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与我

作者:慕凉川 更新时间:2024/8/20 12:42:27 字数:2040

她终究是逃了疆塞的烟沙,只愿为他风轻云淡,十指阳春水中画。

一·疾风将帅

白展第一度见到闻名疆塞的疾风将帅,是在平沙旷野之上。

彼时他不过一个无名兵卒,于军列中严阵以待,眺瞩远处沙尘滚滚而来。一幕沙尘外,几步之遥的将领侧首,入目半面容华,为阳辉勾勒。

女子娥眉浅淡如望远山,瞳仁明澈似是剪水,艳绝秀色分明可见,却是一身的男儿装束。她身着银甲胄,肩着绛朱披,三千青丝高束冠,俨然是巾帼不让须眉姿,凛然跨于一匹高头墨马。

兵戈相接,血光四起。白展执戈立于伍中,望着前方拼杀的将士紧紧蹙眉。兵戈确已相接,却唯有外围将士受攻,他从中觉到异样之处,目光追了风中凌舞的朱披而去,不觉间已行至墨马腹侧。

“敌外攻而不深入,恐有别意,将军当横列长阵相迎!”他面迎马上人,抱拳高声道。

铮铮之声不绝于耳,叶轻风屏息凝望相交两军,隐隐察觉敌兵有异。马嘶,戈鸣,人嚎,她身处喧聒间,却是无半刻迟留地转了首,将身畔那一双剑眉间的坚定纳入眸中。她目光尚还留于他的面上,便已启了唇齿:“传令,横列长阵迎敌。”

白展略略有些失神,眼前这个女子予他的信任太过干脆,与忆中父亲的讥责全然不同,竟令他刀光剑影间心生几分欣悦。

一声离鞘清越音,锐锋寒光照铁衣。叶轻风一手执剑,一手攥缰,宛如一匹露了利齿的苍狼,眈眈而视来敌。她戾气蔓身,心头萦绕的青烟中依旧是一具具棺椁,与渐发微弱的哭嚎。烈风裹挟了石沙走飞,茫茫沙尘间她策马驰如疾风,剑起剑落心头不曾落丝缕徊徨。

夜来,军中火光明明,隔帐亦能看见跃动的火影。白展枕于微带寒气的沙地上,辗转多时,方才悄然起身,披了外袍走出帐外。

薄凉月色染了一地白沙,他坐在细碎的沙石上,吹着萧飒塞风,远望帐外晃荡草影间静立的断戈。

循风而至时隐时现的剑吟之声,他一次次借着黯淡的月光寻那吟声来处,终于望见帐与帐间火光不及处一朵飞舞的白花。他指尖已触及沙砾,但并未将身躯撑起,只轻覆于淡冷的地面。

叶轻风忆起剑身缠绕的鲜血,又是一夜不眠。她本就是和衣而卧,起身取了剑便走入帐外萧风。无数日夜她皆是这般独自一人宣泄心中的惧意,只是今日不同。

来敌畏她,部下惧她,百姓为她杀人如麻称颂她。她已认了无人能懂的苍凉,却有一小小兵卒猜中了她心中的阵,于她马侧朗声相告,俊秀面庞毫无惧色。

她剑舞似飞燕,心神里隐隐含了白日那一双明眸,回身一瞬余光间闯入他落寞的影,竟不觉中停了剑。

她是决断如风的疾风将帅,却在决断是否去往一个男子身侧时,有了迟虑。

他,真的不怕我吗?

二·温婉千金

白展从未觉得叶轻风可怖。

在他眼中,传闻中杀敌如疾风的叶家将才,不过是个女子,肩若削成,腰若约素,那般纤瘦,却能撑起一副重甲。有人赞誉她,有人轻慢她,他却只觉得,她坚忍得令人心疼。

他见她垂落手中剑,一言不发地看着他,不禁于心中暗暗一笑,念罢句原来疾风将帅也有怔愣的时分,便起了身向她走去。

“姑娘。”

唤声了了,不似是黄粱一梦。那张被火光染了霞色的面容,叶轻风愈是端量,便愈是讶异。因为她竟看不出,这个男子有丝缕的惧色。

唇瓣间贝齿微露,她分明是堪堪启的口,却丢不去惯了的威压:“你称我什么?”

白展见叶轻风一张寒铁冷面,当她是生了愠怒,忙垂首恭谨道:“将军,属下失礼。”

“你先前,称我什么?”

他蓦然似乎听见泠泠泉音,一时抬眸,天上星汉浅光下一双瞳仁里,难掩之物竟有些许像了期盼意。

他踌躇道:“将军所言,可是姑娘二字?”

叶轻风将面容低入暗处,她心中仍是清淡的白,几多心绪无法辨明,也终是不曾在意。她不过是发觉已快要忘怀,自己还是个女子罢了。

“将……”白展以为道错了言语,正欲问询,便被叶轻风的手封住了唇。那手虽是执了多年的刀剑,但总归是女子的手,手心荡着疏香,一片轻柔。他只觉映面的火光仿佛有了温存,直将他颊畔灼生了热意。

叶轻风合上眸眼,须臾探见几乎微不可查的脚步声,当即一剑斩向盛火的铁架。

铮声一作,登时人声四起,嘈如滚水。她收了手,与白展擦肩而过,径直走入冷夜寒风间,一身轻薄白衣紧紧依身,勾勒出她纤腰一握。

一霎时间,白展忘却了眼前女子便是方今疆塞纵横沙场的疾风,当她是如名般的轻风,急急解了外袍披在她的肩头。

肩背顿然沁了细碎暖意,叶轻风扯下身后的宽大衣袍,未看半眼便丢入白展怀中,一双深眸唯有前处渐近的憧憧人影:“不必。”

白展接住衣袍,只一刻蹙眉,便转身入账取了兵戈。敌兵迫于眉睫,她既是不领他的情,他也无可奈何。

敌军夜袭未果,弃下数十尸身不顾,几近落荒而走。昔时霜月下一朵素花沾了淋漓血,戾气肃杀,无人敢近。叶轻风伫于百尸间,化作妖冶的红花,手中长剑刃处,血似断线珠玉般坠落。

她是踏血的阎罗,谁人胆敢议论。可纵是缄默不言,那一双双眼眸间的惧怕与恶厌,亦皆如针刺锋芒。

“这是你的衣,无需还我。”

一件朱披遮去她遍身血迹,比她高出半头的男子立在身前,骨节明晰的指为她打上红结。周回一片寂然无声,她任他做了这一切,方才拢紧朱披回身离去。

夜风又起,白展目送那一抹朱红不见帐前,缓缓垂了眼帘,谛听风号凄切。

你与我,都没能逃得过这场战乱。你做不得温婉千金,我亦做不得闲云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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