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都很少关注柳依的弟弟,直到今天他来我家问作业上的问题,我才记住他的名字叫杨海桃。按理说海桃那种小学题目对我来说就像扣鼻屎一样的简单,可是教他却好像要扣出一块中国地图形的鼻屎一样那么难,无怪乎每次柳依每次听到他问作业都要逃跑。
桌子上杯里的水又剩下一点了,我教他同样一道数学题已经第十八遍了。这个世界就是让你这么无奈,有一个聪明的姐姐很多时候就得配一个很次的弟弟,就好比性格文弱的刘备身边伴随着超有个性的张飞。
柳依的电话打来,问我教她弟弟感觉如何,我走进另一个房间关上门和她聊起来。也不知道聊了多久,合上手机打开房间门的时候,竟然发现海桃在门口慌慌张张的——他在偷听!
“哥哥,你是在和我姐姐聊天吗?”他问道。
“没有,和一个同学而已,回去把那道题搞定吧……”我推脱道。
——“不,我很明显听得出来,你是在和我姐姐聊天,我姐姐还问你教得怎么样!”他直挺着身子,一副很肯定的样子。
“回去做你的作业去!”我厌烦地挥挥手。
“哥哥,嘻嘻……你别争啦……”海桃阴险地咧开嘴巴,“不过话说回来,你怎么会看上我姐姐啊,她是个母夜叉。”
糟糕,我这才拍拖了多久,就被人家弟弟逮到了……
看看周围没有其他人,我半蹲下来对海桃小声说:“海桃,哥哥和你说呀,这件事情你不能和其他人包括你爸爸妈妈说。”
“可以呀,不过你得带我去打游戏。”
“你还要条件?”
“交易嘛,你肯定要付出的。”
“这么小年纪就学会勒索……”我对海桃表现出不屑的眼神。正巧这时爸妈回到家了,看到海桃,爸爸很客气地对他打了个招呼,问他是不是来我家玩。
“不是,我是来问作业的,而且还发现……”海桃若无其事地说。
我见势不妙,没等他说完一把把他拉进房间里。
——“你想害死哥哥啊……”
“那带不带我去打游戏?”他嘻嘻笑道。
“好了,成交!带你去了!”
“怎么了?”爸爸推门进来。
“没呀,我想说叔叔家好漂亮。”海桃说道。
我几乎晕死,一个小朋友都这么世故,我再次相信缺乏信仰的世界是何等可怕了。
就这样,我带着海桃到了海滨路一个较大的游戏城让他玩了个痛快。他和我一起玩格斗游戏,一次次把我打败,自己开心得手足舞蹈,说这个哥哥真逊,连小学生都玩不过。我很想说,我不是逊,我只是很纯洁而已。
海桃尽兴地玩着游戏,每看他投一次币我看着我的钱包心就在滴血,等到他基本把所有的游戏都玩遍的时候,我的钱包只剩下一块钱硬币了,这一下心不用滴血了,因为它已经贫血了,萎缩了,内分泌失调了。
回家的路上我看着那块仅有的硬币,使劲地擦擦自己的狗眼,希望下一秒能看见它变成一百块,就算是假币也行。
没钱我不能给自己充话费,连在学校吃饭都没着落,第二天和爸爸要钱交话费的时候,爸爸一成不变地反复唠叨,连台词都是一样的,说我最近花钱太严重,要查查。我深深地感觉到,与其向爸爸要钱听他叨念,不如自己赚钱给自己花,东西是自己的才用得自由而实在——当然,前提是没遇上海桃。正巧最近杂志编辑一直在催我组织讨论《论语》,我想这将会是我恋爱后的第一份收入。
我到了学校就找了秋意还有一些文学社社员,让他们回去搜集材料,下个星期展开讨论。
就这样,我开始尝试自己赚取收入,逐步摆脱父母的经济束缚。我的出发点单纯而简单——让自己和柳依的交往有本钱,金钱社会基本什么都要钱,聊个天都得要话费,你可以像陶渊明一样不为五斗米折腰,但你得为五百块钞票折腰,因为再浪漫的爱情离开它都会成为浮云。
柳依听到我带他弟弟去打游戏,笑得直不起腰,她说自己这个弟弟平时的爱好就是玩游戏,为了玩游戏他可以和全家人冷战到底,我带他去游戏城明摆着就是给他痛宰的。
我终于明白,这个世界上最杯具的动物应该是羊,因为它不仅悲催地知道自己要被人宰,还得在临死前悲催地装出一副温顺的样子欢迎你来宰。
在书城画工房领到杯子之后,莫老师打来了一个电话,说最近市里要举办校际辩论赛,南中的辩论队准备参赛,她把我也推荐进去了。我告诉莫老师,我在辩论上没什么经验,莫老师不以为然地说我的语言逻辑一向有问题,进入辩论队练练是好事,不要丢掉这个机会。我想了一想,就答应明天下午去辩论队接受训练。
我第一天进入辩论队就像脑袋被十头**连番**了一样,那些老牌辩论队队员根本没有给我任何还击之力,也没有顾及我是一个新手,在辩论练习赛的时候我刚说出一句话就立即被他们反唇相讥,而且是轮番压制,驳得我体无完肤。他们在对面桌唾沫横飞,激情四射,我几乎都想撑把伞静静看他们鸡血般地喷口水。
教练老师是学校德高望重的林老师,她雷厉风行地指挥着这支辩论队。我越来越感觉到自己的脑袋就是加速度都赶不上他们的辩论计划,每次我一站起来讲话林老师都一个劲地默默摇头。有个学长还偷偷对我说,我是一个擅长写作的文艺青年,这种口舌之争且迅速激烈的辩论比赛并不适合我。
我在辩论队坚持到了第四天。在一次午饭之后,我照常走在教学楼的楼梯上,经过二楼老师办公室的时候,偶然听到走廊里林老师和莫老师的对话,我躲在楼梯口的墙壁上偷听。
“那个学生实在太不行了,根本跟不上我们的速度,当个陪练都不行。”这是林老师充满抱怨的声音。
“再试试吧,反正离比赛还有一个月,能挖掘一个有潜力的新人非常有用。”莫老师安慰道。
林老师不再说话,用沉默诠释她一直的忧虑。
一股迅速而来的消沉感占据了我的全身,心想自己自投罗网跑到一个并不欢迎自己的集体,这是何苦呢?从同学到老师哪个不希望我离开?我都成了害群之马了,这多么可笑可悲。
失望而落寞,我放学就向林老师提出自己要退出辩论队。离开的时候望望辩论队办公室的门口,我顿感轻松,也有丝丝不甘,却也无可奈何。
——还是专心完成杂志编辑的任务吧!
下一个星期平静而无声息地来临。稷下文学社办公室,坐在会议桌的正座,我和秋意等几个同学正式展开讨论,用录音笔录音。桌上一杯杯柠檬茶映照着每个人的脸庞,泛着柠檬香。正讨论着,莫老师突然走进办公室,把我叫了出去。
——“你为什么退出辩论队?”一到外面她劈头盖脸就问道,“你在辩论队好好的怎么可以说走就走?”
“我觉得我根本不属于那个地方……”
——“你那是借口!之前弄讲座失败的时候你怎么还有斗志继续走下去,现在一个辩论队就可以轻易打倒你,你是不是有了一个十佳文学青年的头衔就开始爱面子了?”
“不,不是的,老师!是我真的不太适合搞辩论,而且事情也多。”
“有谁天生就是辩论高手?你语言逻辑不严谨,没有演讲口才,本来就需要锻炼,无论再多困难都好,你现在走了就是逃避,今后也很难让老师们再相信你的毅力了。”
“……”我陷入沉思,许久不语。
“……你觉得呢,自己考虑得如何?”
“……”我心里反复挣扎着,最后说,“既然都已经下决定了……我还是不去吧……我被这个辩论赛弄得很累。”
莫老师叹了一口气,停了一会儿才说:“是你自己的决定,我又能说什么呢?”
看着莫老师离开的背影,千丝万缕中我深感自己做了一件对莫老师打击很大的事情,这种杂乱加上歉意渐渐形成了一种寂寞和悲伤。回到办公室,秋意在一旁看到我目色暗淡,便问我怎么了,我摇摇头说没事,让大家继续讨论,耳旁却只听到空调寂寞的吹风声。要不是带了录音笔,估计我这场讨论就要报废了。
我对自己喜欢的人从来讲究真诚,而真诚的第一步就是坦白,让她尽可能知道我的一切,毫无保留。晚上和柳依在肯德基喝饮料,我把自己在辩论队的经过都告诉了她。柳依听完哦了一声,侧过身,似乎在赌气。我伸手搂着她,她很快把我的手掰开。
“怎么了?”我感到紧张。
“……”她的眼睛透着失望和不平。
“柳依,别吓我,好吗?”
“……我觉得你的做法很不负责任。”柳依终于转过身,“很显然,你能呆在那个辩论队,是莫老师给你争取的,你现在就这么放弃了,你觉得自己对得起她吗?”
“这个……你就……”
“你有没有想过她在背后会背负多大的压力?我不要一个这样的你。”她说着垂下了头,阴沉着脸。
我那股本来就存在的歉意随着柳依的失望无限地扩张着,捆绑了自己的心灵。也许,莫老师是对的,自从拿了十佳的头衔我或多或少蜕变了,从前没有过的那种虚荣从缝隙中迅速生长,快得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无际的天空没有云,赤裸而消沉。手指划过柳依圆匀的肩膀,我告诉她,自己知道错了。
翌日,辩论队队员们还在办公室忙碌地查看辩论资料,吱嘎一声门开了,我和莫老师出现在办公室门口,看着大家诧异的神情,我微笑着说:“大家好,我回来了。”
第二十二话
柳依说自己不一定看到我有多风光,只要尽力就可以了。不过要跟上辩论队的节奏,我也许要比我的其他队员多出几倍的努力才可以,虽然自己只是一个陪练,但为了赶上大家的思路,我每天早上跑到学校的铜钟下大声朗读辩论资料,背诵辩论稿子,让自己的脑袋充实起来。
初升的太阳映照挺拔的木棉树,树下铜钟的轮廓在阳光的转移中慢慢清晰起来。我拿着稿子反复背诵,不厌其烦。突然有人叫了我的名字,原来是秋意正提着一袋早餐向我走来。她走上前看见我手上的稿子就笑着问道:“这是你们辩论队的稿子吗?”
“嗯,是的,自己没天赋,就只能靠最笨的方法使劲背了。”
秋意圆乎乎的脸蛋可爱得像樱桃,她从自己的袋子里拿出一个三明治伸到我跟前,爽朗地说道:“今天早餐买多了,这个三明治根本吃不下,就给你吧。”
“噢,谢谢你。”
秋意递给我三明治招招手离开了木棉树下。拿着三明治,我坐在树下打开了包装盒,吃完早餐再说。
木棉树茂盛的枝叶随着时间的前进生长繁衍着。一个月在艰辛的训练中过去了,原本该上场的辩论队四辩抱怨自己最近的成绩受到了训练的影响,坚决离开辩论队,结果四辩这个位置就在林老师的授意下给了我。辩论赛这天,我以四辩的身份正式上场,和三位队友共同为学校的荣誉而奋战。
十几分钟的激烈论战之后,进入四辩总结环节,我定了定心,坚定地站起来,环顾四周的老师和同学,铿锵有力地开始自己的发言,我感觉自己的声音在赛场上是震出来的,脑海里只有自己的稿子再无其他,内心空得如同白瓶。发言结束之后,赛场上响彻着经久不息的掌声。
我可以肯定,我们学校的掌声是最响亮的,尤其是最后发言。赛后评委们本着公正公平的态度,用铁一样的屎壳郎一样的专家经济数据一样的分数宣布——我们学校输了!另外,为了不让我们学校无果而归,评委们又本着以人为本的精神把我评为了本次比赛的最佳辩手,当做是对我们的安慰。大家对这个结果即使抓狂流泪吐槽都无可奈何,林老师经过一番研究之后给大家解释——我们学校不是主场,人家学校是主场,所以这场比赛应该给东道主一些面子,就好像今年德国世界杯比赛,德国队闭着眼睛都进入了八强。
回校路上,我兴奋地打电话给柳依告诉她我当了市里最佳辩手。柳依细嫩的声音说真没想到,随后又说自己昨晚遇到了不开心的事情。
“怎么了?”我疑惑不解。
“我弟弟把你做的杯子摔坏了……”说罢,电话那头几声啜泣,“……他把那个杯子拿在手里玩,不小心就摔碎,气死我了……”
“算啦,一个杯子而已。”我安慰道,“回头再给你做一个,乖啦……”
“不要……就要那个……呜……”
“乖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