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两人本于集市觅美食,无意听到街角一处府中传来阵阵优雅的古筝乐声,墨子砚虽是欣赏但也只是出于心上欣赏,若不是她调皮地拉着墨子砚上了房顶去偷看弹琴之人,也不会让两人相见。
弹琴的女子估摸二八年华,粉衣罗衫裙,三千青丝随意地绾起,十指纤纤游走于古筝间谱出动人之曲,远远看去她隐在一片碧色中美得像一幅画。
“日后我的妻子也定要是这样,知书达理,优雅美丽。” “你喜欢她吗?”尚未听到回答,两人便被府中的家丁发现五花大绑地给带了进去。
“慢着,你们绑的是何人?”
偷看小姐,两人一进去定是少不了顿皮肉之苦,巧在被文德馨碰见救了一命。
“小姐,这两人好大的胆子,刚在墙院外偷看你,定没怀好心。”
文德馨拧着眉头看着两人,像是打量什么,苏拂尘想开口解释,旁边已传来不卑不亢的声音:“小姐,请勿担忧,我们并不是好色之徒,只因小姐所弹的红豆思太过动人,一时忍不住想要一探究竟。”
“哦?你竟知我弹得是红豆思。”文德馨蓦地高兴起来,似是找到了知音。
便让家仆放了两人开始煮茶相谈,文德馨不像一般的小家碧玉,易害羞不敢于男子相谈,她善谈行为举止又落落大方,巧笑盼兮间又不失江南女子的温婉与柔美。
两人从古琴材质谈到茶艺再到诗词字画,聊到了忘我境界,若不是天色已晚怕是还得说上好些时候。
可怜苏拂尘虽是丞相之女,但从小被放养什么女孩子家的事情她都不懂,愣是呆坐了一下午喝了一肚子茶,末了她不满地留了一句,这茶有什么好喝的,涩涩的。
“傻弟弟,你怎么什么都不懂呢。德馨小姐泡的茶真的不错。”
德馨小姐。
这才多久,称呼都改了。苏拂尘眉目一拧,不满地鼓起腮帮子。子砚瞧见了,只是笑她小孩子心性。
昏暗的烛光下,子砚眼里斑驳的有些光影,他牙关紧咬:“既然知道,那为何还要嫁给我?”
苏拂尘苦笑,竟是回答不出只言片语。此刻,知道或不知道对她来说已经没什么用了。
四
终究是没有留住墨子砚,大婚之夜他便自行一人睡了书房留苏拂尘盖着红帕子在床边坐了一晚,一动未动,第二日手脚麻木地直接摔在了地上。
可她依旧倔强地从地上爬起身来,洗漱,换装,眼中有泪。
连侍女青萝看着都心疼,这么貌美的太子妃怎么太子就能冷落她一晚上呢?
换装完毕,她同墨子砚一同进宫,轿上墨子砚静坐着,侧脸线条硬朗萧逸。
苏拂尘偷偷地看了几眼,便听他突地冷笑道:“啧,你那贼父教得好,昨晚那么冷落你,今日竟还能陪我一同入宫。”
苏拂尘立马收回视线,不答话。
“不过你这个态度是不错的,以后的日日夜夜你都会像昨天那样。”
“我不会去找你,由你一生囚在我那宫中,如何?”
苏拂尘依旧不答话,脸上笑容得体,没人知道她那心上已经被她所爱的人剜了多少刀。
她爱的人,那么得体,讥讽过后依旧能挽着她的手行走在众人钦羡的目光当中。而她,也能装出笑容,与他演着这场戏,称为众人眼中佳偶天成的神仙眷侣。
爱情,真让人卑微。
苏拂尘不同于她大姐二姐的嚣张跋扈,乖巧嘴甜让皇上皇后都很喜欢她。尤其是见到她那一手煮茶的好功夫更是喜爱。
紫砂壶内青绿的茶水慢慢倒于杯中,墨子砚看着眼眶生疼,饮茶间他伸手在苏拂尘颊旁抚摸着,帮她把耳旁的发拨到耳后,动作间尽是温柔。
皇后见了笑说两人般配得很,感情好。就连苏拂尘都慌了神,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心跳突兀。
却听他声音极低地问:“什么时候学的这手艺。”
“回家以后。”
“你怎么学都不会像她。”他笑,言语里满满地讥讽。
正是学不会,墨子砚便直接把她娶进了家门。
太子府上上下下都知道,唯她一个人蒙在鼓里,若不是听到侍女嚼舌根,她可能要等到两人大婚之时才反应过来。
文德馨入府并没什么名号,对外也不能办酒宴请宾客。但大殿内却是偷偷地张灯结彩,喜庆满园。
有人说,这新进门的夫人可真惨,名不正言不顺的。可苏拂尘却觉得,她可真幸福。墨子砚冒着风险给她一场仪式,那是多大的疼爱。
“青萝,你说大婚之时应送什么给新人?”
“很多啊,金银珠宝什么的,不过我们家乡给新人绣红盖头是最有意义的呢。”
见苏拂尘点头,青萝便张罗着要帮忙绣图案,但被她拦了下来。
亲手绣的才有意义。
青萝劝了几句,着实拗不过她便让她自己来了。看到后来,青萝又后悔了。
苏拂尘并不会女红,拿起针布来有些别扭,可她就是不愿让青萝帮忙,固执地自己上,手时不时地就被针扎得十指流血,看得青萝心都心疼。
十指连心,青萝怎明白比手指更疼的,是苏拂尘的那颗心呐。
在房间里憋了整一天茶不思饭不想的才算是赶了出来,一对鸳鸯,脖颈交缠。
“太子爷大婚那夜,你帮我送去吧?”
“夫人为何不自己去送?”太子爷要是知道太子妃这般用心,两人关系肯定缓和多了。
“他不会想看到我的。”苏拂尘目视远方,轻轻哀叹。
用了心血的喜帕送到,第二日便伴着墨子砚的暴怒被退了回来。
他说,这帕上有鲜血,是何等污秽之物,罚太子妃十日禁足。
苏拂尘拿着被退回的帕子,翻来覆去看了几遍,而后又笑着摇了头:“若真不想要,何必还费心编个理由。”
她骨子里还是叛逆,懒得感受这府中尚未退散的欢喜气氛,带着简单的衣物到山上寺庙抄诗念经去了。
吃斋念佛,心性是好了许多,但闲暇之余她总是会想到府内的墨子砚同文德馨。
与他成亲那么久,他都没怎么开怀笑过。这下,他当是真的开心了吧。
“云英师傅,你说为什么有些事情明明看开了,却不愿放手。”
“有一日觉得痛了,施主自然放手了。”
可她已经感觉到痛了,却终是那么执着。
最后一日,苏拂尘起了个大早准备收拾回府,出厢房的时候却吓到了。前几日还明媚的天,在今日蓦地暗沉下来,大片灰暗的云彩朝着皇城飘来,压抑得人喘不过气。
隔壁房间年纪尚小的道姑吓到了,问她:“拂尘姐姐,这天怎么吓人啊?”
“风云色变。有大事发生了。”苏拂尘逗她:“诶,我前些日子藏你房里的酒袋子还在不?”
“切,姐姐你那是藏吗?住持师傅早瞧见了,不想点破你罢了。”小道姑一边笑她一边把酒袋寻给她。
苏拂尘想来这红梅酿是时候也该好了,便托人去谜诗坊讨了一壶来,一年前她和墨子砚曾约定来年同饮。
虽说时过境迁,两人的情谊已不比当年。但他还是想像当年那样约定一般,无忧无虑把酒言欢。
可下山后苏拂尘才发现,被她说中了,大事真的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