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少年与冰激凌
夏天的黄昏格外漫长,落日的余晖拖着长长的尾巴在天际恋恋不舍,地面残留的暑热渐渐散去,烟花巷里的老人们纷纷拿着蒲扇走出家门,寻一处荫凉之地,摆好象棋准备杀上几局。
自行车清脆的铃声在这时穿过巷子。
顾倾与骑着车路过一处人家时,那门前悠闲坐着的老人唤住了他:“顾娃子,又去接茶茶呀?”
他话语间带有一点点南方口音,再加上年纪大了,说话有些含糊不清。
顾倾与手轻按着手刹,将车停在老人身前,额头细碎地散着汗水,眉目间却无丝毫不耐,唇边勾起浅浅的笑意,目光也柔和下来:“对呀,茶茶快下课了。”
老人笑得眉眼都弯了起来:“小年轻感情就是好。你姨今天煮了绿豆汤,等下记得过来喝啊。”
“好。”
留下这句话,顾倾与便骑上车,身影渐渐远去。
今年暑假,宋茶在隔壁文化宫找了份兼职,凭借自己多年的跳舞经历成功混为暂时的教师一枚,一周只消去四个白天,报酬却极为丰厚。
丰厚到宋茶买下两个冰激凌都不带眨眼。
冷气十足的甜品店里,宋茶对着剩下的那个冰激凌有些发愁。
再不吃它就要化了,可是她又答应了顾倾与,一周只能吃一次冰激凌,这离月底还有两周呢,若这次自己嘴馋,可就有一周吃不到这美味了。
宋茶正含着勺子愁眉苦脸,余光就瞥见顾倾与骑着自行车从玻璃墙外一闪而过,不久又倒了回来,长身而立,严肃地望着她。
宋茶立即把手举起来,坚决表明自己与这冰激凌并无关系。
不过下一秒她心思一转,端着那杯冰激凌蹬蹬跑出去,碎花的裙摆在半空划出圆润的弧度。
娇俏的少女举着美味的冰激凌,想将第一口喂给身旁温润的少年。
顾倾与本想将眉一束,好好“教育”一番不听话的小姑娘,却不料她竟是软了嗓音,喊一句“倾与哥哥”,便让他败下阵来。
“倾与哥哥,你尝尝看嘛。”
宋茶踮起脚尖,执着地举着手,不达到目的誓不罢休。
似乎在记忆中,每当遇到自己无法面对或解决不了的事情,她总是会将湿润的目光投放到他的身上,她只是轻轻念上一声他的名字,或许那双柔软的手拉住他的手臂微微摇晃,顾倾与心间仿佛被春日纷飞的柳絮慢慢搔动,痒痒的,麻麻的。
那时她就像是在阳光下睡得舒适的猫,眼睛眯了起来,身子缓慢地舒展开,柔顺的毛发蓬松,兴致起来围在脚边团团转着,一双明亮的眸子如水般盯着你,似在撒娇。
总是无法拒绝她。
顾倾与微微低头,终是把冰激凌吃了进去。
宋茶当即喜笑颜开,只是这喜还未持续多久,顾倾与就翻脸不认人,正了脸色:“宋茶同学,再吃下去你就犯规了。”
宋茶甚至还来不及把它拢在怀中护住,自己与冰激凌如同牛郎与织女一般,被顾倾与娘娘残忍地分离。
宋茶目瞪口呆好一会,才想起来控诉这种霸道行为,轻声嘀咕:“明明你也吃了就不许我吃。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顾倾与抛出另一个诱惑:“德爷爷邀我们去喝绿豆汤,你是选冰激凌还是绿豆汤?”
宋茶动摇了一会,最后下定决心:“我可以吃四分之三吗?”
“不行。”
“那一半?”
“……”
最后,宋茶只好委屈地伸出小拇指比了比,声音都似乎带有哭腔:“只吃这么一点点好不好?”
许是最后一句话刺中顾倾与的点,他沉默地把冰激凌递回去,泛着凉气的手拍拍宋茶的头:“可要记得你说的话。”
夕阳依稀远去,地面上两人的影子渐渐被拉长,稍矮的影子终于放过冰激凌,只是脚步越来越慢,企图掩盖自己的罪证。
“倾与哥哥,我不小心把它吃完了……”
“没事,下次少吃一杯就好。”
“绿豆汤……”
“都给你喝好不好?”
2.铃铛与传声筒
几年前的某个节假日,宋茶从景区带回来一个铃铛,说是被住持连续几日颂词开光,具有庇佑的作用。
只是宋茶却执意把它挂在顾倾与的窗前。
宋茶与顾倾与是隔着一堵墙的邻居,两人窗户对窗户,小时候宋茶可比现在调皮多了,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掰了一根树枝藏在房间里,一有空就去捅窗户骚扰顾倾与。
那时宋茶可不会乖乖叫他的名字或“倾与哥哥”,各种各样亲昵的外号眨眼换了一个又一个。
小不点,小乖乖,小坏蛋,甚至是小媳妇。
自窗前挂了铃铛,摇铃的线被拉到宋茶那边,她就多了一个骚扰的方式,几乎每个假期的清晨,宋茶准比那些闹钟早个几分钟,把铃铛拉得叮铃作响。
“小坏蛋,快起床了,太阳晒屁股了!”
就像今天一样。
铃铛声如同海浪般涌来,一声接一声就是停不下来,扰人清梦,顾倾与却是早就已经醒来,坐在床边,无奈地捂着额头低笑。
“顾倾与,快起床啦!”
顾倾与起身推开窗户,今天的阳光似乎格外的好,早早就铺撒了一地,偶尔有些调皮落在树梢上,数不尽的波澜在树叶间翻飞跳跃。
窗边的铃铛还未停下,宋茶似乎是才刚起来,发丝凌乱,身上还穿着稍显幼稚的兔子睡衣,黑色的圆眼睛恰好款在胸前,微微凸出,遮住若有若无的春光。
她却没有察觉,上半身毫无顾忌地趴在窗台上,眼睛弯成月牙,用力地向对面挥手。
“顾倾与,我妈留了早餐,快过来吃包子。”
顾倾与喉结轻微上下移动,声音不知为何变得有些沙哑:“好,我马上过来。”
宋茶手微微一顿,面露疑惑:“你是感冒了吗?”
话音一落,宋茶就仿若明白了什么,双手快速护到胸前,淡淡的红晕渐渐在脸蛋蔓延开来,她张了张嘴,本想好好骂顾倾与几句,却又狠不下心,半是恼怒半是羞涩地嘀咕了一句:“大色狼。”
说完,用力把窗户关上。
宋茶特地翻出了看起来最保守的一件衣裳套上,还接了点凉水拍拍脸,觉得脸上不再那么发烫才敢走下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