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从指挥室内出来,黄色蛞蝓加快悬浮水晶板的运行速度,在最短的时间内重新回到了那个会场的阴暗角落,因为此刻那个像是洋娃娃一样的人类女孩依旧是呆在那里,就在之前和它分开的位置,像是蜡像一样一动不动,可刚刚被她自己搞乱的脑袋直到现在还是翘着呆毛,从背后看起来真的是颇有喜感。
很难想象被一个文明尊称为“女皇”的存在实际上竟然是这个样子,也不知道黑域帝国她的那些莫名其妙的崇拜者会不会对此感到幻灭……
不过从一开始她就是这个样子吧——她可能是蓝月帝国军营里陪你并肩作战的生化特种兵,伴着士兵冲锋陷阵的自律型战车AI,医院里24小时陪着医生动手术的医用机器人,组成发动自杀式攻击的导弹指挥系统的一部份,或者……
是个处在王座之上遥不可及的女皇,一个美好到疯狂和混乱的梦和理想。
可眼下这个似乎无所畏惧的女皇却站在那里浑身颤抖,看不出她到底是害怕还是激动……
她到底是察觉到了什么?
黄色蛞蝓很确定这个蓝月的皇帝发现的绝不会是和它察觉的是同一件事,因为时刻被星联部队监视的她根本就没有机会也没有工具去扫描那个“黑崎纪子”的人类大脑,而她在这里其实也不过是个被某人玩弄的棋子而已……
如果那个黑崎纪子的记忆全部是真实的话……虽然它很期望那些记忆全部是编造的,因为它根本就无法理解,一个种族竟然会对自己进行大屠杀,简直就是把自己的同胞全都当成献给神的祭品,就那么毫不犹豫地舍弃掉了……这样的文明……
实在是太野蛮了!
可蓝月就和星联一样,就连她这个皇帝也都是被强拉到这个人类星球的异星龙套演员,而能够设计这一切的存在,恐怕她永远都不会找到,因为在这里察觉到这一点的,只有那在最最偶然的情况下,以针对蓝月帝国为起点,却一时脑子发烧,最终跨越无数理由和风险找到真相的它!
这样的概率……
黄色蛞蝓真的是很想笑,疯狂的想笑……
因为从概率上讲这其实是不可能的!可它竟然真的察觉到了不该察觉到的事情,而这一切,都是因这个魔女而起……
所以,它现在必须要告诉这个尚被蒙在鼓里的当事人:
你,蓝月帝国的女皇!
被骗了!
就和我们星联一样!
被某只伪装成羔羊的狼彻头彻尾地给骗了!
你们蓝月帝国养了一条会吃掉自己的毒蛇!!
“魔女,你……”
可是还没等它说完,银发的女孩突然转过身,一双冰蓝色的眼睛死死盯住了它,此刻从那双冰封中的眸子中显露出的,是一种近乎崩溃的杀意。
她疯了!?
一双本来看起来嫩的不像话的手抓住了黄色蛞蝓的脖子,细手的皮肤深处紧绷的肌肉眨眼间就在黄色蛞蝓的颈部掐出一个环形的深深沟壑,她并不是很长的指甲更是深深陷了下去,锐利地划开了拉纳姆蛞蝓柔软但依旧充满韧性的的皮肤黏膜。
“你……”
煌试着再吐出一个字,可它的气管已经完全被那双手挤压到闭合了,拥堵的血液在毛细血管的中聚集,它甚至可以听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以及那血管中正冲击着阻塞点的血液,失败回流的血液慢慢挤压着它的心脏,冲击着瓣膜……
不会有人注意到的,毕竟这里是个无人的角落,像是人类一样喜欢凑热闹的种族还是挺少的,而且这边看起来就像是星联议长的助理在和自己的上司亲密地谈话,根本就不会联想到那个魔女正试图在会场里试图空着手直接杀死它。
黄色蛞蝓的四颗眼睛都开始变大,拥堵血液造成的压力迫使眼睛处的血管不断膨胀,眼球似乎下一秒就会在喷涌的鲜红中破裂爆碎,变粗两倍的血管在煌的脖子上随着心脏跳动时隐时现,似乎那里此刻又长出了一颗肥大的心脏,但这时候它却一点都不害怕,而是平静地转过头,看着那个魔女此刻死寂无神的眼睛。
真的是疯了……
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蛞蝓的大脑开始充血,而视野也开始变得模模糊糊。
啪嗒——!
“呃!”
水晶板上的自卫武器终于启动,压缩后的空气像是炮弹一样吹飞了那个正攻击自己主人的魔鬼,让那个发狂的疯子像是被子弹命中一样倒飞出去,狠狠砸在她身后的墙上。
“停止……咳!快停止攻击!”
虽然血液循环重新恢复顺畅,但那之前被困在脖子上的血液瞬间的流动依旧是给黄色蛞蝓带来了一种几乎要倒下的眩晕感,可它依旧是即时对水晶板的武器系统下令。
但还是迟了……
身下的水晶板最后以近乎自毁的方式重新调整了空气炮的攻击方向,但此次这次全功率发射的压缩空气还是倾斜着推着墙壁旁银发魔女的身体,强劲的气流让她在在墙壁上一边翻滚一边滑动,然后从墙壁边缘直接飞了起来,撞进了拥挤的会场里。
代表们惊讶的起身躲避,但没有一个人试图接住那个飞来的“议长助理”,毕竟这关它们什么事?它们只要保护好自己就行了,在这个战场上你早上拯救的异族可能晚上就会把子弹打入你身体。
女孩撞在闪开的代表的座位上,又被惯性再次弹飞,身体在代表们面前的桌子上划过,又撞飞了一块星联特别准备的有着“异星风情”的木质座位的椅背,那干脆的断裂声根本就区分不出那是女孩骨骼折裂声,还是破碎木头的呻吟声。
多次的闷哼声后,少女终于被卡在了歪曲木头的夹缝中,强劲的惯性作用终于被不断的撞击消耗掉,可是女孩现在已经被木刺和擦碰搞得遍体鳞伤,不过……这其实算不上什么,最大的伤害在压缩空气命中的一瞬就已经完全展现在她的身体上了。
还活着……
可会场最前面的艾欧只是稍稍扭了下头,微微瞥了眼会场那突然混乱的一块,坐在那里轻轻摇了摇自己的尾巴。
这是她的命令,只要她没有撤销或者真的面临致死性的伤害,那么它就会一直忠诚地遵循下去。
因为它相信自己的创造者,永远永远地相信她……
“哈哈……”
碎裂的木堆中,衣衫不整的女孩捂住自己正流血的脑袋,突然笑了。
包围她的种族代表连连后退,属于生物的本能告诉它们这个似乎已经重伤到完全无法动弹的人类依旧是极度的危险,甚至可以说是在它们的脑海中拼命地呐喊:“快点逃!快点逃!!”。
哪怕她看起来似乎整个身体都要散架了……
“哈……”
银发的魔女伸出手,抓住了旁边一根几乎要被自己装断掉的木质扶手试图把自己撑起来,随着她开始动作,更多殷红的血液开始从快被扯烂的黑西服中渗出来,一滴一滴地滴到地板上,溅出骇人的血花。
咔啪——!
“呃!”
扶手被已经布满伤痕的手掰断了,女孩脱力地倾斜着倒在了旁边的过道上,双手撑地,吐出了一口带着像是内脏碎块一样东西的血液后,终于又在所有人面前摇摇摆摆地站了起来。
血液正顺着她的脚步在疯狂地流淌……
“都看我干什么啊?你们继续继续,不要管我……”少女抬手擦了擦自己狼狈的脸,却让那从额头上留下的血液直接染光了整张脸,看起来更加骇人,“开你们的会去!没见过死人吗!?”
女孩苍白的脸被从擦伤中渗出的血液一点点染红,就像是颜料一样。
可怕,或者可怜。
不过那也只是对于人类而言……
在这些外星代表看来,一个人类的女孩的死亡,就跟看着一个天天蹦踏的小鹿被猎枪的子弹打死没什么区别,不过只是户外狩猎而已,可能就只是找找乐子,体验一下属于猎食者**。
对待异族是不需要怜悯的……
只不过,这个笑容似乎都要坏掉的人类女孩却让它们产生了一种隐隐的不安……
她才是最危险的猎食者,而这里的所有人都会是她的食物,那疯狂的笑声里已经写满了对弱者讥讽,不过,那也可能是对她自己存在本身的讥讽。
警惕目光的聚焦中,女孩脱下了自己的西服外套,一把甩到了旁边那个一直死盯她的章鱼头外星人脸上,露出了下面贴着身体慢慢显露红色的白衬衫,咬着牙抬起左手,伸到衣服里,猛地拔出了一枚沾着血的铁钉,随手丢到了地上,似乎是非常镇定地走出了代表们的包围圈。
那个章鱼头外星人慢慢伸出自己深青色的爪子,摘下了头顶那快变成破布的西服上衣,但是上面几块血斑已经站在了它脸上,可是它没敢发火,毕竟眼前这个人类可是星联议长的助理,按理说是一个说有权没权,说有权有权的存在。
可太奇怪了,为什么议长助理会被打飞到这里?
而且在星联的会场上发生了这种事为何到现在还没有安保人员出现?这是在是太不正常了!
刚刚不是明摆摆地有个人类被袭击了吗?
为什么议长先生的助理会变成这个样子?
它们都转头看向了那个正处在主席台的星联议长,眼神中充满了疑惑,可是对方也是依旧毫无反应,只是看着女孩的身影在所有种族代表的注意中摇摇晃晃地慢慢走入会场角落,从裤角流出的血浆地板上留下长长的鲜红足迹……
“我们接着……”它终于说道,可又顿了一下。
“不,暂停会议,30分钟后重新开始,我们各自的理由已经陈述完毕,我希望你们能借助这些时间想一下最后把票投给谁。”
煌看着那个一步一顿去而复返的魔女,血液正从她的嘴角留下,只不过……这次是她自己的,而不是倒在她屠刀下的那些异族。
就感觉不到自己的疼痛吗?
担心那个杀不死的魔女干嘛……它这是……
捂着自己断掉的手臂,哪怕血液在脚下形成了血泊她依旧在向着它渗人的笑着,不过,那笑容……真的是她发自内心的……
绝望!
在它离开的一刻钟里……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我说,你讨厌我的吧?”她慢慢走了过来,看着煌的四颗还有些水肿的黑色眼睛,单手抚摸着它颈部那之前被掐出沟壑的紫青。
黄色蛞蝓感到了自己脖子上微微的刺痛,似乎是有一柄冰冷的刀在上面划拨着。
“之前……我确实很讨厌你,咳……!”黄色蛞蝓默默看着魔女的血液沾到了自己的身上,但是它却不觉得眼前这个狼狈的家伙有多可怕了。
“咳——!”女孩也咳嗽了一下,不过她吐出来的却又是地上的一潭血。
“咳咳……咳!”伸着手茫然地擦着自己狼狈不堪的脸,试图把自己嘴上的血液擦去……
血沫带着铁锈气息血腥味,疯狂的让这个角落的空气变得令人窒息……
但此刻,那个把整个宇宙都搞得乌烟瘴气的魔女,给它的感觉竟像是一个躲在屋子里发抖的普通的小女孩一样,需要有个人去陪着她……
因为她孤独,却又恐惧着。
“那么……我请你……”她轻轻扭着煌的触角,把黄色蛞蝓的一颗眼睛转到了自己的眼前,“在这里……”
“杀死我。”
煌的表情再次僵住了。
因为她……
是认真的,没有在说谎。
绝望到想死在这里……
恍惚中,煌似乎看到了一个可怕的影子把镰刀抵在了魔女的雪白的脖子上,而一滴滴血花正从黑暗刀刃上缓缓流出。
可这一次那却是在现实中并不存在的赤红血液……和地上那随时可以大规模机械生产的血液不一样……它们……
来自于灵魂。
“我输了呢……哈……”魔女笑着说道,可那声音不再渗透着一贯疯狂,却带着一股安心的宁静,似乎是一个死者正对着朋友交代着自己的遗嘱,安静地等待着死神的降临。
“有人这么明目张胆地给我挖了个坑……可我竟真的傻乎乎地跳下去了……”
“我以为自己的会赢的……可是我没想到啊……哈哈……”
“直到现在才发现呢……”
“我真的是……太蠢了……”
“无论是硬币的正面、反面还是作为第三条路的侧面,都只有一个字呢……”魔女摸着煌的额头,似乎眼前的不再是一个似乎很恶心的外星生命体,而是一个挺可爱的小动物。
“你知道是什么吗?”魔女一边笑着,指尖一边蘸着自己的血液一边在黄色蛞蝓的脑袋上画了一个圆,然后又把这个圆的内部涂满。
“其实三个面写得都是‘死’哦……”
“我……”
“彻底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