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家别院,裘琴歌书房。
一个长冠的中年男子递上了一份折子。
裴柳行了个礼,看了一眼千剑,千剑照旧是抱着剑闭着眼睛仿佛丝毫不关注裘琴歌的动静一般,连脸都别过去对着打开的窗子,但是耳朵却敏锐地动了动,细微的动静逃不过他的捕抓。
“放下吧。”
裘琴歌说了一句,而后裴柳便识趣地将折子放在桌子的边沿,自己弓着身后退至门外,离开了。
裴柳交过来的就是这一次黑水林事件之后,更迭的新门派掌门人的名单。
裘琴歌打开来仔细看着,在一些自己信得过也能确保对方忠诚的名字上打了个勾——这些人无外乎是裘琴歌还没有当宗主的时候有过来往的人,从那时候开始搭建的联系,忠诚度与信任比一般人强得多。
十个门派里面,勾去六个,剩下四个人,裘琴歌思考着要先从哪个门派入手。
宿成乾虽然说过,若是真心待人,对方必然知道;若是对方是一个可靠的人,也必然会将忠诚献给自己。那时候裘琴歌问的其实是如何能够得到宿成乾忠诚这个问题,可是套在眼前的情况下,也是可以用的。
然而她虽然觉得宿成乾说的很有道理,却觉得这些个人的要用真心相待得来的忠诚,对于她裘琴歌来说,怕是一件难事了。
本来就将真心当做抵押押出去,哪里还有真心可以待别人。
她那小小的身体里面,胸腔之中已是一片漆黑。就像是光着双脚冻僵的人,双脚溃烂了自己却察觉不出来一样,渴望一碗热汤,却害怕被热汤灼伤。
“真心吗……”
她无来由地呢喃了一句。
像是熟睡的时候,忽然放松了警惕从吹吃之中发出来的一句梦呓。
这种不符合裘琴歌平日表现的话引起了千剑的注意,面向窗外的脸转向了裘琴歌这样,似乎要去追寻她脸上细微的变化。
然而裘琴歌照旧是冰封冷漠的脸,刚才念出来的一句话,就像是一时间分了神的错觉。她的笔锋在剩下的四个人名字上圈了圈:
“先去这个地方看一眼。”
便见那落下的墨水将“傅星瀚”这个三个名字圈了起来,边上标识着傅星瀚所接管的门派名字——“水野宗”。
*
*
黑市。
某个黑乎乎的狭窄小房间。
张力张大总管在闭月身后垫了一个枕头,方便她靠着说话。
“我要从何说起呢?”
闭月回想着,刚一回想便觉得自己的心揪出来,她已经说服自己不要为不值得的人流泪了,但是泪腺就像是哭坏了一样不受控制,一抬头又是断了线的珍珠链子,啪嗒啪嗒湿了满脸。
“你就想到什么说什么。”
赛如月搬了一张椅子在闭月身边坐下,握住了闭月的手,一边转移闭月注意力,对着张力道:
“你这里怎么一点水都没有,一会儿渴死我们,快点去烧水。”
张力便应了一声,起身攥紧了后厨,点起火星子煮水。
宿成乾两手抱在胸前倚靠在门口,看着经过这个地方好奇地张望的人们。
在这段时间里闭月终于捋顺了自己的呼吸,重新提起了话头说道:
“我被力哥救下之后,便自己做些绣品,平日里拿去街道上贩卖。虽然绣品做出来并不出幻灵们制作的好看,但是加上力哥的救济,勉强可以过日子。力哥将我照顾得太好了,有时候我都要忘记了自己是个下等人的身份,还以为是跟芸芸众生同样平等。”
说道这里,闭月一顿:“如月姑娘,你可曾想过你意中人的模样?”
赛如月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倚靠在门口的宿成乾,宿成乾却不知道哪里心血来潮,这时候蹲下去研究被赛如月踢坏的那扇门要怎么修理起来。
“我忙着赚钱,没空想这个。”
赛如月转过头地看着闭月,安抚地说道。
“我倒是想过,我想那意中人不是骑着七彩祥云而来,便是骑着高头大马而来,他的眼睛比天上的星空还要明亮,他的轮廓刚毅可靠,他说话的语气总是温柔善良……”
闭月羞涩地笑了起来,脸上的泪痕还没有干:
“少女怀春总是情,我也就瞎想这些有的没的。
可是那时候我没想明白,那人若是人上人,又怎么会看中我这团地中泥呢?我还是太傻了……”
她尝了尝地叹了一口气:
“他是水野宗的人,只是因为看重了我绣的一个小玩意——那其实也不是什么绣工出色的珍品,可是当他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却猛地心头一颤,看见了我的意中人就站在我面前……然而我万万没有想到,甜言蜜语都是假象,他只是兴起了找了个玩具,而无依无靠的我便是被他可以始乱终弃的最好选择。我找他问个明白,他却让人要杀我灭口……”
在后厨煮水的张力侧了侧耳朵,气愤地将手里起火用的风箱扔在地上。
“他是……?”
赛如月问道。
“现在他一步登天,地位又更高一层。”
闭月苦笑地看着赛如月,无助的泪水泡红了双眼:
“他是水野宗掌门人傅星瀚——你说这笔账,还能找他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