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啦?”
熟悉的声音。
“我在哪里?”
鳕坐了起来,发现自己躺在姐姐的膝盖上。
周围吵吵闹闹的,孩子的声音,成人的声音,广播里的声音。
眼前的天空久违地蓝,片片的白云格外的耀眼。晴空照耀在雪面之上,让一切变得温暖。
自己躺在姐姐鲭的膝盖上,在游乐场里。
“我不是应该在……”
“你坐着过山车,晕过去了。”
“……”
我活着?不——这不重要。
“鲭姐……”
鳕猛地扑在了宗正鲭的怀抱里。
“乖,乖,乖,怎么了,过山车这么可怕吗?”
鲭已经离开很久了,她是宗正家的大姐,留着很人妻的尾扎长发,穿着蓝色的针织毛衣和白色连衣裙。
“鲭姐——”
鳕抽噎着,死死箍住鲭的腰,生怕她再离开自己。
“喂,小姑娘,放开我的女朋友。”
一个讨厌的男人的声音。
这个男人,带着棒球帽,穿着皮夹克,腰间还背着一个工具包,他刚刚下班来陪他的女朋友和未来的小姨子去游乐园玩。她手里拿着两杯关东煮,看来刚刚被姐姐打发去跑腿了。
“对不起,麻烦你了。”鲭接过关东煮。
“没事没事,我九点之后要去工作,要我送你们回家吗?”
“好啊。”
男人把关东煮递向鳕。
“吃吧。”
“不……我……辟谷……”
“吃吧。”姐姐接过关东煮,“我们活在世上,不是为了更快的离开,也不是为了永远不离开。”
鲭拉着鳕,两人一起走入了雪中。嘎吱嘎吱的踩雪声,那是幸福的声音吗?虽然很冷,但是——
一把冰凉的小刀顶在了她的颈后。
“鲭姐他们今天要离开这里,不准告密。听到没有。”
同样是久别重逢,但是这个哥哥,只会给人不寒而栗的恐惧。
“知道了就点头。”
她看着眼前摇曳的烛火,知道了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了。
“一定要把这件事告诉父亲,他会宽恕的,他会理解的——”
年幼的她喃喃自语着,在走廊上奔跑。被她一把抓住。
“不要去告密,不要,千万不要。”她歇斯底里地把过去的自己抱起,锁进了旁边的一个房间里。她死死地抵住房门,“求求你不要。”
“你以为这样就能改变过去吗?”
已经成年了的鲱盯着她。
“你所改变的,仅仅只有你自己的感受。”
蜡烛重新点亮,一排排的灯笼,一排排的窗户,光明铺天盖地地压过来。家丁们从走廊深处冲了出来,隔断了她们。
所有的蜡烛和灯都被点亮了,四处都有人的脚步声。
在刺耳的喧闹中,鳕感到了腹部传来冰冷的疼痛,牵扯这她全身的神经让她不得不低头蹲下。她看到少年的鲱拿着小刀捅入她的腹部。
“叛徒”
·
“嗬呃————”
·
“你醒啦。”
宗正鳕睁开眼,发现自己正在医务室里,校医布龙菲尔德夫人正在她的床边写着什么资料。
她现在浑身冷汗,心跳剧烈,气喘吁吁。
“那两个家伙太吵了,所以我把他们赶出去了,”布龙菲尔德夫人从椅子上跳下来,“要吃糖吗?有助于缓解噩梦带来的情绪。”
布龙菲尔德·艾莉克希亚是全校公认的淑女典范,亚麻色长发披肩,平时装着小西装和连衣裙,即使在工作时套上白大褂也挡不住这种贵族气质,但是很少有人知道她的出身,有人传谣说她是同性恋,被打压之后躲在这里。有人说她是美军的生化试验品,拥有长生不老的能力。
不过布龙菲尔德并不是太在意这些谣言,她对所有人的亲切,让大家不忍心去相信这些悲伤的谣言。
“可以把手上的阴环摘下来了。”
宗正家的秘术理论中有阳盛和阴盛之说,使用灵力过度,灵核就会走向阳盛,需要阴的力量来冷却。
而鳕手上的阴环,就是类似于一种限制器,在灵核过载后强制停止运行,等到阴阳平衡后重新启动灵核。
但是灵核与意识紧密联系着,强制停止灵核的运行,也相当于让自己陷入昏迷。但是总比走火入魔要好。
“我昏迷了多久?”
“五十六小时,差点就是教育大臣要电视表态的紧急事故了,还好你叔叔在这里,压住了事态。”
一听到叔叔两只字,鳕的眼睛向上一翻,露出不耐烦的表情。
“他说了什么吗?”
“没有,他是个很深藏不露的男人。不过,难道你没有对五十六小时这个数字产生疑惑吗?”
“!怎么多了这么久?”
鳕摘下手环,从里面扯出了一张小的纸符,上面画满了符文。
“这是……类似于操作面板的东西?”布龙菲尔德凑近看这些潦草的符咒。
“你能背过身吗?这是我族的秘术。”鳕说。
“好的,看完了叫我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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押送凡人的集装箱被打飞二三十米远,一路上躺着十来个受伤的德国边防警察,而更多的边防警察用防爆车和盾牌把这里围了里外三层,保护伤员和案发现场。
“所以说你们被CTM-93(中国道教魔法,也就是修仙术)给袭击了。”
柯基捧着一个大卫王的雕像,声音是雕像发出来来的。
这是黑王的能力之一。黑王来无影去无踪,只有他的直隶皇后们能目睹他的尊容,其主教级别以下的只能通过这种方式和他对话。
“没错,紫档的五行仙颂诀。”
阿拉斯加盘腿坐在一地的纸符上,一边给自己打着绷带一边说。
CTM是国术联的一个档案编号,记载着中国各个修仙术的情报。该系列还包括FL(秘境档案),EM(欧洲魔术),3AF(亚非美洲巫术),EFC(欧洲幻想生物),AFC(亚洲幻想生物)等等等。所有档案都根据其威胁分为五个等级(顶多死个人的绿档,顶多死一村人的蓝档,顶多死一只军队的黄档,不过就是灭一城的紫档,上不封顶的红档。)目前国术联已经和IPAMS分享了部分情报。
“通过符文来运行‘五行’概念下的物质与能量……”大卫王说,从声音上听,他在思考,“是宗正家的人。”
“除了他们没有别人了。”
“看来终于要面对他们了。”大卫王感叹,“他们对于修仙术的贡献不亚于冯·诺依曼对于计算机。”
“什么意思?”
“进入了近代之后,他们接触了电学和计算机。革新了自己的仙术理论,并且提出了灵之三元论——灵力、灵核、灵术,可以理解为内存、CPU、磁盘。”
“听上去好高深的样子。”
哈士奇倚在墙角,捂着自己敷着冰袋的巴掌。
“那么他所说的连结、诅咒是什么意思。这种力量不在五行框架之内吧。”
柯基问。
“这说明宗正一族还有很多不可告人的东西。”黑王说,“不过我得到的情报是,宗正鲭死于走火入魔之后的内部处决。”
“走火入魔?”哈士奇又学到了个新词。
“就像一台发动机,过热了就会爆炸,会炸伤别人,这就是走火入魔。”
“哦……”
“但是不可能啊,宗正鲭被软禁的那段时间,根本没有使用过灵力。”黑王又陷入思考。
“让人快速走火入魔的诅咒?”阿拉斯加猜测,“就像把发动机捂在棉花里一样。”
“有可能,不过既然他说了宗正鳕身上也有这种诅咒,那么直接去栖枝调查一下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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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赛怎么样?”宗正鳕问围在床边的阿德莱德、利瓦伊和结香。
“赢了。结香一记大力直球,把对面击球手连棍子一起击飞。”阿德莱德激动的说。
“那么捕球手是谁?”
“啊,你们好啊。”林庭松推门进来,把头上的纱布摘下来,驾轻就熟从柜子里拿出药膏挤在另一块纱布上,“不用管我,你们继续。”
“是的,她大概挨了十九棍,现在整个人都不对了。”
“十九棍?”
“没错,你错过了一场比赛,四分之一决赛刚刚比完。”
“……”
自己已经缺席了两天了。
“对阵E班,10比3大胜”
“……看来没我什么事啊……”
“不不不,”阿德莱德赶紧安慰,“因为人数不满九,所以比赛前允许加人进来,所以我们就加了又懂棒球,能力又合适的内野手。”
“哦……”宗正鳕很不高兴,“外面怎么这么吵。”
“篝火大会,这是创立者祭的内容。”
“扶我起来。”
宗正鳕抓着结香的肩膀往外面走。
“那些家伙,吵到我休息了。”
目送着两人离开后。阿德莱德忍不住的冲利瓦伊露出微笑。
“那孩子,是不是比之前更有些人的味道了。”
“有吗?”
可惜名冢利瓦伊以成为超级计算机为终身目标,更加没有人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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篝火大会已经被吐槽了很久,因为在过去,占比大的亚洲学生都比较腼腆,这种又唱又跳的豪放节目不适合他们。
但是随着欧美非的学生多了起来,篝火大会又回来了。
“他们在跳什么?”
宗正鳕在远处冷漠地看着这些举止如同未开化的土著的傻子们。因为是篝火晚会,因此靠近操场的走廊上几乎没有开灯,附近唯一的光源,就是那几团冲天的火焰。
“今年是印第安战舞。”
站在中间教大家跳的,是游历世界无所不知的斯科特老师。他举着长矛(体育用标枪),带着鹰羽冠,大呼小叫。而他身边,被抓过来的体育老师霍普,无精打采地摇手晃脚,每八拍才微微动一下,并且从运动的趋势上看,她正不断地退向人群之外。
“这么大的篝火,不怕发生火灾吗?”
“难不成你又想召唤水龙?”
“哼——”
“——呵”
“你笑什么。”
虽然没有发生,但是火光一闪之间,鳕敏锐地捕捉到了结香的微笑。
“你说的话终于不是那么难懂的呢。”
“是啊,为了照顾你们这些抛弃了华夏根本的叛徒。”
结香耸耸肩。
“这话还是给华泽兰他们说去吧,我是双国籍者。”
因为超能力社会的压力和需求,目前已经没有国家在法律上反对双国籍了。
“切——扶我去个安静的地方。”
·
两人离开了学校,来到了附近的便利店里。
“这是什么恶心的东西。”
“关东煮。”
“这玩意能吃?”
鳕捞出了一个水煮萝卜。
“世界上不是只有丹药才能吃的。”
结香连汤都一起喝了。
“唔……”
鳕啃了一小口,反复咀嚼。
“奇怪的味道。”
鳕表情扭曲,伸出舌头呕了出来。就像吃到生姜或肉桂一样。
“奇怪?的确很多人不喜欢吃萝卜,但是你这反应……”
艾决明在给结香发派任务时,讲过一个故事,一位苦行僧连续吃了三年的馒头,喝了三年的开水之后,他啃了一口苹果,那味道犹如进入仙境。
前提是那位僧人之前吃过苹果。
“宗正同学,你之前……不会一直在吃丹药吧。”
从出生到现在,从未尝过处丹药以外的任何东西。
“对啊,因为人类的食物并不必要——”
宗正鳕感到肩膀被扯住,然后被拉入怀中。
“我们来到这个世上,不是为了离开。”
·
鉴于宗正鳕吃什么吐什么,所以结香就不强求她接受正常人的食物了。
两人坐在公园的长板凳上,看着眼前灯火通明却静无声息的港口。
“你的父亲……”
“是啊,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
结香把自己的过去告诉给了鳕,她希望鳕也能敞开内心,露出自己的心结。
“然后你的女朋友……”
“不是女朋友啦。我喜欢男生,喜欢那种做事情牢靠的男生。”
“比如……华泽兰?”
“不要,那种中央空调。”
“?”
“就是说华泽兰对谁都特别温柔。”
“那不是正好吗?”
“好什么,对谁都特别温柔就是对谁都特别不温柔。”
“……”
“……”
“你为什么在在比赛中这么做?”
“因为,我又害别人受伤了。”
鳕低下头。左脚踩着右脚的后脚跟。
“受伤?谁?”
“千千石同学。”
“?”
“因为我没有看好她,所以让她倒下了。”
“……噗……”
“笑什么。”
“千千石又不是小孩子,不用你看着她。”
“但是名冢那么说……”
“千千石想做什么,她心里有素的,她不是一个莽撞的人。而名冢总是这么婆婆妈妈的。这事情谁都没有错,不要总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
“谁也没有错?”
“对啊,很多事情……”
“是谁!”
鳕的眼神突然犀利起来,拿着纸符指着身后的草丛。
什么也没有,但是,一团黑色的水,顺着花坛的瓷砖墙上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