矛盾(上)

作者:夏西游 更新时间:2011/3/29 11:24:01 字数:0

1、日记

——从昨天的我走向今天的我,你每过十三个小时就会失去一次记忆,这是四年前发生的交通事故的后遗症。很遗憾,你还失去了左眼。请你接受曾经有过这件事的事实。在这里,我写下了你活下去所必须知道的事情。第一,这本日记每天早上请一定要重新读一遍,这是你的记忆,你的一切都在这里;第二,你一定要写日记,当天的行动、会话、医疗记录等,尽量正确地留下这些信息……

……

每日必须重复的事情,这就是千寻的生活。

火村每日都是如此注视着千寻,当天在灰色中苏醒过来,千寻便要坐在书桌前阅读日记里的“自己”,火村能做的也只有静静地靠着门口注视着她。

他目前能做的也只有这样。

——千寻需要靠那本记录下的“自己”找回自己。

当千寻与莲治再一次相遇的时候,他们一起坐在海边的提防上,千寻将自己的日记交给了莲治。

“第三,请尽量避免与他人接触,因为这个病症可能会让你吃苦头,或者有给对方添麻烦的可能性,如果你和某个人相遇的时候,请把那个人的特征和情报准确地留在日记上。”

莲治读完前面作为自我叮嘱的部分,千寻便说道:“一开始,我把莲治军描述成了三点左右就会来车站,穿着校服,身体搜小,岁数比我大的男生。”

“岁数比你大?”莲治好奇地问道。

但是,当千寻转过头看着他时候,他突然明白了。千寻说:“因为我的时间,在四年前就停止了。”

“啊,是这样啊。”

“休息日的时候会穿着便装。在三点前相遇的话,我就会认不出你。”

“是这样啊。”

这时,莲治正准备翻开笔记本的另一页的时候,千寻突然出手挡在日记薄上,“你只能看到这里了。”

“啊,对不起。毕竟是日记嘛。”

但是,“不,这就是我自己。”千寻如此回答道。

诶……?

“十三个小时,这是千寻能记住的时间。”像是为了能够让自己深切去体会千寻这个“自己”一样,在傍晚那即将逝去却显得浓腻的红色中,莲治轻声喃喃。

接着,一同走在海边沙滩上的千寻又解释道:“早上七点起来的话,到那天晚上八点,我还能持有那一天的记忆。但是,在那之后,每过一个小时,就会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地消失。到晚上十二点之后,就会忘记到早上十一点为止的记忆。然后再翌日的早上七点,直到前一天傍晚六点为止的记忆就会消失。”

“那么,早上起来的话,和我相遇的事情就全部……”

虽然莲治如此担忧着,但是千寻却微笑着转过头来说道:“不,我会记得的。”

“诶?”

“我会回想起重要的事情的,不断地,不断地……如果能想起来的话,从哪个时候开始,接下来的十三个小时里,我还能记住这件事。”

被海水浸湿的沙滩留下彼此的脚印,莲治走在千寻的身后听千寻继续说着。

“到晚上九点我会读日记,回想过一遍重要的事情以后才会睡觉。这样一来,就算天亮了,我还是能记住它们。不仅有和莲治君一起玩过的事实,还有我患有记忆障碍这个事实。现在我的生活很平静,又不去学校,也没有能称为朋友的人,我真的无所事事。只要在车站发呆的话,就没有什么应该去记住的事情了。”

千寻几乎是冷静地说着自己的事情,无论是在被即将落幕的夕阳所染红的海滩上,还是他们一起走在幽怜而孤寂的夜晚街道上,千寻的声音都宛如穿越在时光里的呢喃。

默默听着的莲治,却无法站在千寻的身边,只能静静地跟在身后。

但是,突然千寻转过头来,依然是不曾改变的语气,“我没有活着的价值吧?如果放下一切的话,我会很轻松。”

“没有那回……”

莲治想要反驳,但是千寻冷冷地打断了他,“因为我什么都没有,所以我的目标就是尽量活得不给别人添麻烦。但是,那也是很难的。只要还活着,就会给他人添麻烦,然后我还会很无情地把给别人添麻烦了的事情都给忘记掉。”

“莲治同学……接下来,我就开玩笑了。”

千寻用冷静的语气所说的“玩笑”,让莲治感到吃惊的同时又感到了不安,“玩笑?”

……

2、邻居——“再会”

“我回来了。”

“你回来啦。晚饭做好了哦。”

当莲治回到家中,迎接他的是正端着一盆热气腾腾的火锅的“少女”。

说是少女,那是因为单从样貌来判断,实在无法辨认这名女士的年龄,虽然穿着家庭妇女惯常穿着的围裙,但是被一头深绿色披肩头发衬托出的戴着眼镜的脸让她多了一分妙龄少女可爱的感觉。

“说起来,莲治,目标志愿的调查已经发下来吧?”

正在一起吃着晚餐时,她对莲治问道。

“你怎么知道的?”

“料理教师里听那些妈妈们说的。真早啊!你还只是个一年级学生的说。”

“嗯。”对此,莲治只是淡淡地回应着。

“你写什么了?”

“我不知道。”

“莲治的话,只要写自己想做的事就好了哦。”

“如果我能决定下来的话,我也不会烦恼了。”

听着莲治正一脸愁眉的样子回着她的话,她轻轻笑了一下,然后又说道:“对了,过会儿我有件东西想要你送去久濑先生那里。”

提到久濑先生,莲治原本毫无表情的脸突然有了生气,“久濑先生回来了吗?”

“嗯。”看到莲治如此期待的样子,她微笑着回应着,“炉子上的那火锅时分赠给他的,帮他送去吧。”

“嗯!”

……

饭后,莲治端着当做赠礼的火锅按响了久濑先生的门铃,“叮……”

“久濑先生——”

从门内出来的是一个束有短式马尾辫的男子,出门看到莲治便打招呼道:“哦!这不是莲治吗?”

“好久不见了。”莲治微微欠身,寒暄道。

但是,久濑却拍着莲治的头笑着说道:“还是和以前一样小个子啊!”

这样取笑着,“你有好好地吃饭吗?”

“三个月不见,第一句话就说这个吗?”

不过,久濑却完全无视他的抱怨,因为他已经看见莲治手里所端着的食物了。

“哦,和平时一样的分赠品吗?”

“是的,妈妈让我转告请用的。”

“谢啦谢啦。”

久濑将莲治手里的火锅接了过去,对着火锅自语道:“今天的菜肴会是什么呢?”

这时,莲治问道:“请问,我可以进去吗?我有事想找你谈谈。”

不过,“好啊,床上有没穿衣服的女人,你也无所谓吗?”

久濑却这样回答道。

当然,才十五六岁的莲治对这种事完全没有应付的能力,他完全是反射性地弹开了身体,慌慌张张地欠身行礼,“打扰了。”

虽然这样准备作别,但是久濑却笑着说道:“没关系的,我们是不介意的。”

但是,“我会介意的,还是免了!”

看着莲治害羞而不知所措的摸样,久濑也不再逗他,转而微笑着说道:“说得也是啊。”

随后,“有烦恼吗?”

这样用轻松而温柔的语气问道。

莲治回答说:“不,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那就好。下次我会带礼物去拜访的。”

“火锅吃完以后,请放到我家门口。”

“一直承蒙照顾,谢谢你们了。”这样说的久濑完全不似刚才轻浮般的语气,相反非常认真,而且伸出右手,向莲治示意感谢。

“晚安,莲治。做个好梦。”

莲治也伸出手与久濑相握,“欢饮回来,久濑先生。”

……

3、矛盾——“日常”

“我走了。”

踏入早间的晨曦,明净而柔和的光线将世界照得一片清爽。甚至莹亮的光束穿过天空,都是如此清晰可见。“一路顺风。”

走在这样的世界下,莲治迈向了去学校的路途。

走在一如平常不曾改变的路途中,继续着一如平常不曾变化的日常生活。

——与平常没有区别的和平的每一天,我能这么想,是因为我能记住平常的生活。

——昨天见到了久濑先生我很高兴。那也是因为我记得久濑先生的事。

然后,便是到学校,走进教室,上课。

——但是,千寻生活过的日子以及相遇的人,十三小时后就会从她的记忆里消失。

——我只是因为想要见到她这种单纯的感觉而去和她相会。

——但是千寻她如果遇到我这样的陌生人,总是要做好心理准备才行,她一定会感到不安吧,也会感到害怕吧。然而……

“明天见。”

“嗯,明天见。”

每次分离时,这句“明天见”对彼此却有着不同的意味。

——我只是因为满足了那种简单而单纯的想法后,所做出的结束的告别。但是,对千寻来说,又意味着什么呢?

——我真的可以用这么轻浮的心态去面对千寻吗?

“如果你想待在千寻的身边的话,就做好觉悟吧。”当时火村先生是这样对他说的。

——那么,我这样不就只是一直在对千寻撒娇吗?

雨……毫无征兆的雨,在昏暗而低沉的天空中“唰唰”地掉了下来。

明明早上还是大晴天来着。

这么大的雨,“今天她应该不在……”

抱着这样的想法,莲治直到天黑之前都独自坐在教室里看着小说。

……昨晚。

“从这以后,我就开玩笑吧。”千寻这样说道。

“玩笑?”

千寻小酌般轻笑一下,“我每天都在 想,要怎么做才能不给任何人添麻烦就消逝而去,”这样说着的千寻,不知为何在当时的莲治眼里竟然慢慢地暗淡下去,“但是,我想着想着还是放弃了,我不是怕自己消失,”暗淡得千寻所剩下的似乎只有那本装着她“自己”的红色日记薄了,“因为这种害怕的感情也会消失,只不过……”

“只不过……”

“我真正害怕的事情,并不是在自己的记忆消失,而是从大家的记忆里被忘却。”

说道最后,那本仅剩的日记竟然消失在一片虚无中,“原来如此,想不到,我还真是个胆小鬼呢。”

……

“玩笑……吗?”望着窗外灰暗云涌的天空,莲治喃喃着。

——我真的不能为千寻做点什么吗?

——骑士为了保护公主而作的事情……做点什么,让她能高兴的事情……

记得——

她曾说过:“我有个梦想。”

“梦想?”

“我想写个故事,不管是什么都好,我想由现在的自己去创造这个故事。”

对了——

窗外电光闪过,莲治终于知道自己该怎样做了,他从座位上站起了身体。

……

4、约定——“想法”

第二天,天空已经放晴了,虽然仍有水洼停在路边,但是明朗的天空里早已没有乌云暗涌大雨倾盆的迹象了。

当莲治疾步跑到他们相会的火车站时,并没有看到熟悉的身影。

相反,坐在那木凳上是一个中年男人。

——火村先生。

“火村先生怎么会在这里。”

“我是带口信来的。”火村这样说道。

“千寻得了感冒,今天不能来这里,想跟你说声抱歉…的样子。”

“她不要紧吧?”莲治紧张地问道。

“只是普通的感冒而已为了安全起见,今天禁止她出门了。”

“是…这样吗?”

这时,火村突然盯着他,问道:“昨天…为什么没来?”

“约好了的吧?明天见。千寻那家伙,直到半夜都一直在这里啊。”

啊!想到千寻独自坐在光束不能照见的阴影里,安静得孤独而寂寞,莲治的心狠狠地抽动了一下。

“千寻不能维持记忆,但是她一定遵守那种约定的。‘明天见’,对她来说,是当天的自己和其他日子里的自己相联结的重要的约定。或许她很高兴吧。就算我过来接她,她还说和你约定好了不肯走,真是顽固啊。”

火村的话,如同一把利剑深深插入了莲治的心里,他捏紧拳头,心里责备自己万般不是。

在雷雨交加的夜晚里,在冰冷潮湿的夜晚里,千寻仍然独自坐在木凳里,独自遵守着约定,独自等待着。

“因为千寻不能对自己的存在得到确证,对周围的人说的事情不管是什么都会顺从,看来她还保留着那种像正常人一样的感情啊。”

——我…居然不知道千寻会有这种想法。

然而,火村却……“这不是你的责任。千寻不能在常识上随机应变也只是说明了,我没有做监护人代理的资格而已。”

望着白云飘渺的天空,火村的声音也显得虚无而伤怜,或许更带着深深地自嘲。“没错,仅此而已!”

……

早晨,太阳会从东方升起,正如景一样,会在这条街上跑过一样。

这是属于她的晨练。

明亮而清爽的晨曦,将她的汗水照得晶莹。

“啊,哥哥。”

这时,跑到学校的她,正好碰到坐在内庭里木质座椅上的紘。

“哟,一个人晨练吗?”紘喝了一口刚打开的绿茶饮料,转头惫懒得向景打招呼道。

“不,大家动作太慢,我吧他们甩掉了——给我喝一口。”

说着,便径直从紘的手上拿走了绿茶,“话说你是怎么了,今天那么早?”

一边这么询问着紘的她,一边咕噜咕噜将罐中的绿茶送进了嘴里。

“我凭借毅力完成了原稿,刚送到了编辑部。如果一睡下去的话,就爬不起来了,所以就想着是不是直接去学校。”

“你是吹的哪阵风?”

能这么勤快地赶来学校,景倒是头一次看到这样的哥哥,“春天要下雨了?”

——甚至还这样揶揄地比喻道。

但是,接过已经喝好的景手里的饮料瓶,紘却欠揍得说道:“我可不敢保证上课的时候我也醒着。”

就这样,景双手立刻叉着腰大声斥道:“那还有什么意义!?”

紘却完全不去理睬景的斥责,举起绿茶准备喝的时候,却发现……“你竟然全都……”

拉罐里早已空无一物了。

然而,景已经跑步离开了,唯独从空气里传来她留下的声音,“不过,对你的努力,我还是很赞赏的。——辛苦了,哥哥!”

对此,紘只好一脸无奈地笑道:“搞什么哦。”

……

比起坐到闭塞的教师里,还是选择了空旷而清净的楼顶。

紘独自坐在楼顶的边缘,双腿掉在空中,夸张地打了一个呵欠。

就在这时,一团柔软而让人联想到性感的东西挤在了紘的后脑勺,然后传来一个女性的声音:“猜猜我是谁?”

待紘正要反应的时候,两只手又分别从左右的方向各自盖住了他的眼和鼻口。

“快说我是谁!”然后,那女性的声音再次催促道。

而脸部被完全盖住的紘哪里还有回答的机会,就连呼吸都困难了起来。

好不容易将那双催人命的魔手推开,紘才贪婪地吸足了救命的空气。

只见紘一副困扰而痛苦的表情所对上的乃是一脸快乐而欢笑的……

随即,他大叫了起来:“你这家伙!”

“别生气啊,这时平时常开的可爱玩笑不是吗?”对于紘的大叫,宫子则却是振振有词。

但是哪里能不生气,“普通情况下的话应该只会捂住眼睛吧?”

但是,宫子却扭过头,叹口气说道:“普通一点的话,就没什么意思了。”

当然,紘依然叫嚣着,“我怎么能因为你这番话而被你杀掉!”

不过——

“不过,广野君你能在这里真是太好了。”

宫子突然变化成的可爱语气,让紘也立刻安静了下来,问道:“为什么?”

“因为……如果广野君不在的话,”突然,原本可爱的语气完全便得霸道而僵硬,“这秘密地点的锁是打不开的。”

“啊…是吗?”结果完全被她骗了。

“我说…你能把那个钥匙给我吗?”看到紘手里能打开楼顶大门的钥匙,宫子又问道。

“不行!”紘干脆地拒绝,“这是老姐为了庆祝我入学而给我的珍贵的纪念品。”

“那么给我备个份也可以啊?”

“我怎么能把我独享的珍贵的地方交给别人?”

哼……?看来他是真的不打算让步了。宫子到也不以为意,想了想,又笑着问道:“说起来广野君,今天的工作呢?不快点完成原稿的话,会不会被编辑拿去当牺牲品?”

“如果是那样的话,我就不会来学校了。”

虽然紘的语气仍然有较劲的味道,但是得到这样回答的宫子并不介意,而是一边说着“那么,我们走吧”,一边拉起紘的手,便朝门口跑去。

“等…等等!要去哪里?”

这时,奔跑中迎风的宫子转过头说道:“去这里以外的地方。”

“别…的…地…方。”这样一字一字说话的宫子,竟然如同奋力飞向天空的鸟儿一般充满期待与神往。

……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大小:
字体格式:
简体 繁体
页面宽度:
手机阅读
菠萝包轻小说

iOS版APP
安卓版APP

扫一扫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