸上。
“那么,从今天开始,我就是林家的新成员了哦,请多多包涵,小谦前辈!”
“你这算是什么事啊!”
就算是点头哈腰地道歉,冒然闯入他人家里这一点,也无法赢得我的谅解吧。
但不理会我回应的悠人,依然是我行我素地将单肩包扔在了沙发上,随后径直地坐了上去。
“对了——忘记说了,小谦。”
“嗯?”
“认真观察一下,这幅报纸上的地图哦。”
“怎么了?”
他所指的,是报纸上那副标明了案发区域的示意图。
如果是这个的话,先前我也已经认真查阅过了,所以,假如有什么问题的话,我也应该会发现才对。
但面对着我的不解,悠人却用指尖轻点着示意图的,对我抱以淡然一笑。
“这三个地区——厚木市,银座,千代田,他们都临近着神奈川县边界的县立高中哦。”
厚木市的天空是铅灰色的,黯然无光的这里作为东京都地区的一部分,着实显得有些冷清。
大概是由于紧邻首都东京,却又恰好坐落于临近远东军事基地的缘故,这里的人气显然远不及于东京都。
萧瑟的秋风扫过无人的街道,吹不起半分尘土。整洁干净的路面一望不到边际,似乎这条街道上,唯有那几辆孤单的轿车与我同在。
说起来,就算在东京都这种极为热闹的地区,存在着如此清冷的气息也并不让我觉得奇怪。本身的人口基数就相对少得多的厚木市此刻正值工作期间,多数的人们都已经投入到了日常的工作当中,所以找不到人也是正常的。
然而这种时期,便是我四处的极好时刻。
——“犯人的话,一定会选择在各小学即将放学前,先对周围的地区做出一些部署,一部分人防备警方,一部分人负责接应,一部分人负责诱拐等,随后再静待着时机来临吧。要知道,这可是最基本的常识哦。”
昨晚,贪婪睡去的悠人在入眠前给了我这些提示,而如今想起来,他说的每一句话,确实都是破解这个案件的关键线索。
虽然在我往日的认知里,悠人只是一个贪吃贪睡并且不分男女通通亲近的人,但在儿时的几次纠纷与矛盾中,却让我看清了这位友人的本质。
他对于紧急事件的应变能力比一般人要出色得多,或者说,那是一种凌驾于常人的逻辑思维。
每当我分析一件事情时总喜欢从表面上入手,但他,在顷刻间便可以指出一条通往答案的道路。
如此想起来,对于那位此刻还在学校的课堂上酣睡的挚友,我还真是佩服不已。
相比之下,填补了我逻辑不足的能力,则是武力。
就算发现犯人后不能推敲出他的下一步动向,我也能够以武力去制衡。
而也正因为有着武力的自信,此刻的我才胆敢单人穿行于这个城市的街头巷陌。
但是。
“唉……”
步子迈向这个条巷子的末尾时,我不忍长叹了一口气。
辗转了几条小巷的我依然没有搜寻到关于犯罪的些许线索。
或许他们今日休息?再或许,他们已经寻找到了新一轮目标?
这个猜想恐怕是真的吧。
越是朝着拐角深入,我就越发地这么肯定着。
毕竟这个小学已经成为警方的重点搜寻对象了,临近小学生回家之际,一定会有众多的警察在道路边把关,要想劫持孩子就必须暴露在警方的视线下,那些家伙们应该不会如此挺而走险吧。
“啪嗒。”
但街角却发出了一声脆响。
在毫无人烟的地方发出如此响声,总让人觉得不对劲。
越是谨慎的人便越容易暴露出马脚,而越是心细的人,则越容易捕捉到这个细节。
捕捉到细节之后,或许就可以采取行动了。
我将身体贴到了墙壁的边沿上,旋即握紧了双手。
现在我的并不是两手空空来到这里的。
两只拳头现在已经套上了防止脱臼的皮革手套,这也是为了能够使我在击打对方的同时不至于因为手骨疼痛而耽搁下时间,对于善于格斗术的我而言,这无疑是最好的防身武器。
但纵然如此。
本以为准备充分的我,在转过身体的那一刹那还是心生了悔意。
因为,一把长而纤细的利刃,此刻正搭在我的肩膀上。
“建议你不要随便动弹哦。”
冷漠的女声传入耳中。
从声音来判断的话,此刻举着刀子的人应该是与我年龄相仿的女生。但,假如一位女生能够如此从容地面对我这个身材高挑的男性,就暗示了她绝非一般的角色。
漫画里常常可以见到此类剧情吧。
当男主角自信地踏上挑战最终头目的道路时,半途杀出的神秘人士却往往将措手不及的他撂倒在地,事后,男主角了解到那个神秘人士的真实身份其实是位长须飘飘的隐世高手,于是便将其拜为师傅,以此来锻炼出更高的技艺。
不过,假如把这个神秘人士的身份设定为女——那么接下来会有怎样的发展呢。
此刻的她似乎容不得我这么瞎想。
不等我握紧拳头准备反击,察觉到我分毫动作的她立即在刀子上微微施力。
于是,那把靠在肩头的刀刃,立即倚在了我的脖颈上,锋利的刀尖碰在皮肤上,传来冰冷的触感。
“说过了,建议你不要动。”
“不要动手嘛。”
我试图装作无辜的语气,侧对着她如此说道。
身为女性还能够毫不犹豫地以利器来要挟着我,果然,她是属于犯罪团伙的一员,并且,其定位一定是负责看管根据地附近的巡逻兵了。
真麻烦,先被敌人反将了一军。
“动手的前提是你的一举一动,束手就擒吧。”
“知道啦,知道啦。”
只得将双手举起做出一副被逮捕的样子。
事实上,却是在观察周围地形,静待时机以便于脱身。
然而这个地形对我而言似乎并没有多少好处。
毫无人息的小巷内,相册布满了装修过时的旧式建筑。我所需要的逃遁工具,例如墙面的梯子,以及敞开的门扉等并没有存在。毕竟这里是属于住宅区,不可能会有人在大白天暴露出这些容易给小偷利用以入室行窃的工具吧。
如果会爬墙术就好了。
不免得如此绝望地想到。
可惜啊,现实始终是现实,像蜘蛛侠般抛出粘丝随后便能够飞檐走壁的事情,不过是幻想而已。
“嘟嘟嘟”。
百般失落时,身后响起了一阵铃声。
那是类似于通讯器响起时发出的声响吧。
“嗯,我是井上——嗯?”
虽然少女尽量压力了音量,但在这空旷的巷子内传播的声音始终无法逃出我的耳中。
“捂紧耳朵!”
“是是。”
但是,假如说谨慎的人会将如此重要的欣喜透露给他人——更不用说,我这种“敌人”的话,我想也没有人会相信吧。
生杀权被她紧紧握住的我只得遵从命令。于是,我假装将双手握住耳朵,实际上则是在指间露出缝隙,以便于听见她的所有话语。
这种方法,虽然可以听见她的说话声,但效果却不是很好。
五分钟以来,传入我耳中的只有那断断续续的“逮捕目标”、“怀疑”、“那些人”、“应该怎么办”诸如此类的声音。
这些片段并不能够串连成线索吧。
“明白了。”
当通话结束时,她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
“真麻烦啊……那么就请跟我走一趟吧。”
似乎探查到了一丝机会。
当她如此说着时,传来一阵像是翻弄口袋般的声音。
或许是机会吧。
“明白——”
话音未落,我扭转过身躯,旋即反握住利刃的刀背部分。
旋即间也将视线正对上了她略带些惊愕的面庞。
果然与我年龄相仿。
目视着的少女有着与我接近的身高,线棕色的波浪长发披散在修长而匀称的身躯后,此刻的她正从容地把持着刀刃。一身轻便的休闲服上是一张端着而柔美的脸庞,略带些稚气的嘴唇紧紧地抿着,而那毫无懈怠之色的双眸则是紧紧注视于我夹住刀锋的双手。
“嗯?”
但下一秒钟,在视野中渐渐清晰的少女,唇间露出了笑容——对于这种擒拿术,她抱以了不屑的态度。
“你在做绝地中的反抗吗。”
“也许是吧。”
虽然我已经在用力捏住了刀刃,但手套始终是无法将光滑的刀面稳稳摁住的。
透过颤抖的刀刃,可以清楚的了解到眼前的少女正在逐渐施力。
虽然我的手上并没有利器,但这也并不代表着我处于劣势。
我松开了指间的同时蹲下身子,躲避开那道刀光的同时,向前突进。
她的身躯已经完全暴露在了面前,没有刀刃与拳头的保护下,只是一具失去防御的身体罢了。
但我并不喜欢用拳头去攻击女性。
或许是绅士主义在心底隐隐作祟的缘故,握紧的拳头在下意识间便错开了轨道,并没有落在她的肚子上,而是紧紧握住了她的右手——握住刀刃的右手。
“近距离作战的话,不要小看我哦。”
在鼻尖几乎触碰到她的眼脸的距离下,我轻声说道。
胜负的话,基本已经分晓了吧。
“不要小看的人,是我!”
但她却发出吼声。
本以为制住的右手竟然在一瞬间脱离了我的束缚,在那双纤细的手掌间反转的刀柄朝着我的的下腹突刺。
但,这样的动作,幅度还是过大了。
我将脚步向右跨去,闪避开来的同时,站在她身侧的我也顺着她胳膊的轮廓紧紧握住了空出来的右手。
由于她在前一时间单手持刀却用力过度的缘故,失去了平衡的身体,自然无法再度施力,那么,要束缚住她自然显得容易得多。
顺着我脚步挪动的轨迹,她的左手也随之翻腕,并背于身后。
“可恶——”
她已经输了。
眼前的现象正向我传达出这一信息。
由于左手被握紧,而右肩则被我以胳膊肘紧紧压住的缘故,就算她的右手正握住刀子,也无法朝我作出挥舞、斩击的动作。
“吶,我说——”
“没完呢。”
她打断了我的话语。
“嗯?”
背对着居高临下的我,她似乎并没有就此认输的意思。
“果然是一流的打手呢,看来,打伤了姐姐的就是你吧……”
“姐姐……是谁?”
“装傻也是没用的,因为我——堵上凤凰寺学院雉刀社副社长井上织月之名,绝对不会输给你这种罪犯的!”
“你刚才说……罪犯?”
迟疑了半晌,眼前这位名为平井织月的少女所留下的言语才在大脑内解析开来。
之所以会造成方才的迟钝,是由于她口中的那‘罪犯’一词。
当我成功束缚住她时,本来想要做出“罪犯,束手就擒吧!”此类正气凌然的台词,但,她的先声夺人却扰乱了我的思路。
她说我是罪犯?
那么她是什么?
这个疑问的解释直到此刻才被我所了解。
也就是说,她的身份其实与我相同?
“你……不是绑架犯吗?”
口中不自觉地流露出心中所想。
“你才是绑架犯吧!不要贼喊捉贼了!”
果然如此吗。
看着眼前的她不甘地扭动的身姿,似乎想要拼劲全力以挣脱我束缚的样子,心中的猜想便更加肯定了几分。
但同时,一股尴尬的意味也渐渐浮现了出来。
“哈……哈哈哈……”
我只得松开了双手,随后抱着后脑,装作无事的样子般大声笑道。
“你——有什么好笑的?”
她的脸上浮出质疑的神态。
眼前的少女扭动着手腕以减缓疼痛,同时却一刻也没有将充盈着怀疑色彩的视线离开我的身上。
“不,不是啦。”
无奈之下只能装傻了。
佯作出一副智商低于五十的笑容后,我大声说道。
“其实我呢……也是来抓捕罪犯的呢。不过,大概是由于我们两个的警惕性过高,所以——哈哈?”
“……”
得到的答案是沉默。
望着眼前的少女默不作声,我也只得收声,留下尴尬的笑声弥漫在空气中。
尴尬的心态化作烦闷在胸中荡起涟漪。
“唰————”
仿佛连神明也知晓此刻的境地一般,无人的巷子内顿时扬起一阵清风,将平井织月的栗色长发、衣角和裙摆轻轻拂起、落下,空旷的场地内只留下一阵莫名的冷冽。
“啊——”
总觉得要说些什么,于是,不自觉地嘴巴就这样张开了。
半秒钟内,仍然找不到任何想说的话语。
平井织月似乎是一个严肃的人,也正因为如此,才会显得如此喜感匮乏吧。
于是乎,我尝试着以打趣的口吻小声说道。
“那个,刚才我看见你的小裤裤了哦,是蓝白条纹的吧?”
虽然说这种话语很无礼,但用于缓解此刻的气氛还是不错的。
就一般的女生而言,此刻应该会怒气爆发,旋即冲上来对我拳脚相加吧。
但,现实证明我又一次与正确答案失之交臂。
我把她——平井织月,当作是桂同学那般的女生了。
或许说,是我太轻视了,名为“少女”的这一人类群体了。
因为,眼前的她反应惊人。
“诶——诶诶诶诶?!”
简直是在刹那间跳起来了一般,平井织月的身体立刻向后缩去。
不仅如此。
一边退却时,她的双手拼命地捂着裙子的下摆,不住颤抖的四肢看起来格外脆弱,与先前简直判若两人。
“怎么了……”
我咽下了一口口水。怀揣着心里那一丝不安,我决定靠近些再询问。
“不要过来!”
但她渐行渐远的脚步却加快了,平井织月那双目视着我的双眸中,映出的满是恐惧的神色。
“那个……学姐?”
大概是学姐吧。
“呜……呜呜……”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推移,她充盈着惧色的双眼开始溢出泪水,水珠顺着脸颊,滑落到抿紧的嘴唇边,随后又依着柔美的脸部轮廓滑入脖颈。
我感到不可思议。
难道说,她看到了什么吗?
但我可以百分之两百的肯定,无论我如何左右张望也找不到任何异样。
那么……是我刚才说出的话?
——“那个,刚才我看见你的小裤裤了哦,是蓝白条纹的吧?”
小裤裤……还是蓝白条纹呢。
“呀!”
现状容不得我去加以思考。当我还在原地沉思时,前方便传来了一阵气浪扑腾的闷响。
“平井学姐?”
“没……没事……疼疼疼……”
定睛看时,平井学姐已然倒在了地上,双手捂着臀部,脸上也是略显出狰狞的样子——看起来可一点也不像没事的样子。
“那……”
我将手递了过去,但同时,视线却不禁意落到了某处。
——那是学姐的要害吧。
一想到如此,我又赶忙侧过头,避开了视野中的‘那个东西’。
学姐也本是一副准备伸手的姿态,但随着我的异样,她也旋即往下望去——
“呜!”
于是呼,那双手已经顾不得屁股的疼痛,立即上前,再度捂住了裙子的边沿。
伸出手的我,有些不知道将视线往哪放的自觉。
这种窘境啊,真让人难堪。
“那个……”
但这次,沉默的精灵似乎并未来得及张弛飞舞,便被平井学姐的话语折断了翅膀。
“怎么……”
“你,看见了吧?”
不用她提点,我也知道所指的是什么。
“……抱歉。”
我别过了眼睛,望着地面如是说。
“已经……已经嫁不出去了……”
“诶?!”
当织月学姐低声道出这句话时,我不由得高声喊了出来。
顿时间,脑内仿佛被灌进了肥皂水,将一切思绪尽数清洗干净后,留下一串串苍白的泡沫。
思考不能。
“学……学姐?”
“我已经……嫁不出去了。”
话语化作一束雷电,顿时贯穿了我的胸口。
我的身体颤栗着,哆哆嗦嗦地将手伸到额头,以擦拭不住流淌的汗水。
“我——”
织月学姐起抬头来,泪水的痕迹布满了整张面庞。
——该怎么办?
——虽然说我也是一个大男人了,但遇见这种情况也太诡异了吧!
几乎不敢正视那双眼睛了。
——好吧……
——作为一个男人,一个伟大的成年人!
成年人的自尊让我在一瞬间鼓起勇气,随后高声喊道:
“我明白了!我会负起责任的!”
“咦?”
织月学姐僵住了。
虽然能够让她停止恸哭的动作这一点值得欣慰,但接踵而至的后果,却让我后悔喊出了那句话。
“你……可我们一点也不熟悉,这也就要娶我的话,我……”
——开什么玩笑啊!
——娶……娶?娶!这么说我的未来就这样与她划上了引号吗?
不免得为我那可耻的自尊心捏一把汗了。
“啊……那个……学姐。”
“嗯?”
“那么,改天我一定会登门拜访的!到时候一定会成为一名合格的未婚夫的!”
纵然如此硬着头皮说出违背良心的话很伤我的自尊,但与人生的幸福相比,这已经不算什么了。
我深信着我绝不希望成为学姐的夫君。
“真的可以吗……”
学姐漫着红晕的眼脸似乎感动得快哭出来了。
“所以请让我回去加以准备吧!”
深鞠躬。
随后,小幅挪动的步伐退到了巷子的拐角,我一面对着学姐微笑,一面转过头——
“学姐,下次再见!”
迈着大步、朝着反方向拼命奔去的我,长舒了一口气。
我坚信这是我从小到大最为窘迫的一次遭遇了。
平日里总是吊儿郎当的我,假如遭遇了这种态度认真的少女,结果必然是无奈了。
例如今日。
然而,假如运用上吃一堑长一智的道理,我也明白了一句人生的哲理。
——少女的小裤裤是神圣而不可窥视的。
迎着晨日的光芒,经历了长达千米的一路狂奔后,我停下了脚步。
方才的遭遇至今记忆犹新,以至于胸口还在为自己那成年人的尊严隐隐作痛着。
“呼——”
喘着粗气的我仰起头来,朝着苍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然而,视线也因此定格在了某处。
眼前的风景很特别。
高大的建筑物正矗立在围墙的中央,那砖红色的琉璃瓦映着烈日的光芒显得格外耀眼,刹那间甚至让我睁不开眼。
但稍加注视时,便发现,我正站在建筑物的入口处。而距离我身位约莫十几米处的地方,正竖着一块小小的石碑。
“伊势原宗源寺”。
深红的碑文正诉说着,这庄宏伟建筑的名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