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勋爵向迪恩,菲林打开了他的话匣子,他的人生与他家族的历程也在脑中重新回放起来。
奥尔芬斯家族是法兰特的第一家族,在1046年共和国军队大举入侵之下,本来就已经疲于应付东诺威帝国的诺威联合无力抵抗,只得撤离了故乡法兰特,在帝国重新统一后,由于被其他各地家族势力的不容,只得过起了寄人篱下的生活。
因为奥尔芬斯家族在内战中支持东诺威帝国(这种行为被认为由此诺威联合出卖了法兰特),皇帝便把奥尔芬斯家族由公爵提升至勋爵(国家认准的,特殊地位的爵位)作为补偿。
虽然是势力纷争中唯一一个享有国家殊荣的家族,但是帝国提升勋爵的目的只是为了借机“挽回荣誉”对外扩张,而且作为勋爵的奥尔芬斯家族义务变得更为沉重。
而然,因为家族本身的实际地位没有丝毫的改善,奥尔芬斯一族依然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因此被人们称为“落魄贵族”。
在十年会战结束后,奥尔芬斯家族终于得到了自己的安身之所,查尔斯·奥尔芬斯作为家族第一代勋爵,住进了这个刚刚被战火洗礼的地方。
他幼年时便受到了严格的家庭教育,天资聪颖,成绩优异。但即便如此,因为没有刻印,他在魔法的应用上却是一个吊车尾,在这个魔法就是一切的国度里,他的学生时代就饱受他人欺凌。
到了高中,却像是被命运开了个玩笑,他遇到了艾琳·阿特尔,一个学习经常挂科,但是治疗魔法运用却被人认为是军用级的天才少女。由于阿特尔家族是公爵中势力最弱的一支,因此便和奥尔芬斯家族惺惺相惜。
他们从此结下了命运的红绳,尽管追求者不断,但在18岁时,艾琳依然嫁给了查尔斯,虽然很多人相信这是一场政治婚姻,但是这其实是两个年轻人自主选择的结果。
“当时你们的妈妈经常会向我请教问题,我向她询问魔法,不知不觉就好上了。”车里,勋爵这么打趣的对他的孩子们说。
十年会战开始前,查尔斯被父母寄予厚望,便为了家族领土加入了101大队(在战争中战果显赫,后来被称为黑色收割者,共含有1000个连队),而艾琳作为妻子,由于治疗魔法炉火纯青而加入了治疗部,随后两人便投入了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中。
查尔斯的枪法十分优秀,但是由于没有刻印,所以他用不了黑星的魔弹,只当做手枪来使用,一直使用老式的单发狙击步枪。而艾琳由于强大的魔术实力,被任命为战线治疗师,她在离前线不到两千米的地下诊所把帝国的人力损失降到了最低。
在安特拉斯战役中,查尔斯在参加巷战时不幸被对方的魔导狙击手一枪击中左肩,被战友亨利抢救回来时已经因为失血过多而休克。
艾琳闻讯后,不顾上级的命令拼死救回了丈夫,这一行为却让帝国军承受了更多的伤亡,她因此受到了处分。
而然在帝国军快要彻底控制了阿斯特艾尔时,共和国军为了报复,便偷袭了帝国军的治疗部,尽管负责保护医疗设施的护卫队被打的只剩下查尔斯一人(他因之前的负伤而撤离了前线),但他还是凭借优异的枪法击毙了绝大多数的袭击者,保下了治疗部,剩下的敌人不是受伤被俘,就是逃走后被后续部队赶上并歼灭。
但是,在主治医生艾琳救治一名受伤的幸存者时,却被对方被一枪命中左胸,当场倒在了诊室里。
她的魔力回路严重损毁,从此无法使用魔法,而且得了心脏病,会不定期发作。
查尔斯在那一天后在战场上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冷血而残酷,他在那个尽忠的共和国魔导士的身上提取了他的加速刻印,连接到了自己的身上。
它的主人的胳膊已经被查尔斯打断了,现在正毫无尊严的躺在墓场里,眼里充满着无奈与憎恨。
在最后的索尔战役中,查尔斯自愿端起了步枪上了前线,用他临时得到的能力疯狂屠杀,在亲手击毙了最后一个守军后,他已经在十年会战中把数百的人送进了地狱。
艾琳从此被送进了军医院,那本来应该是她工作的地方彻底的囚禁了她的人生,由于魔力回路被破坏,她实际上已经无法被治愈,查尔斯带着她不停的转院,最后在亨利工作的第一军医院接受了治疗。
而查尔斯却因为艾琳一意孤行的救助,守军只剩他一人,妻子被打成重伤,还有最后他因愤怒而进行的杀戮而饱受折磨,这一切都成为了他无法医治的心病,就算知道病因医生也无能为力。
他退出了军队,在曾经数满黑色十字架的地方盖起了自己的房子,以及伪印者的经历,让很多不了解他或者怀有敌意的人结合他的背景大做文章,对他进行加倍的诽谤。
他不在乎这些,只想与那些无名的亡灵们一起安静的生活,在战争过去后的二十年里,他的父母也相继离开了人世。
在艾琳的要求下,他最终跟她生下了双胞胎迪恩与菲林,虽然这让她的身体更加虚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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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车里,迪恩和菲林沉迷于父亲的过去里无法自拔,那波澜壮阔的故事让他们遐想连篇。
勋爵没有完全坦白自己的过去,他没有说艾琳受伤的真正原因,也没有说自己的杀敌数量,只是简单说了一句“妈妈受伤了,爸爸在战争中带走了很多人的生命。”
他不想让孩子们知道自己和艾琳的过去,是为了不想让他们留下心理阴影,更重要的是,他不想让孩子们看不起他——他已经很自卑了。
“嗯……我觉得爸爸做的没有错。”菲林首先开了口。
满脸惊讶,让勋爵又开始在后视镜里看他的孩子了,他不敢相信孩子刚刚说的话。
“是的,菲林说的没错,爸爸!”迪恩顿了顿,“伤害了家人的人,是无论如何要付出代价的。”
“虽然爸爸是进了别人的土地,但那也是贯彻自己所有的责任,而且,”菲林从来没有这么让勋爵在她身上看见艾琳的影子过,“而且,妈妈今天和我们说过,爸爸的压力太大了,到了今天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不用伤心!”
勋爵内心五味杂陈,不知该说什么好了,但有一点可以被肯定,他被他的孩子安慰了。
他们就这样回到了家,这短短一天发生的事,让勋爵如此真切的感到自己想永远的呆在这里,虽然,这已经不可能了。
在接下来的三个月里,他每天都会带孩子驱车前往医院,和艾琳聊着他们的日常生活,每每这时,艾琳就会开心的笑着,而勋爵的内心也会得到治愈。
他一直没有勇气向艾琳坦白她的病情。
三个月后,时限到了,艾琳被要求从503里撤离,这一天勋爵没有带迪恩和菲林过来,他一直在边上看着,偶尔还会帮助医生搬运器械。
『疗养型治疗』是个军用术语,代表着医院放弃这个病人,让她回家,等出问题了再来,只把名字记录在医院名册上。
在帝国又要物资紧张的今天,放弃上一个战争功臣外加贵族的亲人是如此随意,让人心碎。
“医生说你的病情稳定了,可以不用再住院了,我来接你回家,孩子们都在家里等着呢。”勋爵心慌意乱,连珠炮一般地说着,生怕艾琳插一句话。
他对于医院的决定无能为力,但又害怕艾琳会对他进行诘责。
但是勋爵的夫人却始终挂着温柔又苍白的微笑,缓缓的说着:“是的啊,孩子们还在等着,我们得快点。”
她没有回答勋爵的前一句话,是为了不想再让这个可怜的男人再被他自己的内心所折磨。
早在勋爵第一次来看她的那刻起,她就已经从他的表情预读出了坏消息,而这三个月治疗强度的逐渐放低和勋爵的日常探望则让她坚信了自己的判断。
她对今天的结果没有一丝愤恨,早在十年会战她不听他的劝告,救治那个共和国魔导士时,她就已经做好了相应的心理准备,但是她的男人却把责任都背负到了自己肩上,她感到十分无奈。
被勋爵背着,让艾琳的思绪飘回到了从前。
“艾琳,他是个敌人,你很重要,我们不能太仁慈,以免出现不测啊!”查尔斯一脸焦虑的劝说道。
“救人是我的职责,我是不会放弃他的,就像那时没有放弃你一样。”她眼神坚定,一脸冷静的说。
“那不一样,我不能让你冒险!”
“听着,查尔斯,我是不会听你的,上级的命令我都没听,何况我的丈夫你呢?”艾琳已经穿戴好了消毒器具,走到了那个魔导枪被收走了的病人面前。
而后者则一脸决然,面无表情的看了看艾琳,接着便盯起了查尔斯,眨了眨眼睛。
“好吧,我明白了…你小心点。”查尔斯在学生时代认识她时,就知道她的性格,明白自己已经制止不了她了。
她平时虽然面无表情,给人感觉很呆萌,但只要认准了一件事,就不惜一切代价的去做好,这也是查尔斯喜欢她的一个方面。
“谢谢…记得把门关上,我不想被别人打扰,你刚刚也看见了,想制止我的不止你一个,能帮我站岗吗?”艾琳已经完全背对她的丈夫,拿起了医用酒精瓶。
艾琳是怕其他的医生会闯进来妨碍她的治疗。
查尔斯没有吱声,只是把从那个俘虏身上缴械的魔导枪背到了肩上,提了提自己的军帽,便转身大步走出了手术室,然后轻轻的关上了门。
他聚精会神的留意着着周围的动静,因为那些敌人并没有被他全歼,背上的那把单发狙击枪已经上了膛,而另一把魔导枪里的子弹却早已被他拆掉了。
黑星里还剩下2发子弹,刚刚那场混战让他消耗了大量的弹药。
其他的医生们看见了他全副武装的样子,倒也不敢做多余的事情,只是来回的踱着步。
他靠在了门上,疲惫感却涌了上来。
“这次又死了二十多号人吗…该死的,他们居然出动一个连队…”查尔斯轻声骂了起来。
“砰!”的一声,让他不自觉地弹射了起来,身上的疲劳感顿时散到了九霄云外,多场战斗的经验使他立刻趴下,左顾右盼了起来,原先插在腰间的黑星已经被拿了起来,持枪的手紧靠在他的胸前。
那些医生们也恐惧的溜进了自己的手术里,顺带关上了门。
而然仅仅过了一秒,查尔斯便意识到那声枪响的源头不是在地下诊室外面,而是在艾琳的手术室里。
他发疯似的跳了起来,一脚踹开了背后的房门,眼前的场景让他窒息起来。
艾琳头向下趴在了一片血泊中,手上还拿着治疗用的魔导器,而在她的旁边,那个“病人”手拿一把黑星——那是艾琳的,平时一直放在那堆医疗器械边上,从未动过。
开战前她曾说:“军方虽然给了我枪,但如果要用它杀人,我宁愿自杀。”
而然那把枪真的朝它的主人开了火,驱使它的人现在正满面狰狞,大口的喘着粗气,坐在血迹斑斑的手术台上,他的身上,手上,枪上,无一例外的沾上了血迹。
“什…?!”查尔斯不敢相信他的眼睛,“黑星…怎么…会这样…”他一时无法思考。
而凶手看见了进来的查尔斯,微微的抽搐一下,最终还是迅速地抬起了他颤抖的手,这时查尔斯看见了他手上正在发光的蓝色纹路——加速刻印。
“砰!”枪响了,子弹却从查尔斯的头上飞了过去,查尔斯突然间被惊醒,这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被吓得跪倒了,而那原来瞄准他的头的子弹因此射空。
对方也没有想到自己会打空,愣住了,在接下来的几秒内,他呆望着那个帝国士兵,眼睛失神。
但查尔斯却没有给对方机会,他忍住无尽的愤怒与悲痛,抬起了持枪的手,向那个共和国魔导士扑了过去。
那个魔导士也反应了过来,迅速转换着枪口,但是他还是比已经准备好的查尔斯慢了一拍。
“砰!”查尔斯的黑星发出了怒吼,一枪正好射进了对手黑星的枪膛中,随着“咔嘭”一声,那把黑星冒着火花,在他手里扭曲散架,产生的后坐力让其忍不住地把它甩开。
而查尔斯已经开了第二枪,子弹击穿了对方甩枪的胳膊,让他“呃啊!”着痛苦的摔下了手术台,仰面倒在了艾琳边上。
查尔斯大口喘着气走到了他的边上,黑星已经不能再怒吼了——仅剩的子弹已经打光。
但查尔斯没有迟疑,他扔掉了黑星,冷漠的取下了肩上的狙击枪,端好后拉开枪栓,随着一声悠长的细响,子弹已经贯穿了地上那个面带痛苦的人的头颅,整个动作十分流畅,一点也不拖泥带水,没有产生多余的痛苦。
“你真是一个尽职的人渣!”查尔斯背好了枪,俯身抱起了因失血而休克的艾琳,回头撇了他一眼。
整个战斗只有不到两分钟,又有一条生命在医疗地点逝去了,虽然过程不太一样。
最终,查尔斯脸上带着难以名状的悲痛,快步冲进了另一个医生的诊室,为了开被锁着的门还开了一枪,把那个医生裤子都吓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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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多年过去了,现在的艾琳被勋爵背进车里时,温柔的在他耳边说道:“我没看错人,你还是骗不过我。”
“嗯?啊…”勋爵面色复杂的笑了一下,回了一句:“你也是,亲爱的。”
艾琳看着丈夫进了车,在倒视镜里望着他的脸,突然发出了“嘻嘻”的笑声,像是一个出狱的囚徒在狂喜。
“那么…”勋爵回过了头,微笑的看着她说道:“回家吧!”
“嗯!”艾琳说过,便隔着座椅摸住了勋爵的头,依偎在了他的座椅上,就像是在抱着他一样,从此再也不愿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