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景和梦离开希曼后,住在加列国西边郊外的一家旅馆内,等着沃威尔的消息,等待的这段日子里,欧阳景经常会坐在店外的一块小板凳上,望着西方,因为消息的不通畅,他难掩内心的不安。要是这个时代有手机就好了,欧阳景不禁这么想。
在等待消息的这段日子里,欧阳景很喜欢请过往的旅客坐下来小徐一杯,从他们口中了解这个世界的样貌,说到底,欧阳景只在这个世界待了几个月而已,了解的信息并不全面。
来自西边的旅客经常会给欧阳景带来西方的战况,听着自己一手造就的成果,欧阳景其实兴趣不大,因为一切跟预想中的并无差别,他也没有那种完成了惊天壮举的成就感,反而感觉有什么东西缠住了他的内心,并缓慢地挤压着,欧阳景很清楚,这不过是精神上的错觉。
看着西边,饮着小酒,一团白色的事物出现在眼中,白色的事物缓慢靠近,白衣白马的轮廓逐渐浮现,身穿宽松的白色长袍,脸带白色面纱,将身形样貌进行掩盖,但依旧能从一些细节中看出对方性别的女子看向欧阳景,骑着马缓慢地靠近。
因为梦的原因,从不找女性搭话的欧阳景转头看向手中的酒杯。
白衣女子停在了欧阳景的身旁,柔和的声音带着某种不可思议的空灵感响起:“你就是欧阳景吧。”
欧阳景站起,转身,朝她很规范的施了个礼节,轻笑道:“不知女士找我何事?”
白衣女子下马,行了个神官的礼节,把右手放在心脏的位置,低头小声祝福着眼前的人,然后说道:“来劝颂的。”
“您是神创教的神官吧,不知‘劝颂’是什么?”
“劝告他人改正过失,歌颂愿意改正的灵魂。”白衣女子说话时一直低着头,仿佛害怕对上欧阳景的眼神一般。
“不知我犯了什么错,劳烦神官大人大驾光临。”
“屠戮。”白衣神官淡淡地说出血腥无比的两个字。
“神官大人说笑了,我这辈子没杀过一个人。”
“操纵众人,改变格局,动摇时代,用脑袋去杀人比用手去杀人更为恐怖,你的一个想法,就已经造成了上万人的死亡,所以我来进行劝颂。”
欧阳景的眼神变得凌厉:“没想到神官大人如此高估我啊,我没做那么厉害的事情哦。”
“你瞒不了我的,因为我什么都知道。”
这一句话,令欧阳景握紧了拳头,让他浑身冒冷汗,他不知道对面是虚张声势还是真的了解了一切,如果是后者,那他眼前这个人将是相当恐怖的存在。知晓事情的发展并不奇怪,只要进行适当的调查就能得出,令人不寒而竖的是,这个人可能知晓他的想法,知晓所有事情的因果,不然,她不会站在自己的面前。
“欧阳景喜欢淑芬。”仿佛知晓欧阳景想法一般,白衣神官说出了验证的话语。
这一句话,仿佛当头一棒,将欧阳景打了个措手不及,他因为惊恐坐在了椅子上,低头露出阴沉的面容,但很快,再次抬头的他恢复了笑容:“这个世界比我想象的要有趣啊,那么,你要怎么进行劝颂?”欧阳景翘起了二郎腿。
“我希望你能跟我去一个地方。”说着,白衣神官走到白马旁,从另一边拿出把等人高的白色法杖,法杖上有五块颜色不同的水晶,五块水晶在雕花的映衬下闪闪发亮。
欧阳景使用魔力感知探查魔杖,强烈的魔力冲击直捣他的大脑,让他的脑袋一阵生疼。
“这不是你能探知的东西。”白衣神官淡淡地说道。
她的语调听久了总感觉在听百度翻译里的人工语音一样,这家伙真的是人吗?欧阳景在内心吐槽从而缓解接连而来的冲击。这里还是老老实实地听她的吧,谁知道她实力有多强,万一是关底boss一样的存在自己随意行动不就瞬间嗝屁了,话说不带这样的吧,自己才刚出新手村就遇到最终大boss了。
“跟你去会有危险吗?”
白衣神官摇了摇头。
“你确定你的劝颂不包含暴力因素。”
“我不是关底大boss。”白衣神官淡淡地说道。
欧阳景愣住了,不过很快他回过神来,他明白对方能看透他的想法,立马尝试将大脑放空,只在脑海中想一句话:我去安排一些事情,之后再跟你去那些地方。
他直直地盯着白衣神官的双眼,但她并不看他,只是点了点头。
欧阳景走进旅馆,上楼找还在梦乡的梦,他不知道要跟白衣神官去多久,去哪里,而且,欧阳景是绝对不会相信她所谓的“不危险”的,所以,他得先跟梦说一声,让她乖乖待在旅馆等他回来。
走进房间,梦正抱着被子喃呢着什么,一脸幸福的样子。
欧阳景摇了摇梦的肩膀,柔声说:“梦,醒醒。”
“嗯?”梦小声嘟囔一声,转身一把抱住欧阳景的腰:“梦是睡美人,要王子殿下的亲亲才能醒来。”
欧阳景弹了下梦的额头,回应她日常的玩闹:“梦,我待会要去一个地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你乖乖带在旅馆。”
“不要。”梦睁开眼睛,双手在欧阳景的身上攀爬,双腿紧接着夹住欧阳景的身体,整个人像树懒一样挂在欧阳景的身上:“梦要和欧尼酱一起去!”
“听话好吗?之后我再补偿你。”看着任性的梦,欧阳景头疼起来。
“欧尼酱要去哪?”
“……”
“欧尼酱沉默的话肯定是因为欧尼酱要去的地方很危险,不敢跟梦说,梦也要去,梦不能让欧尼酱一个人去危险的地方。”
还真是被看透了啊。
“可能会死哦。”那个白衣神官的危险程度比蒙斯顿还高,欧阳景现在无法跟她抗衡,能看透他人想法的家伙,任何智谋和谎言都将不起作用。
“梦死也要跟欧尼酱死一起。”
欧阳景叹了口气,摸了摸梦的头,无奈地说:“好吧。”
带着梦走到白衣神官的面前,白衣神官看了一眼梦,很快又低下了头。
“不介意多带一个人吧,我们要去哪?”
白衣神官说了句不介意后,拿着白色法杖走进两人,梦摆出戒备的姿态,被欧阳景碰了碰肩膀后收起动作。
白衣神官走进后,欧阳景能从她的身上闻到一股淡淡的莲花香,芬芳醉人,欧阳景下意识以为是**而屏住呼吸。
“这只是体香而已。”白衣神官看透欧阳景的想法,平淡地说着。
白衣神官举起白色法杖,上面的蓝色水晶发出耀眼的蓝光,欧阳景和梦因为过于强烈的光线冲击闭上了眼,等他们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的景象已经变得截然不同,他们出现在悬崖之上,脚底是一片被焚烧过的森林的残骸。
“这里是焚葬岗,希曼三千士兵阵亡之处。”
欧阳景看向悬崖底下,能依稀看到些被烧成木炭的黑黝黝的尸体,猜到了白衣神官带他来这的意义:“你不会跟我说什么‘都是因为你,这些人才会死的,你要为此负责’这样的话吧。”
“……你觉得生命是怎样的存在?”
欧阳景感到一阵无语:“你不会是要跟我探讨哲学吧。不好意思,我已经过了中二的年龄了。”因为想什么都会被对方知道,欧阳景干脆把内心的想法直接说出来。
白衣神官不理他,接着说道:“生命非常的脆弱,会被轻而易举地葬送,在这广大的天地间,可以说是卑微又渺小。但这卑微而渺小的东西,对很多人来说,就是他们的全部,他们卑微而渺小地生存着,并在生存着的这个过程中,用他们丰富多彩的感情去体验这个世界,去爱和恨,感受快乐和痛苦。你是欧阳景,不是葬送在焚葬岗的任何一个士兵,也不是他们的家人,所以,你感受不到他们生命的意义,在你的眼中,这些生命的价值可能还没有你袋中那一袋金钱的价值高,但是,对有些人来说,对失去了生命的这些士兵和他们的家人来说,他们已经失去了他们的全部。”
“……我能理解你的这种想法,也就是所谓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又或者‘推己及人’的这种观念。但是,我能理解不代表我能接受,这世间不是有很多跟我一样的人吗?他们还都是些立于众人之上的统治者,他们把人命当做计算单位,能毫不犹豫地牺牲多数人的性命,为什么你不去找他们而来找我。”
“那些人是集体意志的象征,众人推举他们并赋予他们权力,他们依照众人赋予他们的权力去掠夺他人的生命,这是自然的常态,如果他们任由自己的感情随意地使用权力,超出集体意志的忍耐上限,自然会有惩罚等着他们,我们不会干涉这个过程。”
“我跟他们不一样吗?”
“不一样,因为我很清楚,你是为了什么让希曼上演那一出闹剧的。”
“为了钱。”
“不,是因为好玩,因为这样更有趣。对聪明的你来说,原本那个世界很无聊吧,什么都能看透,无论什么,只要掌握了其中的规律,很轻易就能预测出事情的结果,世间的大部分的事物又那么的相似,相似得令人厌烦,所以,你在那个世界寻找着能够突破世界规则,超乎人们认知常理的存在,因为那样很有趣。来到了这个世界,你相当的兴奋,因为这个世界有很多未知的事物,又因为这个世界没了原本世界的规则,你开始了你的实验,不,应该说是舞台剧吧,操作着故事的剧本,并亲自担任其中的角色,只为了看到有趣的故事,对你来说,其他人的命运不过只是故事而已,能令你愉悦的故事,不管是悲伤还是快乐,你都会接受并享受它们。”
欧阳景完全沉默了,白衣神官把他心底最深处的感情剥开来摆在他的面前。
“最恐怖的是,你拥有着操纵故事的能力,你能够书写出牺牲上万的人的故事。你的存在,不像一个‘人’,更像一种‘灾害’。这就是我来‘劝颂’你的理由,为了防止‘灾害’。”
“你在说什么胡话?”一直沉默着待在欧阳景身边的梦忍不住了,她瞪着白衣神官,双眼中带着杀气:“欧尼酱就是欧尼酱,才不是你说的什么‘灾害’!”
“确实呢。”白衣神官的语气中难得地带着笑意,她看向欧阳景,双眼直视着他:“欧阳景是一个人,他有自己的感情,会高兴也会痛苦,更会后悔。他不仅编织故事,还融入了故事,在伤害了自己喜爱的人后,他后悔了,后悔自己编织了这样一个故事。他是个很实在的人,他不会去关心自己不认识的人,但这不代表他不会去关心他人,他会因为亲近之人痛苦而痛苦,会因为亲近之人高兴而高兴。所以,我要做的事情很简单,能跟我握个手吗?”
欧阳景正想走上前去,却被梦拉住了手:“欧尼酱!”
欧阳景对梦笑了笑:“放心吧,她想杀我的话早动手了。”
“可是……”
“乖。”欧阳景拍了拍梦的脑袋,走向白衣神官,看着白衣神官那如同翠玉雕琢一般的玉手,心想这家伙应该是个美人吧,搞不好还是个绝世美人,想着无聊的事情,欧阳景拉住了白衣神官的手,一瞬间,如同江流一般的意识和记忆涌向了欧阳景的脑海中,欧阳景仿佛被敲了个闷棍一样,晕倒在地上。
涌进欧阳景脑海中的,是在焚葬岗死去的三千名士兵的记忆和感情,它们一口气冲了进来,席卷着欧阳景的大脑,让欧阳景的大脑瞬间超出了负荷,欧阳景的身体不得不关闭其他功能,全速处理着这三千份的记忆。这些记忆并不是像看电影一般展现在他的眼前,而是就如同他曾经亲身体验过那样的过去一样,能够碰触,会跟着记忆的主人一起痛苦,一起高兴,会跟记忆的主人一样思考,虽然思考的时候会出现另一种想法,也就是属于欧阳景本人的那种想法,但欧阳景几乎等同于体验了一边这三千人的人生。
等他醒过来的时候,他看到了拿出匕首,摆着架势,咬牙切齿地怒瞪着白衣神官的梦,朦胧的错位感笼罩着他,他下意识地念了一声:“梦?”
“欧尼酱!”梦扔掉匕首,转身冲过来一把抱住欧阳景:“欧尼酱!欧尼酱!”
看着泪眼婆娑的梦,欧阳景确认了自己的存在,他是欧阳景,梦的哥哥。
“我昏过去多久了?”
“三,三十分钟。”
“哈哈,感觉却像过了一万年一样。”欧阳景站起身,看着眼前的白衣神官,白衣神官放低视线,不和他对视。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以后,我会为我的剧本写上结局,一个美好的结局。”
“嗯,我已经知道了,那一定会是个好故事的。我的‘劝颂’结束了,我们回去吧。”白衣神官示意让欧阳兄妹靠近她。
梦依然对白衣神官怀有强烈的戒备,但在欧阳景的劝说下,还是安安分分地没做出过激的举动。
蓝光再次闪耀,三人回到了旅店。
白衣神官跨上白马,向欧阳兄妹低头祝福道:“愿你们未来能幸福。”
“你叫什么?”看白衣神官就要离开,欧阳景问道。
“无名,我的名字叫无名。”说完,无名驾着白马逐渐远去。
欧阳景看着那个白色的背影,不清楚自己想不想和她再次相见,这个突然出现的女人,改变了他,改变了他的人生,用着最为强烈的方式。但她,并不是他生命中重要的一部分,只是一个过客而已。欧阳景很难形容自己现在的感情。
脑中三千份记忆强烈动摇着名为欧阳景的存在,让他有种自己不再是自己的错觉,但他又确实是欧阳景。看来,要接受并让这三千份记忆融入到自己的意识中,需要花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欧阳景弯腰抱起梦,感受着熟悉的触感,听着梦兴奋的惊呼,欧阳景笑着说道:“梦,让我们聊聊过去吧。”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