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元仪式
Break me into halfs
“告诉我，你想要什么？”曾经有人这样问过她。
带着一点好奇，几分期待，些许惊奇，样式狰狞凶恶的沉重头盔打开了一道缝隙，露出了一双暗金色的眸子，发出提问的幼小骑士倚靠着无穷的黑暗，稚嫩的嗓音发问，眼神中包涵着睥睨寰宇的气魄。
他思忖稍许，然后做出了选择。
如果硬是要说不后悔，那样勉强的说辞，连自己都骗不了。但若是说自己后悔了，那也也绝无可能。
答案是无感。没有比较，就没有办法评判优劣，也许遵循命运的指引，那样的一生会比现在轻松地多，但相对的也会失去某种意义上的自由。在一切还没开始之前，走上了另一条路的艾萨克，无法轻易地描述出自己复杂的感受。
那一天，艾尔洛德家族迎来了末日，在那个昏暗的地牢里，熔岩般的橙红火焰无声地燃烧，将一切罪恶吞噬殆尽，那一天，艾萨克·艾尔洛德死了，活下来的是艾希·艾尔洛德。
从此，她就是艾希·艾尔洛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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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萨克拖着用篝火节纪念品口袋伪装的行李，来到了附近的一家毫无特色的旅店。
旅店是早就探查过的，安全性有足够的保障，由于位置不佳，这里没有外来人投宿，几乎没有节外生枝的可能，因此艾萨克也能放心地休息一会。刻画魔法阵可不是件轻松的工作，毕竟是带着伪装的组合复用魔法阵，其复杂程度已经接超过了高阶，触摸到了专家级的边缘。
艾萨克在铭纹学上的造诣还差了些，只是相比于其他魔法师，起源魔法师总是有那么一些优势，比如说可以较为轻松地兼修其他的法师职业（除了单系元素法师等稀有职业外所有人都能全职，只不过难度很高，后期会很难提升），又比如说在法则感悟上总有那么一些作弊的感觉。
起源魔法师是法则的代行人，是世界运转的规律在人间的使者，因此，掌握着不同法则的起源职业者，他们之间的差异甚至比单系元素法师之间更大。
艾萨克主修的法则，对于绘制魔纹与炼金有着相当的帮助，她能够在魔导师等阶完成接近专家级的魔法阵，很大程度上是依靠着法则的强化。
小憩片刻后，艾萨克开始为即将到来的战斗最后做一次模拟。她不相信运气，也不愿把未来交给命运，一切成功都来自于努力和运营，这样的见解也许过于保守和傲慢，也有带着恶意的偏见，但不可否认其中蕴含着明确的步步为营、脚踏实地的思想，这样的努力，绝对不会是毫无价值的。
首先是目的，只有明确了目的，才能有效地进行战略与战术的决策。艾萨克在木桌上展开洛林城的地图，用红笔在诺森家族的城堡和归梦者之森两地打上了圈。
目的有三个：
一，把那个不让人放心的小家伙从子爵手里救出来；
二，阻截可能追来的恶魔；
三，开启魔法阵，发动远距离传送，逃离北地。
接下来是情报。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虽然艾萨克不认为自己可能会有疏漏，但她在情报收集这方面还是做到了几乎完美的程度。
毕竟自己处于暗处，除了诺森子爵的底牌还有远在深渊的恶魔外，其他因素，像是空间裂缝和空间震的情报，前来庆祝节日的旅人中是否可能有超越魔导师的战力等等，都事先让“葬心之仪”提前完成了调查。
至于来访的大人物和暗中的保护者会在空间震到来前撤离，不足为虑。
降低客观因素影响后，就需要制定计划。当然，艾萨克早就准备好了好几套方案，此时一切顺利，备用方案自然也就没必要拿出来了。
“总之，先进行仪式吧。”
艾萨克在房间里清理出一片空地，从手提箱里取出法师铠，换下了常用的袍子和布甲，取出小巧的短杖，苍蓝色的魔力化作涓涓细流落在地板上，自然而然地流动起来，组成了一个精致的三重同心圆环魔法阵。
传承自远古的神秘文字整齐地铭刻在圆环间，随着魔力流动，各层的文字按着顺时针、逆时针、顺时针的方向慢慢旋转，各种难以描述的图案也在魔法阵基底浮现，唯有中央的一个小圈内留下了一片空白。
“仪式”，这是艾萨克对于起源魔法的称呼。与一般的魔法不同，起源魔法是对法则的呼唤，而非通过魔力或是元素引动法则，两者从发生的顺序上是相反的。
进一步讲，起源法师所“掌握”的法则，说到底并非他们所有，而是支撑起无穷宇宙的庞然大物，因此，起源魔法的实质，是借用法则的权能。
起源魔法与神术有着许多相似之处，只是祈祷的对象不同。神职者与修女凭借虔诚的信仰与神灵交流，而起源魔法师则更为现实，他们通过付出相应的代价，来获得他们掌握的法则的某种权能。
“需要祭品啊。”
魔法阵中的留白是祭品的席位，呼唤法则的降临，使用法则的权能，自然需要相应的代价。
但是在这之前，作为发动仪式的“条件”，是要在得到回报之前就付出的，这就是“祭品”。艾萨克没有立刻准备放入祭品，她也有需要犹豫的时候。
她没有接触过其他的起源魔法师，但她明白，自己掌握的法则即使在起源魔法师中，也属于极为罕见的。
平衡，它是炼金术的第一守则，是魔法阵构筑的第一要义，是奥术魔法的基础，是任何稳定的法术模型的根本。
平衡处于万物之间，作为世界的基石法则之一，它固然有着极高的地位和与之相对应的权能，但这也意味着它是极为模糊，并且十分抽象的概念，使用它的权能，不仅代价高昂，而且难以驾驭。
艾萨克打开斜挎的腰包，左侧是嵌入卡槽的二十个橙色立方状晶体，右侧是分别被小心地收纳在墨玉和木质刀鞘中的一长一短两柄短刃。她把四颗橙色晶石和带着木刀鞘的短刃轻轻地取出，望着运转中的魔法阵稍许有些出神。
对于“平衡”这样难以琢磨的法则，艾萨克也没有多么深刻的理解，唯一能够熟练运用的，就是当她作出决定成为起源法师时，她领悟到的第一个、也是平衡法则最为浅显的权能——“等价交换”。
并非炼金学中涉及到的狭隘概念，而是平衡法则的具象体现，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为了“结果”提供“原因”的方法和过程。
“等价交换”，字面意思是用价值相等之物进行交换，而将它应用在现实中，其中的某一部分就相应相应地发生了扭曲，变成了与诅咒无异的诡异约束。
只要付出努力，就一定能得到相应的回报，这就是艾萨克得到的天赋，她不相信命运，也不需要幸运，她只是拿走属于自己的回报，仅此而已。
但是为了得到法则的青睐，她也被迫付出了代价，想要获得任何成果，就必须付出与之相等价的努力，或者说不付出足够的代价，就无法达成任何目的。这本是从“平衡”这个宽泛的法则中剥离出来的偏见，她却甘之若饴。
无论如何，她都是借着“平衡”的力量，才能从五年前出发，来到了此时此地。
而成为一名教师也正是因为“等价交换”的存在，当她授予知识，她也能得到相应的回报，这才是她愿意留在学院的原因，毕竟艾萨克可从来没把那些浑浑噩噩度日的人当作自己的学生。
五年的坚持，她得到的是聊胜于无的薪水，以及三十颗法则结晶。用其中三分之一进行试验后，艾萨克基本摸清了法则结晶的一些简单的使用方法和效果，同时也找到了平衡法则的部分基础运用方式，其成果之一就是现在呈现在她面前的“仪式”——二元存在。
艾萨克拿起了短刃，时间不允许她多做权衡。
“可能要对阵统领级恶魔，我必须拿出全部实力，可是这样的话必然会进入虚弱期，之后还要去暴风王国集合……”艾萨克虽然没有露出多余的表情，但是她的语气较之以往明显多了几分担忧。
艾萨克最终还是选择了按原计划行事，希尔芬希冀的眼神在她心中一闪而过，她还有必须完成的约定。
何况，既然已经迈出了这一步，那么一切都无法回头了，空间震的到来，打破了虚伪的平静，也让她下定了决心。想到这里，她不再迟疑。
短刃出鞘，金鸣轻吟。将它从刀鞘中拔出，凛冽的寒芒便如游龙般肆虐，这是艾萨克从那个罪恶之地带出的凶刃，时隔五年，它终于重现天日。
“撕裂此世虚妄——”
鲜红色不规则刃面，倒映着艾萨克破碎的身影，她毫不犹豫地举起短刃，从左侧的太阳穴将之刺入，直至刀柄。对于常人而言需要莫大勇气的举动，在艾萨克眼中似乎不值一提。
“归还往生真实！”
借用这样危险的武器，自然是有原因的。起源魔法，或者说是“仪式”，对于“祭品”，也就是发动条件，有着苛刻的要求。
她深吸了一口气，凶刃科兰迪，这个名字也许知者寥寥，但是它另一个名字“灵魂切割者”可谓人尽皆知。这把能够随意分割灵魂的魔刀，将撕裂灵魂的痛楚扭曲成为病态的“快”“感”。
当艾萨克用它贯穿自己的灵魂，把作为祭品的那部分切下后，毒瘾一般的“快”“感”几乎吞没了她的理智，她差点没忍住就这样把自己的灵魂一劈两半，借此来仔细品尝那甜美的痛苦滋味。
“真是可怕的家伙。”艾萨克稍许休息了一会才摆脱了凶刀的恶咒，有些虚弱地从脑袋上拔出凶刃，取下被串在其上的一团淡金色的光团。刚被取下的灵魂还是温热的，她轻轻捏了捏，掌中传来令人欲罢不能的弹性，让她心情多多少少好了起来。
“不愧是我的‘虚像’，作为祭品的品质远远超过了要求。”
艾萨克把它与法则结晶一同放入留给祭品的位置，苍蓝的火焰升腾而起，吞没了灵魂碎片与法则结晶的魔焰在魔法阵的约束下，化为螺旋的涡流，零零碎碎的光点从四周汇聚，火焰的漩涡将它们吸收，最终成长为一个模糊的人形。
仪式已经到了最后的部分，艾萨克紧绷的心弦也放松下来，她向着人形火焰伸出手去，对方也懵懂地递出只有轮廓的手，两者十指相扣，仪式就此完成。
似清风徐来，苍蓝的星火在风中飘散，原本虚化的火焰从与艾萨克相握的手开始脱落，露出了其中的实体。
纤细的柔荑，凝脂般的手臂，乌黑的发丝散落，稍许遮掩胸前的丰满。赛雪的白皙肌肤透着健康的红润，玲珑的曲线宛若天成。
完美的复刻，艾萨克对此并不感到意外，她与面前的“自己”对视，如出同辙的淡漠视线在空中交汇，但两者却又有着决定性的不同。
“作为区区一个伪物，这个完成度也算是不错了。”艾萨克审视着站在逐渐消失的魔法阵中的“自己”。
“如此赞誉，受之惶恐。”
与艾萨克一模一样的声音，演绎着完全相反的神韵，傲慢与谦逊泾渭分明。
“二元存在”并非简单的分身或者克隆，这是代表着“矛盾与调谐”的权能显现，平衡法则能够为矛盾的存在进行可控的合理调谐，而“二元存在”即选取两种对立统一的性质作为“仪式”的存在核心，以此召唤出自己的“虚像”。
而艾萨克使用灵魂切割者的原因，正是为了分离灵魂中的“谦逊”，以它为祭品进行“二元存在”的仪式。
傲慢与谦逊同为人类的性格品质，它们在抽象概念的层面上是对立的，被分离的灵魂与艾萨克剩下的灵魂本体本来会被世界识别为两个个体，但是借由两者的接触，灵魂重新连接合二为一，而被魔法阵束缚的形体却使得世界仍然认为艾萨克与“自己”是两个存在，因而矛盾成立，仪式发动，矛盾最终被调谐，这就是为“结果”找到了合理的原因。
但仪式提供的原因只是人为创造的“条件”，如果只提供初始条件，而忽略催化“起因”的过程，那么作为结果的“虚像”就会完全继承核心的抽象概念，就艾萨克的这次仪式而言，“虚像”会变成拥有实体的情感构体，一种低劣的人造梦魇生物，只会一味地强调自我情感的怪物。
只有投入足够的时间去经营“过程”，才能让仪式获得最优的效果，这也是符合平衡法则等价交换的体现，只有付出才能得到收获。
艾萨克作为本体，代表的是自我认知，是真实；而“仪式”创造的则是外像，代表着所有外界认知的总和，是虚妄。
仪式中投入的“经过”，就是将艾萨克在天启世界的存在一分为二，一个是平时她的伪装身份“艾希·艾尔洛德”，另一个则是完全不为人知的真实的“艾萨克·艾尔洛德”。
艾萨克双眉舒展，虽然没有多余的表情，但显然她对于仪式的成功感到满意。
“按照计划行事，如果真的发生了最糟糕的情况——”
“我会毁掉葬心之仪的印章，然后把小家伙送到其他世界。”
毫无停顿的、恰如其分的衔接，让艾萨克微微眯起眼睛，露出了淡极的笑容。“那么，我的约定——”
“必将达成。”
“另外！”艾萨克躺在靠背椅上，单手托起下巴，目光变得有些微妙。
“何事？”
“你只有一天的时间，无论我生死与否，都会消失，因此，我允许你借用‘艾希’的名字。”
“不甚荣幸。”
“嗯，计划没什么疏漏了，但是还有一件事。”艾萨克收敛了笑意，“在穿上衣服前，就让我充分利用一下你短暂的生命吧。”
…………
(PS:4500大章，感谢[JeoDi]的月票。作者得到的第一张月票，非常感谢。
PS2:此章改动挺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