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只是在偶然间发现这栋建筑罢了,但一股莫名的好奇心,依然驱使着我迈开脚步走了进去。
越过门槛后,我放慢了脚步以便于将建筑内的一切收入眼底。
建筑内部的上方是古式的砖瓦结构,整齐而匀称,透着古典的美感。
而左右则是遍布着以红为主色调的壁画,覆盖在砖红色涂漆的墙面上,顺着走道的两侧延伸向远方。
或许由于都是佛教寺院的缘故吧。
就算来到了异国,眼中的建筑物,也依然与自己儿时的印象中被父亲带去参观的寺院形象相互重合。
“嗒”、“嗒”、“嗒”。
空荡荡的大厅内,反复游荡着的似乎只有我捻轻的脚步声而已。
其实这也不足为奇。如同之前所说,现在尚未达到下班放学的高峰期,所以,此刻并不会有太多的游客来此观光。
但随着步子迈入大堂时,我的想法稍稍有些改变了。
厅内照例点着明亮的灯火,明光照亮了视野中的一切,同时,我也更为清晰地望见了眼前出现的人。
此刻,一个人正侧对着我,对着大厅正中央的神像虔诚地祷告着。
他双手合十握于胸前,身体稍微弓起,脑袋也略为向前倾着,一副典型的信徒姿态。
但我的注意力并不在这里,作为无神论者的我,对于佛教徒的行为一点也不感兴趣。
然而,他的装束却是一个特例,不得不说,那与众不同的外表剥夺走了我的全部视线。
在常人的眼里,他的那一头长发不同寻常。确
实,作为一个男性——当然,或许也是因为身材高挑的缘故而被认作是男性的“他”,有着一头直达膝盖位置的长发。在一般人的眼中,留着长发的现代男人无非会
给予他人三种印象:疯子,艺术家,古装演员。虽然头发的长短只是个人爱好的问题,但在外人的眼里,有着如此长发的男人便绝对不是常人吧。
不单如此,更加让我在意的,也莫过于是他脸上的那副面具。
那副模样的面具,无论怎样查看都会觉得如此熟悉。虽然站在十米开外的我并不能查看到那个面具的全貌,但仅仅依托着直觉,也能感受到那股似曾相识的感觉。
“那个——请问?”
当他面对着神像祈祷完毕、抬起头后,我尝试着打了声招呼。
“嗯?”
陌生人转过身子。
当他将侧着的身体挪正的那一刹那,我才相信我的直觉是没错的。
出现在眼前的人并不是什么陌生人,或者说,并不是完全不认识的。
“是你?”
“你是……”
搭起的第一段对话便更加证实了我的猜想。
——是他啊。
虽然换了一身装束,也把那刻意遮住面堂的帽檐拉开了,但这次,披散着一头长发,戴着面具的他还是那个眼熟。
——记得是叫做八神川介的人吧。
眼前这位名为八神川介的男人一改往日的形象,却以不变的气息出现在了眼前。
“是八神君吗。”
“是林君吧。”
几乎再次同步地道出了双方的称呼。
“啊……真没想到会在这里相遇呢。”
我抱着后脑勺作出憨笑。
但这个笑容似乎并没有缓和他身上散发的狐疑的气息。
此刻的我可以感受得到,一双眼睛正透过面具紧盯着我。
“唔……我可不觉得这是一场偶遇呢,你说是吧,林君。”
“呃?”
当时还有些客气的他此刻却如此尖锐地回应,我有些不知所以。
判若两人一般的语气,很难让心存善意的我判断那是来自于同一个人的口吻。
“装傻的话可不好。”
他双手背后,像是长者一般的慢慢踱步走来。
“我们的脚下是厚木市,毗邻神奈川县。而且,这里也是作为这次诱拐案件的高发地带。”
烛光下,两道身影渐渐重合在了一起。
站在我身体一侧的八神川介有条不紊地说着。
“而我们所在的时间正是接近中小学放学的时刻,也就是说,这个时间正是犯人准备完毕,守候着‘猎物’出现的时候吧。那么,作为一个本应在上学的高中生,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呢,林君。”
“啊……我是来参拜的啦。”
虽然内心已经渐渐被他那沉稳的口吻所动摇,但口上还是要装作一副不知情的样子。
“即使请假也要来。”
“突发奇想~哈哈,毕竟我不是一个好学生嘛。”
“撒谎的话也太过了哦。”
他转过头,隐约间,一股目光正朝向我的太阳穴,略有些紧张的我并不敢侧过头,目视那张诡异的面具。
“一直都不善于撒谎的你,还指望着能靠这蹩脚的谎言蒙混过关吗,林君。”
“不撒谎的话……就没办法完成自己的想法了。”
被他道破心事的我低声说道。
“你,是绑架犯吧?”
既然他能够如此准确地通过案发地带案发时间分析出我此刻的动向,就说明他也是对此相当有研究的人。
私以为,能够怀有这种心思的也只有作为破案者的我,与设法绑架的歹徒了。
“你觉得呢。”
一股阴寒的笑意透过面具向我传达。
“其实,那天在医院的相遇并不是偶然吧。那次,你一定是为了接近桂家的大小姐从而对她施加更多的威胁才来到医院,但很可惜,正是由于我询问过医生桂大小姐的病房,才会与你不谋而合的寻找着同样的目的地。”
“想法不错哟。”
“在那个时候你突然消失了,而在后来,我却见到了惊慌失措的桂同学……看来你的计策已经得逞了吧。”
想到如此,一股愤怒的波涛顿时涌上脑海,我侧过身,正脸望着那戴着面具的八神川介。
“我到现在才发现——真是太迟钝了。”
“那么,你打算怎么办呢。”
被说穿了计划之后,八神川介似乎也明白了我的意图,他的身体向后退却,随机把挂在一旁作为摆设的兵器拾起。
“制服你!”
高声喊出的同时,我的脚步飞快向前奔去。
——每一秒都有可能酿成机会逝去,因此,我绝不能再这样马马虎虎的了。
“喝啊!”
相距五米时,我便攒起劲头作出突击的姿态。
“凭着那个拳头——”
但他却不慌不忙地舞起长刀,刀刃的侧锋旋即向我挥来。
然而,这种步骤清晰的动作不可能逃过我的眼睛。我架起右手腕,以附着在手上的鹿皮手套来减缓冲击所带来的痛楚,同时,也将左手伸向了他的手腕。
“凭着这个拳头也足够制服你了。”
顺着胳膊的轮廓,快速向前迈进的我径直握住了他的肩膀。随后,右手伸张,猛然朝着他右手的腋窝挥拳。
毫无疑问,这么做的结果只有一个。
“唔!”
八神川介的口中传来痛苦的嘶声,他的左手顿时失去了力气,那把刀刃也旋即掉在了地上。
“可恶——”
“你输了!”
制服了他右手的我作出如此判决。
“输了的话……怎么可能!”
本以为失去了兵器的他会不再具有任何威胁,但我错了,纵然他的右手无比痛楚,但八神川介依然屈起了左手肘,顺着我捉摸他的轨迹,他的身躯逆向拥入我的怀中。
我失误了。
“呃!”
胸口被手肘猛地撞击,痛苦之余,四肢也失去了气力,让他轻而易举的挣脱了我的束缚。
“呜……”
我捂着胸口,颤抖不已的双腿几乎在刹那间失去了对上半身的支撑,踉跄几步后,勉强稳住了平衡。
“呼——”
八神川介的长舒了一口气,趁着我沉浸在痛苦之中的同时,他的身影已经向着出口退却。
“站住!”
“会站住的是白痴吧。”
模糊的视野中,八神川介站在了寺庙的出口处。外头的风涌入室内,也吹起了他长得夸张的黑发。
“明明力量不足却要装作没事的样子,明明只是一个伪善者却总是要装作英雄地去做出善事……这样下去,真的会害死你自己的,林忆谦。”
“你——!!”
“这个案子……你没必要追查下去了。”
语气中透着凄凉的无奈。
一时间,满怀着愤怒的我似乎无法相信我会对这种声音产生似曾相识的错觉。相隔数十米的彼此似乎将心境相通,因此我也能够清楚地了解他的想法。
——不想让我送命?
——他,真的是这么想的吗。
戴着面具的脸颊在离开门扉时留下了最后一次回眸,但下一片刻,八神川介却迈开脚步,大步消失在了视野之中。
“等一下啊!”
当我察觉到气氛的不对劲时,已然错过了机会。
纵然如此声嘶力竭的叫喊,也无法唤回八神川介那远去的身影。
无法唤回,他心中的决意。
那个人,究竟是谁。
直到此刻我还在想着那个问题。
八神川介显然只是一个假名,他的真实身份,也必然是与我相知相识的人。
但我的记忆中,除了悠人与小皙,能够知晓我心中所想的人,在这个岛国里也是不存在的。
目视着不远处的厚木市相川小学校门口,我的心思也正随着时间的流动翻滚不止。
虽然腹部的伤痛早已不再,虽然到目前为止事态还是一切平稳。
但尽管是如此,我的心跳却没有一刻平息。
想起那道离去的背影,胸口便会传来一阵莫名的悸动。
很久没有体会到这种感觉了,一阵阵揪心的感觉萦绕在心室周遭,似乎想要强行将埋藏在记忆深处的感觉拉扯出来一般。
——难道是她?
心中蓦地衍生出这种直觉。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但下一片刻便否定了。
她早就已经淡出我的视野了,对她的记忆,也在时光的流逝中渐渐模糊了。
虽然我了解她早就已经离开国内前往我所未知的地方,但我相信,“偶然”是不可能如此轻易地发生的。
我将那一丝直觉丢入错觉的判断中,旋即集中精神,将视线抛向前方。
厚木市相川小学。
位于厚木市边缘的相川小学相对于市中心并不清冷,由于接近神奈川县伊势原市的缘故,所以这里的气氛相对会热闹一些。
也真因为如此,这里才会成为我的第二站目的地。
离开宗源寺后,我理清思路,反复逻辑之后才前往车站,辗转三个站点之后才来到了这里。
可以说这一路的舟车劳累并不是徒然的。因为,我在短短的数十分钟内便注意到了某些异样。
小学的门口处有些热闹。
虽然说小学生有家长接送应当是家常便饭的事情,然而,这里的家长数目却多得夸张了一些。
或许是家长们也注意到这里是事件的高发地带吧,担心着自家孩子的安全才如此决定的。
但在接待处的一角,却始终保留着一个异样。
一个男子,从方才开始就一直没有停止将移动电话放在耳边的动作,不仅如此,一边低声交谈的同时,他的目光也时不时转向小学的校门口。
错不了吧。
实在是太过于可疑了。
——“叮咚”。
一阵熟悉的乐声传入耳中,我的心脏也在同时加快了一个节拍。
放课铃已经响起,人群中旋即也一阵微妙的涌动。家长们似乎都想要尽快将孩子们接回来,脱离这个“可怖”的危险带,因此也都急不可待地焦躁了起来。
但事实上,这也是时机来临的极好时刻。
对于罪犯而言,由于此刻的家长们太过于专注
校门口,所以并不会留意他们这些在暗地里行动的人。若是校门口的保安,也必然因为家长们扰乱了秩序而不得不花心思去治理这些现象,因此,想要依靠保安来维
护其他孩子们的安全,必然是不现实的。也就是说,利用家长们已经混乱的这一时期作案,无疑是罪犯的最佳攻略。
而对于我而言,由于不必担心他人的安危,只需要将视线留意在那些脱离家长群体的孩子们身上便可以了。
“嗯?”
嘴角边不禁低声传来疑问。
那个男子开始行动了,只见他越过人群,径直走向两位脱离了家长群众的孩子。
看着他一脸和善的样子与孩子交谈,还时不时地屈下身子,微笑着抚摸其中一位束着单马尾的褐发女孩的脑袋。但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他的眼神与善类不同,透着一丝机警和狡猾。
“……咦?”
看来的我猜想是没错的。
随着家长群体的迅速撤离,一阵人流顿时挡在了我的身前,下一片刻时,视野中那位年轻男人和两个孩子已然不见,只留下零零散散的孩子们与几位家长。
——怎么回事。
如此之快便消失了?
如果是强行掠走孩子们的话,那两委会孩子多多少少也会有所抗拒的吧。
怀着心中的疑问,我迅速奔向了那里。
“那个,请问一下!”
还未开始进行搜罗时,身旁便传来焦急的疑问声。
“怎么了?”
转过身去时,发觉站在身旁的是一位年轻的妇女,约莫三十岁左右,从她一脸不安的表情来看,我多多少少也猜到了她想问的事情。
“请问你有看见一个女孩吗?绑着单马尾,有点矮……而且……而且……”
她的语气愈加慌乱了起来,完全丧失了作为成年人的沉稳。
不过,根据她的描述,却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先前的那个小学生!
顿时间,心中漫起了不安。
果然如我所想,之前的那个男人,那个男人是——
“这位女士,不用担心的,你的孩子一定没事的,相信我……我这就帮你去找找看。”
拍了拍她的肩膀,我迅速迈开脚步离开原地。
我开始有些后悔,当时为什么没有马上上前拦住那个男人了。
虽然这么突兀得打扰人家必然会遭到一定反感,但出于保护他人的目的,早就不应该计较这些小事才对。
——“伪善者”。
自我厌恶之时,之前那位八神川介的话语浮现在眼前。
——“明明力量不足却要装作没事的样子,明明只是一个伪善者却总是要装作英雄地去做出善事……这样下去,真的会害死你自己的,林忆谦。”
他说的没错。
此刻的我不禁认同了他的想法。
归根结底,我只是个伪善者而已吧!与自己无关的人、自己不重视的人、哪怕是非自己以外的人,我只是本着“渴望去多加沟通”的心理去与他们交往,我并不会真正地设身处地地为他人着想,只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而行动。
——他看穿了我的全部。
作出如此结论后,有些丧失斗志的我不禁觉得身体乏力。
然而——却又一丝希望渐入我的视野。
那是一辆红色涂装的面包车,安稳地停在路旁,车子的驾驶室上坐着一个女人,似乎在焦急地等待什么一般,不安地按着车喇叭打发时间。
吸引我的并非是那个女子,而是在于后座的乘客,隐约间,似乎从那车窗外窥见了熟悉的马尾辫子在空中微微摇曳着。
时间在下一刻定格了。
女人等待的人似乎回来了,那个人,手持着两支甜筒,微笑着向车子内走去。
——是他!
那个潜藏着恶意的笑容正在那个年轻男人的脸上绽放着。
——果然是这样!
时间已经刻不容缓,我开始飞快向前奔去。
然而这种速度显然是赶不上的,三步并作两步奔跑的同时,车子已经开始转向加速,朝着远方飞驰而去。
——他们的目的地是哪里?
一边寻思着,我开始站在路边,等待着机会降临。
——那个方向是南方……不对,如果从路的分支来看,会是西南吧。
由于昨晚研究过地图,因此,现在才能勉强冷静下来加以判断。
如果是西南方向的话,刚好会有一个足以令罪犯藏身的窝点。
“计程车!”
我急忙向路边招呼,旋即跨上一辆计程车内。
“非常欢迎您搭乘我们的服务——那么,请问要去哪里呢。”
“相模川……相模川的码头。”
“嗯,好的。”
是的,西南方向正是东海道的相模川吧。
那里作为横贯东京都的河运要道,沿岸设立了不少码头。而码头之中的仓库必然会给罪犯提供绝佳的藏身之处——可以说,这是基本的常识。
但正是因为这种常事太过于泛滥,人们才往往忽略了这一点,以至于至今也没法对案子有所突破。
十几分钟的行程一闪而逝,当车子还未在路边停稳时,我便急忙将车费付清,旋即一跃而下。
视野内的建筑物在迅速后退,前方的道路也愈加清晰。
心脏间传来恸鸣。
这一切似乎都在预示着,即将发生的事情令我感到害怕。
是的——我在害怕。
恐惧着接下来会遭遇不幸。
这里是罪犯的主场,是无法的地带,稍有不慎有可能就会受到犯人的袭击。
但这一丝恐惧却被另一种感觉冲散了。
那是喜悦。
经过了数分钟的奔驰,视野内终于浮现了那个面包车的身影。
——终于……终于可以!
心中不禁兴奋了起来。
喜悦与恐惧相抗衡,那种做英雄般的伪善者的自豪,渐渐取代了心中的那一丝谨慎。
我不禁想要迅速接近那里以查明一切,因此而不禁无视了周遭的一切,大步向前跑去。
“咚”。
而后,一阵闷响取代了意识中的一切,剥夺走了我眼前的最后一丝光影。
唯一的知觉是,我的身体在坠落。
他们在踢打着她。
怀抱着包囊的女孩看起来是如此地软弱,倒在地上蜷缩作一团。任凭着一群少年用脚不屑地踢打践踏,也毫无反抗。
或许是没有反抗的余力吧。
她身上的衣服也开始绽开裂缝,露出里头那满是伤痕的、仿佛不属于那个年纪的皮肤。
她的头发早已不再是那么乌黑鲜亮,黄色的尘土将她的发丝染得发黄,仿佛枯枝一般干燥而脆弱。
我的脚步停下了。
我不能容忍,自己所珍视的朋友遭到他人的如此虐待。
更不能容忍那些仗势欺人的家伙。
我回忆起了自己曾经受人排挤、虐打的片段,想到如此,不禁双拳紧握,大步奔上前方。
——“住手!”
那一声呼唤,不是逞能,更非想成为英雄。
仅仅是想要将自己的怨念尽数宣泄出来。
未等那些人回过神了,我早已箭步跃上前方,狠狠地撩起拳头,朝着一个少年的面堂毫不留情地挥拳相向。
而后,是一场毫无人性的斗殴。
一面施展着所有的气力与那些人,一面则是叫喊着、让女孩早点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隐约记得那时的我打败了他们。
也许是太过于愤怒的原因,我并不想他们一样,需要顾忌而保留自己的力气,我疯狂地将怨气宣泄在他们身上,毫无保留地将气力攒在拳头上,然后砸在他们的身上。
然而最后。
——“没事了哟……你只要在我身边,就一定会没事的。”
满身是伤,寸步难行的我,伸出手,轻抚着女孩那满是尘土的脸。
我记得,女孩的眼眶渗出了泪水,混着伤口中溢出的血液,顺着脸部的轮廓流淌,然后,在我的手上留下泪痕。
那时的我已经没有了力量。
就连支撑着自己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视线顿时变得昏暗,耳鸣声也愈加强烈。
倾倒下去的我,只能在噪声不断的闹钟隐约听见她失声的叫喊。
…………
“唔……”
意识似乎渐渐复苏了。
随着一阵温凉的触感在额头上渐渐漫开,我的神志也清楚了不少。
但也正因为如此,身体才恢复了知觉,刚想要挪动一下体位时,一股刺痛便顿时让我嘶声叫了起来。
“呃……”
“大哥哥,不要乱动。”
“咦?”
隐约间似乎听见了熟悉的声音,以至于我不由得猛地睁开双眼。
当她的身影映入我眼帘的刹那,我只有这一个感想。
——开玩笑吧。
出现在我眼前的女孩,令我颇感到意外。
“桂?”
“啊……嗯。”
女孩轻轻颔首,虽然她的表情有些意外,但还是认同了我对她的称呼。
但多少还是存在着理解吧。
虽然相对而言,声音稍显稚嫩。但那张脸却仿佛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一般。
出现在我眼前的女孩有着大而圆的碧绿色双眼,粉红色的长发梳理得整齐而工整,圆润的脸部轮廓目视起来也显得十分年幼。
第一印象是约莫七八岁的小学女生。
第二印象是,桂刹娜。
结合起来就是缩水版的小学生模式桂刹娜,但稍加思考的话,便可以知道她的身份了。
“是桂同学的……妹妹吗。”
“大哥哥认识姐姐?”
“啊……嗯。”
想不到会在这种情况下相遇。
老实说,我本想以帅气的面貌登场,深入虎穴一举打败强敌从而救出这些被绑架的孩子们……但现实毕竟不是漫画,天真的我就连一展拳腿的机会都没有,便倒在了地上。
一想到如此,我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
“大哥哥的伤势还好吧?”
桂同学的妹妹……按照桂同学的说法,是叫馨夜吧。此刻的她耐心地将湿手巾挽起,擦拭着我手臂上的一道道绽开的伤口,那副细心的样子,真让人难以想象她会是与桂同学有着血缘关系的人。
假如说是小缘的话,我还更容易相信的吧。
不过,此刻没心思去思考那么多了。
环顾四周,可以清楚地判断出这是一间仓库,四周不齐地随意摆放着瓦楞纸箱,稀薄的空气中弥漫着有些刺鼻的化学制品气味。
当下的环境有些阴湿,黑暗的周遭似乎还有几个孩子害怕地蜷缩在墙壁的四周。罪犯似乎并不害怕这些孩子会逃跑,因而没有对他们加以束缚。
不过,对于我这样的“大人”,他们也没加以警惕吗。
甚至没有像我想象的那般,用绳索之类的道具捆绑住我的四肢……未免太过于大意了吧。
“啊!”
身旁的馨夜突然尖叫了一声。她的手巾在那一刹那不慎掉落在了地上,她抓住了我的袖子,幼小的身躯有些瑟瑟发抖,毫无疑问,她在胆怯。
“怎么了……吗。”
“咯吱——————”
刚想要发问,但十米开外传来的声响,旋即告知了我她如此害怕的答案。
铝制卷帘门被人用力拉开了,光线旋即从门的缝隙里钻了出来,照亮了仓库内的一切。
同时,我也得以看清了到临的两位罪犯的面目。
但令我感到意外的是……此刻前来的罪犯目视起来年纪与我相仿,甚至还要小一些。这么年轻便作出这种大规模的作案,不得不说,这就是现代化城市应有的面貌吗。
“哟,你醒了啊。”
如此发话的是一个黑发少年。一头凌乱的长发披散在肩头,一身衣服也显得不太工整,右手似乎握着某样闪闪发光的刀具使其扛在肩头。但他对于自己的装束似乎并不在意,仍然是趾高气昂地向我发话。
“你是谁。”
“哎呀哎呀……身为突入我们老巢的英雄,居然连这种辨别能力都没有吗。”
“我问的是……除了罪犯的身份之外,你到底是谁。”
“不要用这么认真的口吻说话嘛,小兄弟。”
他的似乎有些不屑,带着那轻蔑的神态走了过来。
“神奈川县立伊高雉刀社总帅,草雉坚二。”
“青浦高校学生,林忆谦。”
面对着他冷冷的目光,我毫不留情地针锋相对,报上了自己的名讳。
“青浦高校……哈,难道是桂那家伙的同学吗。”
他旋即露出了夸张的笑容,语气中充满了对桂同学的嘲讽。
身旁的小馨夜虽然依旧颤抖,但我却感受到,她抓着我袖子的双手有些加大了力度。
“够了……这么说来,打伤桂同学的就是你们吧!”
“还用得着说吗。那个笨蛋,从一开始就想到这是我们对上一届雉刀联赛的报复,居然二话不说向我们要人——啊,对,在你身旁的那位就是她的妹妹哟。”
“只是单纯的报复的话,为什么还要绑架这么多孩子!”
面对那丑恶的嘴脸,我不禁加大了声音。
“呵,毕竟,我们也是需要生计的啊,绑架这么多孩子,你认为我们会得到多少的报酬呢,况且,绑架那个小妹妹的话,也只是为了能够索得更多的财物罢了。”
“你们这些混蛋——唔!”
小腿传来了强烈的痛楚,我的声音一时哽咽了。
“少嚣张了,你可是我们的阶下囚。”
草雉坚二用力踩住了我受伤的腿部,一面将肩扛的刀具取了下来。
“不想让自己残废的话,我觉得你应该克制一下自己的态度吧。”
“……可恶。”
“对了,九城,老大那边,对于这个白痴英雄有什么回应吗。”
“等把孩子们交出去后,随便我们怎么处置。”
面对着草雉坚二的发话,另一个少年作出了冷漠的回应。
“噢噢,这样可有意思了。看起来你的肌肉似乎还不错嘛,如果我们用这个刀子……一道一道地顺着你皮肤上的肌肉纹路刮下去,是不是很有意思呢。”
“为什么你可以这么坦然地说出这种毫无血性的话……”
“哈?坦然?不,这是习惯了而已。要知道啊,我和你们这些高等学校培育出来的学生不同,我们可是在社会的底层摸爬滚打上来的,如果存有一丝血性的话,那还真是对我们人生的不负责啊。”
“……唉。”
我果然还是太天真了。
面对这样的敌人,根本无法用正常的语气与之沟通。
“好了,那么你就在这里好好恐惧吧,放心,对于你这样的家伙,我们可是一点也不会留情的……哈哈。”
以狂妄的口吻结束对话的草雉将脚提了起来,随后朝着门口走去。临近出门前,他甚至还朝着我轻蔑地吐了吐舌头。
彻底被看扁了。或者说,我还根本不具有让他们看得起的资本。
我天真的想法构筑了我此刻困厄的现实,这是毋庸置疑的。
“啪!”
铁门被猛地关上,发出一身脆响。身旁的小馨夜也随之颤抖了片刻,知道刚才才发觉,此刻的她,双手满是冷汗,溢出的汗水浸湿了我的衣袖。
“没事的,小馨夜,没事的。”
面对着如此无力而脆弱的孩子,我不禁装出一副淡然的神态,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后脑。
“我答应过你姐姐哦,一定会把你救出来的……放心,哥哥说到做到。”
“啊……嗯。”
身侧的小馨夜睁大了眼睛,天真了点了点头。
小孩子果然容易相信他人的话语吧……然而,我骗得了她,却丝毫没办法蒙骗自己。
试着向外界求救吧。
我想要从口袋里掏手机拨打求救电话,但左手在裤带里一阵摸索后,却毫无所获。
无奈的目光在四下搜寻,旋即发现了在一旁的地面上,已然断成了两截的翻盖手机。
“……唉。”
叹息中也充满着更多的沮丧。
单凭着我一人,果然还是无法拯救大家吧。
环视那些瑟缩在墙角里的孩子们,此刻的我竟然无法用自己的力量去将他们救出这片是非之地。
这种场景,在过去也有遭遇。
无力的我,没办法从“那些人”的手中救出小皙,没办法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保护那个女孩,更没办法,在马路一侧伸手阻止“她”那疯狂的举动。
时隔多年,纵使如何锻炼自己,却总是屡屡遭遇了这种情况。
——“明明力量不足却要装作没事的样子,明明只是一个伪善者却要装作英雄去做善事。”
八神川介说的不错,我确实只是一个无能的伪善者。
这样的我,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将自己和自己所珍重的人逼入困境……而无所作为。
应该怎么办。
难道我只能像曾经一样,一样无力地倒在那个女孩——那个八神优姬的面前吗!
“嘶——————————”
内心咆哮的同时,卷帘门那头却突然传来了一阵嘶响。
一道道隐晦的光芒再次照进室内,仿佛是希望一般,从湛蓝的天空照亮了这充满阴霾的境地。
“大家还好吗。”
熟悉的声音。
仿佛是奇迹一般,那个面具,那散而不乱的长发再次映入了我的视野。
将铝门划开,跨入仓库之中的人,是八神川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