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锐的笛声、轻缓的鼓声、清脆的铃声同时响起,共同编制出一首魅惑、神秘、诡异的舞曲。
舞台右侧出现了一名年轻力壮的侍卫,他的肩上扛着一卷地毯。向国王行礼后,他弯下腰,将巨大的地毯在舞台上铺开。
地毯翻滚到尽头时,雷奥吉端酒杯的左手停滞在胸前,整个人完完全全地被惊讶冻成了一尊冰雕。
地毯最左侧躺着一名黑发女子。她下半身裹着半透明的金色纱裙,隐约可见双腿优美的线条,上半身则用一条成年碧环蛇代替了胸衣。碧环蛇的蛇头立在半空中,一双蛇目极不友好地注视着雷奥吉与欧里克,乌黑的信子一缩一吐,随时准备发动进攻。
女子一动不动,双目紧闭,似乎已经死去。
碧环蛇忽然张开大嘴,展露出一对白色长弧形毒牙,模样甚是恐怖。
欧里克悄悄地瞥了一眼自己的客人。幸好,他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恐惧或是紧张,反而显得有些厌恶。
这个老家伙想请我看毒蛇吃人?
就在毒蛇正咧嘴嘶嘶乱叫时,女子的右手陡然立起,细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抚摸着蛇头,
毒蛇渐渐安稳之后,女子睁开双眼,双臂开始缓缓舞动,然后是腰,双腿,最后全身随着乐音一起在地毯上扭动、翻滚、爬行。如果不是毒蛇还在吐信子,简直让人分不清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蛇。
不经意间露出的光滑脊背、圆润的双肩、胸前短短的黑线,还有金色纱裙遮掩不住的小腿,全都成了侍卫们和国王龌龊视线的集中点。他们反倒巴不得那条可以称之为碍眼的碧环蛇忽然失控朝他们游过来,然后一枪刺穿它的脑袋,好让这鬼魅的舞蹈香艳到极致。
没有人注意到雷奥吉眼神的剧烈变化。
这香味是——
他的双眼盯住舞娘那一头长发。
原来就是她啊……
怪不得第七审判和他的手下找不到,竟然藏到王宫里来,还迷惑住了这个老国王。是猜到了审判们无法进入王宫,还是碰巧?
从国王和侍卫们的反应来看,她进入王宫的时间绝对不会少于一星期,这么说,她躲过无数侍卫和侍女的视线,在夜晚离开王宫前往军营投毒——这可不是单凭胆大和运气好就能办到的事。
直到乐音停止,舞娘站起来行礼退场时,雷奥吉才停止了思考,眼神重新变得如鹰一般锐利。
就是杀了第七审判也不能杀这个女人。
“大师,感觉如何?”
“的确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看着欧里克那已经冒出无数白丝的卷发和胡须,以及开始浑浊的双眼,雷奥吉微微地眯缝起眼睛。
这个老家伙运气可真够好的。不过,马上就要结束了。
“国王陛下,我的弟弟住在希尔王国西部的一个小城里,我想近期动身去看望他。画像的事,能不能……”
“后天如何?”
“正合我意。”
“那么就定下了。报酬的话,只要大师提出来,我会尽量满足。”
尽量满足?真不愧是米罗恩王国的国王啊。
但如果要人的话——
不行,好不容易才得到这么个机会,必须狠狠地赚他一笔。
至于那个女人……谁让她自己钻进这个笼子里来呢?
“报酬等到画像完成以后再谈吧。”
“也好。”
以最快的速度回到自己的府邸之后,雷奥吉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自己的管家,命令他把第七和第九审判找来。
“现在?”
“对,快去。”
他的管家也是一名审判,只不过排名非常靠后,年龄和经验都十分不足,只能执行跑腿传话之类的简单任务。
不过多时,两位审判便站在了雷奥吉的书桌前。弯腰驼背的第七审判依旧是一副惶惶不安的模样。他旁边较为年轻、身材高大的第九审判却站得笔直,神情泰然。
“第七审判,我知道猎风者在什么地方了。”
第七审判浑身一抖:他这个任务负责人还不知道的事情,审判长大人竟然已经知道了,莫非我今天就要——
“别紧张,这次是我的错,我根本没想到她会躲在那里。”
审判长大人今天好像……很高兴?
“第九审判,把你的小队分成几组,从今晚开始守在王宫的各个大门附近,伪装成平民,但要表现出是在留意出入王宫人员的模样,明显点,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安排好轮班顺序,不要停歇。”
“遵命。”
“第七审判,你的任务跟他差不多,只不过地点是在圣都所有的驿站和渡口附近,出现一个女人或是疑似女人的家伙就给我盯紧了,但是不要跟踪,也不要出手,只要让别人看出来是在找一个女人就可以。”
“遵命。”
“明白了就赶紧去安排。”
这任务真是奇怪,第七审判离开雷奥吉的府邸时想着,如果猎风者在王宫里,派人假装监视王宫各个大门是为了让她注意到,并且把她逼出来的话,为什么连驿站和渡口也是假装寻找?她听到风声一定会设法逃走,但是不让跟踪,不让出手,又怎么可能抓得到她?
仔细想想,这好像是雷奥吉大人上任审判长一职后第一次给出详细的计划让审判们执行,而不是模糊的命令,让执行的审判自己制定计划。
我想那么多干什么?照做不就是了,反正失败也不是我的责任。
“不就是蜘蛛网嘛,砍了。”
紧跟在伊奥左后侧的年轻佣兵低声嚷嚷着。
“这些蝙蝠的样子太奇怪了,我从来没见过……”
“队长你被魔法陷阱吓破胆了吗?我来!”
伊奥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但那名佣兵已经拔出自己的剑,对着巨大的蜘蛛网一阵乱砍。
蛛丝非常粗,却不怎么坚韧,很快就变成了一堆灰白色的碎片。原本挂在蜘蛛网上的几只蝙蝠也“啪嗒”“啪嗒”地掉落下来。
“行了,走吧。”
佣兵们一个一个地从上面跨过,继续向岩洞深处前进。
贝奇看到胀着肚子的蝙蝠时,清秀脸庞上的疑惑又深了许多。
真的好眼熟,可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他挠了挠头发,到底是在哪呢?
咦?大姐姐什么时候跑到我前面去的?
抬起头贝奇才发现菲丽丝走在自己前面,还小心地用手提着长袍,以免被弄湿。杰尔则走在自己身侧,无比警觉的神情犹如夜晚觅食的猫头鹰一般。
大姐姐没在后面的话,就可以回头了,嗯,再看一眼,但愿能想起点什么。
他回过头,第二次看向那些蝙蝠。
失败了,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就在这时,其中一只蝙蝠的翅膀微微颤抖了一下。
还活着吗?肚子明明都快胀破了啊。
出于好奇心的驱使,贝奇停住了脚步。
“噗”“噗”“噗”……
声音极其微弱。
“杰尔!”贝奇忽然喊了起来。
杰尔闻声回头,只看到贝奇飞快地朝自己跑过来,身后则是铺满了整个地面的灰白色——
“小蜘蛛?”
“烧了它们!”
没时间多问,杰尔立即释放出一道火墙,爬起来飞快的蜘蛛群瞬间变成了冒着烟的灰烬。
“那是什么东西?”
“我,我也不知道,只看见它们从蝙蝠的肚子里爬出来……”
“蝙蝠的肚子里?”
不等杰尔想清楚是怎么回事,岩洞的另一端就响起了连续不断的凄厉惨叫。
短暂谈话间,两人已然掉队。等他们跑过一个拐角处跟上队伍时,却发现佣兵队除了坐在地上哀号的凯洛以外,已经全军覆没。穆罗的灰色胸甲此时变成了黄绿色,散发着刺鼻的气味。唯一安然无恙的是菲丽丝,她左手拿着火把,右手则提着穆罗那柄板斧。
贝奇惊异地望着菲丽丝身旁那只被砍成两截的蜘蛛,说不出话来。
这是蜘蛛吗?竟然比猎犬还要大!
“啊……啊……”
凯洛痛苦地呻吟着,他的长裤在左膝处被撕裂,裸露的皮肤上留有一道清晰可见的黑紫色伤痕,并且正在向上下扩散。
“救救我……”
菲丽丝走到他面前,仔细地观察着伤口。
“很痛是吗?”
“快,想想办法……我受不了了……”
“坚持一下。”
凯洛抬起头,期盼地望着菲丽丝,然而迎接他的却是板斧银光闪闪的利刃——
“噗嗤!”
“脑袋被劈开就不会痛了。”
菲丽丝将板斧抽出,连着后退数步,来到杰尔身侧。
“怎么回事?”
“这只畜生一直趴在上面,等佣兵们全都走过拐角后,它忽然跳下来,疯了一样地往外喷蛛丝。蛛丝腐蚀性很强,而且有毒。”
“只有这一只?”
“我不确定,但愿是。”
贝奇转过身,把耳朵贴在来时小路的岩壁上,“有东西往这边来了!”
“你该在他们叫之前就把他们全杀了!”
“你以为我是神吗?”
杰尔弯腰抽出凯洛的剑,“贝奇,这边!”
其他佣兵的武器和盾牌都已损坏,凯洛的弓箭倒是完好无损,可惜来不及拿了。菲丽丝扔掉火把,双手攥着板斧的斧柄,跟在杰尔后面飞奔起来。
贝奇此时已经把刚才的疑惑忘到了九霄云外,一心只想离开这个鬼地方,无奈岩洞内部过于狭小,他只能殿后。
原本寂静的四周现在响彻着三人的脚步声,幽暗的深处则是诡异的“沙沙”声,是某种动物极速行进的声音。
拜托,除了蜘蛛来什么都行!贝奇连头也顾不上回,一边跑一边祈祷着。
跑在最前面的杰尔却发现,道路陡然变得宽敞起来,仿佛通过了长长的走廊,来到了大厅。
刚进入岩洞时就能隐约听到的潺潺水声,如今展现在了他眼前,是一条宽约两米的地下河。河水并不清澈,或许里面也住着某种可怕的怪兽。
“停下!”
“怎么了?”
“我们被包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