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体完成了“在海边打西瓜”这一成就后,轻小说社的大家便开始下水游泳----到了海边总还是要游下泳的。不过一般的对轻小说来说,游泳主要是为了海水冲走泳衣或者女生为了抢男人而比赛之类的情节而存在,此外并不值得大书特书。这一条对轻小说社大致也适用,所以很普通的游了没多久,大家便在沙滩上各自散开,进入了自由活动时间。
女生组这边,莉亚从她的“七道具”(大概不止七件)里取出了铲子和小桶,跟文香一起在沙滩上堆沙子玩----绝对不是小孩子的游戏,这可是天兵小公主们的沙雕艺术!而历则在文香侧后方的特等场边席,抱着膝盖坐在沙滩上,默默的看着文香她们----保持着游泳池边上的REI女神或者长门大明神一样的经典姿态。
美咲和绫正在那边组队参加女子沙滩排球比赛。比赛场的周围有不少群众在围观。好吧,那些人显然都是冲着绫的会伴随着跳跃扣杀而晃动的魔法兵器去的,大概和美咲没什么关系。
男生组这边,吉村跑去和一群人一起踢沙滩足球了。在象某著名调整者一样迅速调整了各项系统参数之后,吉村很快便适应了沙滩的场地环境,不时的能玩出些引起喝彩的技巧来。而竹田和堂岛两个人游完了泳,则回到了太阳伞底下的躺椅上颓废。
“真是和平呢!”堂岛注视着海滩感慨道。家族旅行的大人小孩,百无禁忌互相嬉闹的少女们,皮肤黝黑结伴搭讪的海之男孩,踏浪追逐比翼双飞的笨蛋情侣……从海滩的各个方向传来欢声笑语。如果说什么是和平,这就是和平吧。
“和平也没什么不好吧”竹田说着,摘掉了泳帽把标志性的眼镜戴上,从包包里摸出本小说来。
“什么书?什么书?”堂岛歪过身体趴到竹田身上探头张望着问。此情此景远看起来或许会让人误会堂岛推倒了竹田压在了上面。
“《加速世界》”
“《加速世界》呀……尽管技巧上还青涩,第一卷倒还可看看,,但是之后嘛……”
“只是随便拿来读读,杀杀时间的作品啦,我也并不认为第一卷之后是多值得一看的东西”竹田连忙表明自己的立场解释说“毕竟不是所有的作者都有志气又有实力去反抗编辑的萌豚化调教的啦。续作水准下降的作品现在在轻小说里是普遍现象吧!为了系列化,为了不被腰斩,就算主题被扭曲替换添加也得忍耐……就比如半价便当系列,第二卷不也是味道大变,到第三卷开始甚至可以说完全颠覆了第一卷的原旨……被调教的痕迹极其明显吧。”
“嘛,嘛,我只是觉得阿龙是那种会在海边看《君主论》的角色才对”
“没有啦,我只是个被幼驯染发好人卡的普通高中生而已,绝对不是那种轻小说里才会出现的怪物一样的学生会长”
“开玩笑,开玩笑的”堂岛从竹田身上爬起来,回到自己的躺椅上。
“不过这样和平,真的可以吗?”堂岛的视线越过了海滩上熙熙攘攘的人群看着远方说“说到加速世界,自然会想到那里面无处不在的监视系统。说不定我们现在也正在被人监视着哟”
“如果是堂岛你的话,就算有一个两个变态跟踪狂来偷拍,也不是不能理解的啦”竹田开玩笑的说
“去死去死去死!”堂岛一边捶着竹田一边说“阿龙明明是个吐槽男角色,装傻什么的太讨厌了!
“监视系统呀,过去只是出现在科幻小说里的,现在已经差不多变成现实了呢。”竹田扶了扶眼镜说“不过据说世界上人均闭路摄象头最多的不是日本,而是《1984》的故乡英国才对。”
“恩,除了监视系统,还有监听……可是《加速世界》完全没有在这个设定上面做文章呢,也因此最后沦落成了幼稚废萌神棍的后宫小说”
“可是如果在那上面做文章,那就不是《加速世界》而是《除爆之刃》了呀,啊呵呵”竹田打着哈哈说
“对!就是《除爆之刃》!”堂岛的眼睛一亮,进入了文学少女状态,开始滔滔不绝起来。
“《除爆之刃》乍一看只是一个纯爱治愈系故事:罗密欧和朱丽叶一般的男女主角,因为时代的伤痕,明明是相爱却悲剧的只能站在对立面上彼此遥望……然而刨去这些,其实作品讨论的是无罪推定原则和社会预防之间的矛盾----即使在近未来的某一天,人类能够制造出千手观音系统一样的超级电脑来,但是我们就能够因此否定无罪推定原则,仅仅因为一个人可能存在社会有害性,便打着社会预防的大义之名对其施加刑罚吗?”
“象这样的问题往往被人拿些有利有弊,一方面另一方面等看似中立的说辞来进行混淆。因此作者利用现实系近未来设定,巧妙的把这一真实从它所藏身的现实社会带到了新的环境----一个虚构的环境,并且是更极端的环境:潜在的社会有害性在小说中化为了无差别恐怖袭击,而社会预防的形式则以死亡这样近代社会一般意义上最激烈的刑罚来表现:为了反对千手观音而成为人体炸弹的恐怖分子,为了阻止炸弹爆炸,男主角所在的拆弹部队需要在人体携带者没有造成任何实质性危害时,即对方尚未有任何犯罪行为前,拆除他们身上的炸弹----而拆除,也即意味着死刑……”
“而且更难能可贵的是,作者并没有象很多轻小说一样迷失在恋爱故事的描写叙述中,最后在小说里漂亮的给出了自己的是非判断。”
“不管怎么说,无差别的恐怖袭击都是不对的----所以男主角成功的拆除了炸弹。”
“但是仅仅凭借潜在的社会有害性这样的标准便施加刑罚是错误的----让炸弹装进了自己身体的女主角,死在了拆弹过程中,死在自己的爱人手里,通过这样的方式把恶法血淋淋的真实展现在了世人的眼前。古典的恐怖主义,宣扬政治主张重于造成实质性杀伤----因此这样的结果对于含笑而逝的女主角橘而言这也可算是一种求仁得仁吧。”
“而千手观音,及以此系统为核心的社会预防体制是毫无意义的----虽然千手观音号称可以通过社会预防,象神一样管理人类,但是反派男一号在千手观音体制的时代依然无可挽回的失去第二位爱人……这就是作者作为一个职业说谎者对于千手观音系统所给出的是非判断。”
“那么低头看看我们的双脚所站立的现实如何呢?是的,他们所扛的大旗也正是社会预防呀!他们向着凌辱系游戏或者萝莉系色情游戏挥舞大棒的理由,也仅仅是因为莫须有的社会有害性呀。”
“可是这和和平又有什么关系呢?毕竟只是凌辱系游戏或者萝莉系色情游戏吧,又不是安保协定核密约什么的。”竹田微微苦笑着反驳说。
虽然对于这位友人的严格和激烈,竹田已经差不多习惯了。但是竟然从一起买泳裤时纠结到现在,竹田还是稍稍有点吃惊的。
“不!今天可以是凌辱系游戏或者萝莉系色情游戏,明天就可以是少女漫画少年漫画和一般向美少女游戏……可是他们会因此就满足了吗?不,这些是远远不够的,甚至绝对不会仅仅是单纯的焚书程度的行为而已。虽然这可能只是游戏界的一小步,但同时也是一个国家一个社会的一大步。
这朵恶之花,究竟会开得多么盛大?一个仅仅凭借喜欢不喜欢就可以用社会有害性为理由进行打压的社会究竟有多恐怖?只要看看西边大陆那些极权国家的过去和现在就可以了!”
“所以我才要说象这样和平真的没问题吗?”堂岛摆动着右手有些激动的说“我们眼前的和平真的是和平吗?我们可以象这样享受和平吗?包围我们的这所谓和平,难道不是用来做生煮青蛙汁的温水吗?看不见的绞索正在勒向我们的脖子,这样下去不要紧吗?”
“当他们正在通过一个又一个这样的法案给自己的行为赋予正当性,给自己披上‘法’的外衣时,我们每一个人正在这里浑浑噩噩的享受着和平生活。是的,我们已经习惯于漠视这些事情很久了,现在的年轻人甚至已经以思考政治为耻!他们不再会为了美日安保或者反对学费上涨反对越战反对医院为美军服务而走上街头。政治对于我们很遥远,只是朝廷之上的人才需要操心的事情?现在的年轻人,他们的话,只要为了机车,卡拉OK或者偏差值操心即可,再不然就是傻傻得玩着名为恋爱的人生游戏”
“家畜的生活每一天都很和平,可是家畜总有一天将不得不面对DORADORA的命运”堂岛看着远方的大海冷笑着说
“那阿龙,会这样想,果然是因为我很中二吧”堂岛终于冲着大海停止了他的演说,收起了他充满中性美的脸蛋上的冷笑,换上苦笑的神情说
“不,你只是因为今天穿着全身型泳衣被人搭讪太多次了,比较郁闷而已”竹田微笑着说“情郁其中,自然要发之于外嘛。不过……”
“不过什么?”
“其实我一直很以为堂岛你会出手打人的说,就象那个被人拿名字和外貌开玩笑的卡喵·维丹一样,还为了到时候要怎么阻止你而紧张和烦恼呢”
“不,不一样,完全不一样啦。”堂岛冲着竹田摇了摇手,转过头开着海滩说“卡喵打人是因为对方明明已经发现他是男生了却还拿他的名字和外貌开玩笑,可是那些搭讪的家伙是完全把我当成女生的吧……所以虽然很生气,但若是面对单纯的愚昧就没有办法出手了”
不知道在海滩上来往的人们,在堂岛眼里算不算两条腿走路的愚昧呢……竹田一边在心里偷偷的这样想着一边说
“恩,虽然我认为堂岛你的担忧很有道理,人类的历史可以说就是在墙和蛋的碰撞中书写前进的,我们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是一个蛋。每个人都有一个独特的、无法取代的灵魂,被包裹在一个脆弱的壳里。而我们每个人,多多少少都面对着一堵坚硬的高墙。这堵墙有个名字:它叫体制。”
“体制,本是由人类所创造出来的,体制的力量是由创造它的全体人类所赋予。体制原本应该保护我们,但有时,它为极端的一小部分的人所控,有时它甚至不受任何人所控,然后它开始杀害我们,或者因主义之名而令我们杀害他人——无情地,高效地,系统地……莎士比亚笔下的恶人们所做不到的暴行,若是经过体制化为命令,体制的服从者就可以轻易的越过境界线,而且他们的眼神依就能坦然清澈……”
“但是对于现在的和平,我觉得换一个角度来想,这是一种自信,是对这个国家里我们每一个人所具备的人性的信任票,是对历史不会倒退社会不断进步的自信。这和平在我看来恰恰是时代进步的成果”竹田遥望着沙滩排球场上的美咲说“就算日本人是和平白痴,那也是因为我们的社会已经进步到允许我们享受和平的缘故!”
“阿列克谢·托尔斯泰把自己后退到十七世纪末与十八世纪之初去并非偶然的,为的是可以获得那为艺术家所必不可少的自由。芥川龙之介……”说到这里,竹田龙之介自嘲的笑了笑继续说“在芥川龙之介的时代,仅仅因为写一个好色的天皇把女子驮在背上,书就无法出版,所以要写地狱变里的崛川大公,须得要用反讽的手法。”
“然而在现在这个时代,田中芳树可以在《创龙传》在《药师寺凉子怪奇事件薄》等等里指着官僚阶级的鼻子骂,可以直接了当的指名道姓的向日本政府向米帝开炮,然而即使如此,这些轻小说都没有被和谐。更近一些的比如有川浩,她在《图书馆战争》里也直接把矛头指向检阅和规范,不仅没有被查禁甚至还TV动画化了”
“啊,说到芥川龙之介和图书馆战争,在《戏味三作》里芥川龙之介也曾经批评过检查官呢,当然是假托作家和画家的对谈,被迫接受检阅的作家马琴将检查官比做了照镜子的猴子,看着镜子里的原形气得龇牙咧嘴……”堂岛插进来说
“由于他们接受贿赂,就不愿意人家写贿赂的事,硬让你改掉。而且,正因为他们自己一来就动下流念头,不论什么书,只要写了男女之情,马上就说是诲淫的作品。而且还认为自己在道德方面比作者要高,简直令人耻笑。”堂岛叹了口气说“不过关于图书馆战争的动画,这个的评价稍微有些微妙吧”
“确实,动画化以后降低了相当幅度的水准,去掉敏感的情节,进行低龄化处理,某种意义上倒更象是《彩云国物语》之类的少女漫画男后宫,青春励志加职场爱情故事了……当然这个也是轻小说动画化的通病啦。”竹田无奈的笑了笑接着说
“虽然即使哪天《八犬传》都不再留传了,但是检查官还是依然会存在吧,这是不能不承认的事。但是我们也不能不看见,现在绝大多数轻小说,即使是再商业再烂俗的轻小说,也能守住轻小说的道德底线。
在轻小说的世界里,国家和政府即使不是敌人,也大抵是受得起泯灭人性之类的形容,往往作为阴暗面幕后黑手终极BOSS存在。而宗教,几乎等同于邪教,总是作为残忍和愚昧的结合体登场,至于种族主义狭隘的民族主义在爱能超越人类范畴的轻小说里更是没有任何市场……没有轻小说家会在作品里美化不正义的战争,不,或许可以说没有战争是正义的;没有轻小说家会在作品里赞同帝国主义,宣扬霸权主义;也没有轻小说家会在作品里鼓吹独裁专制……”竹田用手指轻轻扣击着手里合起来的书说,
“确实…没有轻小说会站在墙一边,无论什么作品,若是站墙的一边,那就毫无价值可言了”堂岛连连颔首表示对竹田的赞同
“现在的年轻人确实对政治很冷漠,诚如堂岛你所说,他们更关心存钱买机车,关心流行音乐和体育运动,关心哪边新开的店有卡拉OK优惠卷和限时蛋糕吃到饱,又或者关心补习班和偏差值,当然还有恋爱和**……那个肩并肩手拉手走上街头的激情年代已经和那一代人的青春小鸟一起一去不复返。
但是我们换一个角度来看,这恰恰也表明现在的年轻人,前所未有的重视个人的生命、自由和基本权利!”
“体制的力量是创造它的我们每一个人所赋予的。如果我们每一个人都能认识到国家的兴亡与个人的生命、自由和权利相比根本不值一提,那么老大哥就只能看着我们而已;如果我们每一个人都拒绝成为狗或者羊,哪怕是选择成为驴子或者乌鸦,那么‘拿破仑’又何来力量压迫我们呢?
我们每个人手中或许并没有武器,但是在我们的腰间却都佩着两把武士刀,其一名为怀疑,其一名为思考。虽然或许有很多人一时忘记了自己还佩着这样的武器,但是它就离我们手最近的地方。
确实就算今天和平宪法要被人篡改,明天年轻人也不会为此操起钢管走上街头,戴着安全帽裹着湿毛巾迎着机动队的水龙和催泪瓦斯投掷燃烧瓶。
可是另一个方面,现在的年轻人也已不再是会被穿花衣服的魔笛手诱拐绑架的小孩子。
现在的年轻人已经不会高举双手大呼万岁,这样的事情看起来好蠢;已经不会觉得象某军神一样为了天皇切腹很帅,这点或许还需要感谢米国用《人间宣言》打倒了活人神;更不会傻傻的坐上木头和布片拼凑的飞机或者粗糙改造的93鱼雷里去做敢死队;
就算加入自卫队,那也只是份学技术考职称拿工资的工作,和在公司会社里供职没有什么区别----比起煽动起义的演说,按时下班吃午饭更加重要。比起不合理的命令,个人的生命,健康,精神卫生更重要。
现在的年轻人他们会对着镜头坦然的说,日本没有要求别人为他而死的价值,那种只会要求别人为他去死的国家就灭亡掉好了。
国家消灭之后,最为之困扰的只是那些寄生在国家当中权力机构中枢的那一群人而已,所以我们没有必要傻傻的去流血。年轻人能够这样的想,这难道不是一种进步吗?”
“是的,上帝已经死了,共产主义也已经死了,个人神化和偶像崇拜的时代已经不可能再回来了。历史的洪流或许可以从中发现轮回的影子,却一定是螺旋着前进的。”竹田看着堂岛说
“所以呢…”堂岛看着竹田说
“所以我们只要笑就好了,这不是堂岛你自己说的吗”竹田扶了扶眼镜说“即使世界不会对人类温柔,人类也不见得会对人类温柔,但是难得到了海边,还是可以自己对自己温柔一点嘛,放松心情享受青春吧,恩,明天我把我备用的旧泳裤借给你好了。”
“真的吗?阿龙,你真的愿意借给我吗?”堂岛突然变得快活起来
“只是条旧泳裤而已,不用在意”
“讨厌啦,阿龙,如果拿去给可爱的学妹们,肯定能卖个好价钱的哟,放在鼻子下闻一闻,有前辈的味道”堂岛学着文香的样子一扭一扭的说,
“又拿这个事情开玩笑……其实我的心意,堂岛你是明白的吧!”竹田微微不高兴说“其实我一直很烦恼要怎么样体面的回绝她们。最好就在合宿期间,这样一来之后距离开学还有一段空窗期可以整理心情”
“啊呵呵,果然被可爱学妹告白,过着好象GALGAME一样生活的人的烦恼,和一般人不一样呀”堂岛在一旁揶揄说
“哎,希望以后在部室见面不会因此尴尬”竹田叹了口气说
“阿龙,果然很温柔呢”堂岛温柔的凝望竹田说“不过不要紧的,如果是文香她们的话,一定没问题的”
那视线就仿佛守护男女主人公没有自己的单独路线的配角少女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