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 南城区 客寻香酒楼
“微臣参见陛下。”
“现在不是上朝,爱卿就不必多礼了。”
在客寻香酒楼二楼偏角的一间包厢内,一位身着黑褐色华服,年龄在四、五十岁的男人正跪在地上,他头戴黑色礼冠,头发黑白相间,低着头恭顺地匍匐在地上。
这位跪在地上的男人的正前方,还有一名与他年龄相仿的男人,这人头戴金簪瑕玉冠,身披一件黑紫色宽袖袍,颌下有整齐干净的灰白短须,脸上有多年来日夜操劳后刻下的皱纹,腰间佩戴着一枚圆环玉佩,说话声音中带着一种久坐上位人的不怒自威,他摆着手让跪着的人站起来。在他身后,左右各有一名中年男人,左边这人浓眉大眼,一张四方脸,一脸络腮胡子,中等身材,手背上有一道伤疤,穿着土黄色的旧布衣,头上用丝条束着头发,看起来就像哪家的看门护卫;右边这人长相虽然也很普通,但表情稳重坚毅,鼻下两撇八字胡,身材也是高大威猛,穿着比较好些的黑武服。这两个男人虽然穿着普通家丁的便衣,但是从挺立威武的站姿与从未放松警惕而一直探听四周的神态,再加上手中各拿一把带红穗绿珠环的宝刀来看,两人绝非普通的泛泛之辈可比拟的。
“谢陛下。”
跪着的人道谢后缓缓站了起来,他仍然弯着腰比称作陛下的男人低一头,并伸手请他坐在厢房内中间一张被金红相间的印花桌布覆盖的圆桌的上座。待这个男人坐下后,他也在坐下男人的招呼下落座在一旁。
“这里够安全隐蔽吧?”
“陛下请放心。客寻香的掌柜是微臣的旧识,他做事谨慎,为人忠厚,也不会打听不该问的事。这次陛下前来客寻香酒楼,除了微臣与陛下的随从,还没有其他人知道。”
“如此甚好。爱卿做事从未让朕失望过,朕放心得很。”
“陛下谬赞,臣惶恐。”
“裴统领,廖将军,你二人先与其他人守在门外,朕接下来要与尚书大人有要事商谈,没有朕的命令,谁都不可进入这个房间。擅闯者朕准许你们便宜果决行事。”
“臣遵旨!”
“臣遵旨!”
裴统领与廖将军二人低头抱拳行礼后向后退了几步,继而转身开门走出门外,然后很小心地把门再次关上,在门快关上时两人再次将手中力气放轻,最后门在几乎听不到多余的杂音的情况下被彻底关住了。
“陛下,恕臣冒昧,不知陛下密令臣准备这个厢房到底是所谓何事?还必须与臣单独在这皇宫之外商谈,臣现在还是觉得回皇宫比较好,这宫外人员繁杂锁乱,万一被一些无礼之徒惊扰了圣驾……”
“呵呵呵,卫燎啊卫燎,你怎么也变得如此叽叽喳喳个没完了?那些宫里的内侍官们就让朕够烦的了,你怎么也这样了?”坐在上位的人正是诺·汉当今的天子,万万人之上的帝王——诺源;而对他毕恭毕敬进言的人则是当今的尚书大人卫燎。皇帝诺源看着自己昔日直言不讳、直爽快语的老朋友也变得畏畏缩缩,小心谨慎,他不由得苦笑起来,脸上的皱纹变得深了许多,眼睛中充满了孤独与无奈,同时他也很清楚,自己的老朋友变成这样,自己本身也是占了很多的原因的。
“请陛下恕罪,陛下乃万金之躯,微臣不得不多加小心啊。倘若万一让陛下受惊,我等怎担待得起。”
“行了,这里是你给朕安排的地方,你只要安排妥当就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其他的疑虑就不要再多言了,还是让朕告诉你提的第一个疑问吧。”诺源有些乏味地说完叹息地闭上了眼睛,卫燎也知趣地不再多嘴,只说了一声“微臣洗耳恭听”后等待着着诺源的回答。
“这次秘密召你前来不为别的,之前交代你的事可有去办?”诺源眼睛没有睁开,大概是有些眼睛酸痛了,抬起右手在眼睛中间轻轻地揉了揉,带着些困意说着。
“是的,微臣已经派人前去西市寻找,若真如陛下所说,应该是可以找得到的。”
“派去的人可靠吗?应梦贤臣的事不宜声张这点我强调过了吧?”
“回禀陛下,微臣派去的人是臣的两个儿子,两人自幼习武,虽上不了什么台面,但交给其他人的话多有不便,只是寻找应梦贤臣的下落的话,犬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哦?你的儿子没和你学治国之道,反而学了武艺?这朕就有些好奇了,你为何要你的儿子学武呢?难道你老了老了,突然也有了一颗驰骋疆场之心了?”皇帝陛下因卫燎的话而睁开了眼睛,顿时起了好奇心,眼睛的酸痛也轻了许多,对这个老友笑着打趣道。
“陛下您也太抬高我了,我一把年纪了还纵横沙场,恐怕还没上马,我的骨头就先都散架了。说来也惭愧,我原本就是打算让我那两个犬子读读书,今后能考取个功名就算给我争脸了。可没曾想到……这,这该让我怎么说呢?这两个逆子真的是气死我了!”卫燎说话的语气中充满了无可奈何与怒火,表情也有些受打击的样子,看来他也没能预料到自己的儿子会变成这个样子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诺源听着卫燎的诉说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陛下为何发笑?”卫燎见了有些不明所以。
“爱卿莫怪,只是你刚刚的脸色简直像是被人欺负了一般,而且还是憋在心里很久无法言说的苦,想你堂堂尚书台的尚书令,却也变得如此难堪,这让朕不由得觉得心情舒畅啊。”
“陛下,臣可是被别人戏耍到快要发狂了,您还心情舒畅?”尚书大人听了这话眼睛一瞪,腰板挺直俯视着皇帝,一副你这是什么意思的样子,“我可是每天被那个小奸贼气得不得安宁,要不是他……”正当卫燎突然想要继续说什么时,他的眼睛正好看到了诺源身上佩戴着的圆环,这个圆环玉佩让卫燎突然惊醒过来,慌忙跪在地上请罪道,“……微臣失言,请陛下恕罪!”
“季青兄,你……”卫燎突然的态度转变让诺源刚带上笑意的脸色再一次黯淡下来,他看着紧紧将头贴在地上的卫燎与腰间佩戴着的玉佩,暗暗叹息一声,又摇了摇头,重新将手放了在眼睛中间。
“爱卿多虑了,朕怎么会怪你呢,起来吧。”
“谢陛下。”
卫燎缓缓起身再一次坐下,腰还是弯着,故意低了皇帝半头,眼睛盯着桌面不敢说话。
“那我们继续吧。爱卿可知道我为什么要让你派人去秘密寻找这个应梦贤臣吗?”
“这个……臣不知晓。不过恕臣斗胆相问,应梦贤臣于史书记载的都是天下将发生异变或者大乱时才会在天子梦中显现,若是贤臣应召出现应当多派人寻找才合适,陛下现在秘密寻找莫非是与梦中得到的指点有关?”
“呵呵,这个,朕也不太清楚。”
“这……微臣不太明白陛下的意思,不太清楚是指陛下已经对梦中所见感到模糊而难下定论吗?”
“并非如此。”皇帝诺源睁开眼睛,看着卫燎不解的表情,诺源的手很自然地摸着腰间的玉佩略微深思了一会儿,最后像是下定决心一般狠狠地地抓住玉佩,语气中带着凝重说道:“卫尚书,接下来对你说得一些事希望你不要泄露出去。朕之所以约你来此不为别的,正是为了这件事。”
“微臣定当谨记圣命,绝对不会与第二人说出今天与陛下商谈的半个字。”
“好。你听清楚了,这个应梦贤臣并非朕梦到的,而是太子梦到的。”
“什么?!太子,这,这不可能啊,当今天子可是您哪!应梦贤臣的梦也应该托付于当朝皇帝才对,怎么会是太子呢?”
“是啊,为什么会是太子呢?难道这就是天意吗?连应梦贤臣都不屑进入诺·汉的当今天子之梦吗?”诺源像是在询问卫燎,又像是询问自己,眼神不知到底看向的是桌面还是看到了自己的将来。
“季青啊,朕自登基以来,虽不敢自诩超古越今之稀世帝王,但朕在位期间也是兢兢业业,争取能够做好一名合格的皇帝。北征苍狼,南平杉云,西讨都莱,东连狄月,虽无法完全安定这些外邦,确实没有一战定乾坤之大战,但也让诺·汉百姓安稳了这二十余年啊。之后养民生,轻徭役,修汉典,训兵卒,虽说也曾犯过一些过失,让朕后悔不已,但也不至于被这样对待吧?”
“陛下之功绩足以功标青史,震古烁今,陛下不必自谦,您为诺·汉所做的一切天下万民都看在眼里的。”
“可梯愚圣殿的四大天神可不这么看啊。太子出生那日,梯愚殿的神谕便同时降临,原以为太子能够得到上天眷顾是我诺·汉之福,可现在呢?随着太子的势力越来越大,再加上最近太子在西征都莱联军的战争中大获全胜,朝中文武大臣越发地亲近太子而疏远朕了。你知道吗?就在昨天,太子手下那个手持匡正剑的符正君,竟然劝我退位!真当我这个皇帝是摆设啊!”
啪!!
圆桌上的茶杯被诺源一气之下拍到了地上,发出清脆的瓷器破裂时特有的声响,一旁的卫燎被雷霆天威吓得赶紧跪倒在地上不得动弹,皇帝脸上怨恨难消,怒目圆睁,连额头上的青筋都暴起了几根,跪着的卫燎都被他的气势所迫不敢冒犯正在气头上的他,同时心中也对太子如此鲁莽行事暗暗叹息。
“吓着爱卿了,赶紧起来吧。一直没有机会发泄怒火,今天在爱卿面前能宣泄一下也能让朕解解恨。”诺源怒火中烧了一会儿终于安稳下来,走到跪着的卫燎身边亲自把他扶了起来。站起的卫燎总算是从诺源的天威中解放了出来,不知是感同身受还是神经过于敏感了,他甚至还听到门外的两位将领也跟着呼了一口气。如此看来,大家的日子都不好熬啊。
二人再次落座,诺源叫外面的人收拾了一下屋子,随后继续他们的对话。
“原来如此,所以应梦贤臣的调查必须秘密进行,否则会让别有用心之人再找一些借口以此为难陛下。不知应梦贤臣之事出了陛下,还有何人所知呢?”
“除了你我二人之外,还有就是太子本人以及太子的心腹姬掖二人。对了,还有你那两个儿子也是。但也不能保证太子不会告诉其他人,尤其是梯愚殿的那对兄妹。”
“臣大意了。早知如此,真不该将应梦贤臣的事告诉我的两个犬子啊。”
“事已至此就不必后悔了,今后让你的儿子小心应对就好了。”
“那么陛下。您是要……”
卫燎用一种不太确定的眼光看着诺源,询问着他是否如自己所想的那样。
“既然应梦贤臣不肯入梦给朕解惑,那朕就只有让应梦贤臣亲自来给朕分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