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舞之时（七）
They will dance(Conflict)
这已经不是难受或是疼痛的程度了。
麻木，只能感觉到单调乏味的麻木，视觉，听觉，温感，触感，痛觉，都已经丧失殆尽，唇齿间流淌的腥咸，也变得贫瘠无味。
大概这就是“死”吧，仿佛孤独地伫立在荒凉静寂的永夜之境，这里容不下任何瑕疵，悲伤也好，快乐也好，后悔也好，无怨也好，那些纷杂的思绪，都不被应允踏足于此。
但它也仅仅是勉强能用“大概”这样模糊的字眼去形容的东西，它还远远没有到达名为“死亡”的终末，即使是永夜之地，前方亦有道路。
要往前走吗？
有这样的想法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面前只有一条毫无凭依的、毫不讲理地存在于此的路，那是沉默的邀约，是无字的请柬，也是唯一的选择，唯一的出路。
单方面地给出单项的选择，这是多么残忍的仁慈啊。
这就是命运。
“回去吧，这不是你现在该来的地方。”声音从远处飘来，它很虚弱，也很疲惫，没有起伏的情感，冷淡到了冷酷的音调，却是如此清晰而坚定。
希尔芬不由得循声望去。
只是惊鸿一瞥，短暂而模糊的背影，仿佛是扭曲的幻觉，让她忍不住伸出手去，试图在指间留下什么，理所当然的只剩下空荡荡的落寞回忆。
“别忘了你的约定。”
声音消融在褪色的黑暗中，海蓝色的魔力照亮了眼前的一切，影影绰绰，重重叠叠，明明灭灭。
疼，没有一处不疼，后脑勺上的创口，脖子上的淤青，破裂的脏腑，折断的肋骨，腿上的划痕，没有一处不疼，深深浅浅的刺痛钝痛抽走了全身的力量，让她只能趴在地上喘息，感受着与血液一同流失的生命。
这绝对是致命伤，但绝对不是即刻致命的伤。
“我还有约定。”
希尔芬张了张口，无声地嘶吼着。
那是必须遵守的约定，那是期待已久的约定，怎么能缺席呢？
像是给自己打气，也像是在欺骗自己。
逃，活下去，去约定的地方。
那个身影有几分瘦削，她站在深秋的白石桥上，微寒的夜风卷起的她的衣角，给她平添了几分柔弱。
她也在期待着吗？她一定是期待着的，她没有露出一丝不耐地等待着，向她挥着手。
“我要活下去。这不是终点，我的人生……”
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出现在眼前的不是朝思暮想的身影，而是她的父亲。
那个男人露出了笑容，一个海蓝色的透明正方体漂浮在他的手心，沿着他的视线，不难猜到它会落在希爾芬的眉心。
“我要活下去！”
希尔芬睁大了眼睛，灌满了血的喉咙，发出了难以辨认的声音。
“水镜！”
薄薄的一层水幕横亘在父女之间，也挡住了激射而来的海蓝色方块，它弹落在地毯上，爆碎成细密的毫雨，穿透了方寸之间的每一毫厘，然后自然而然地回归，化作一个普通的海蓝色方块，静静躺在了破破烂烂的地毯上。
宛如镜面的水幕，阻隔了两人的视线。
“希尔芬，你想要反抗我吗？用这种不堪一击的魔法——”
希尔芬看不到父亲的表情，也不想看到他的表情。
没有时间思考了，身体比思维更快地动了起来。不需要冗余的咒语，水元素自然而然地聚集在希尔芬身边，毫不畏惧地对抗着魔导师的威慑。
元素魔法师是支配元素之人，元素的忠诚，绝非等阶可以动摇，一心驾驭单种元素的元素魔法师，自然而然地拥有元素至高的拥戴。
纯净的水蓝色从四方汇集，钻入希尔芬的身体，凝结成纯粹的水属性魔力，灌入血管，续接断骨，填补伤口，渗入肌肤，充斥着身体的每一个细胞。
希尔芬虽然失去行动力，但是她没有失去魔力，用自身的魔力支配元素构架的自由魔力，从而暂时性地修复、控制身体，一切仅仅在一瞬间全部完成，来自水幕另一面的攻击，才堪堪击破这层阻碍，被破坏了魔术结构的水幕哗啦啦地散落，失去约束的元素魔力重新回归游离元素，消散在空气中。
“破坏！然后重塑！”
诺森子爵冷笑着，在他身畔，同样的海蓝色透明立方层层叠叠地悬浮着，自由魔力在他的意志下被压得粉碎，然后以更加严密的形态重新构筑，这正是诺森子爵引以为傲的原创魔法——拉比克之方，精致得仿佛像是艺术品一般的梦幻流派。
根本无需任何引导或是咒语，一切随心而发，随意而动，漂浮在子爵身旁的海蓝色立方体迅速分割成十二等份，然后分别融合在一起，它们棱角被磨平，然后压缩、整合，像是纤细笔直的枝条生长出凶恶尖锐的钩刺，宛如箭矢一般直奔希爾芬的心脏和脑袋。
希尔芬没有贸然行动，事实上，她是在“箭矢”成型后，才发现诺森子爵的意图的。作为单系的元素魔法师，希爾芬一眼就看出了诺森子爵的“箭矢”多多少少借用了“水箭术”这个基础魔法的原理，而且因为形态的差别，其飞行速度应该还在“水箭术”之上。
如果她的身体没有受伤，躲避这种程度的袭击并不算困难，但是换做现在通过魔力操作间接指挥的身体，在运动能力上会逊色一些，要想完全躲开这些“箭矢”会有很大的风险，毕竟这不是真正的弓箭，而是精密的塑形魔法，二段变向不过是在诺森子爵的一念之间。
希尔芬控制着自己站了起来，这种像是摆弄着灌了水的人偶的感觉让她多少觉得有些新奇的同时，也体会到了其中的诸多艰辛。目前她只能控制自己的身体做出一些粗糙的动作，姿势还有些古怪别扭，别说是用手势引导魔法，她就连弯曲手指都做不到，如此恶劣的形势下，希尔芬能够动用的魔法可谓是十不存一。
不过，这毕竟只是诺森子爵随手而为的攻击，希尔芬选择了最直接的应对方式。
说到底，不掺杂任何其他元素的水系魔法，在魔法师手中的表现形式十分有限，这个阶段的魔法，大多数是同一个法术模型消耗不同数量级的魔力，从而在魔法的规模和威力上下文章而已。
“水瀑！”
希尔芬做不到像她的父亲那样随心所欲地控制元素，她用简洁的词句来暗示自己，水元素再次聚集起来，在半空中映现出溪流的虚影。溪流虽不湍急，但是水量却异常丰沛，溪水从半空被截断之处汹涌而出，稍许凝滞了诺森子爵的“箭矢”，并且借着冲击力将希尔芬送向书房的门口。
但是，希尔芬还是太天真了，她的行动的目的性太强，以至于诺森子爵在她发动“水瀑”的同时，就已经猜到了她的想法。
他将手指指向书房大门的方向，刚刚掠过希尔芬耳畔的“箭矢”骤然在空中悬停、转向，同时在箭尾杵，细密的丝线拉扯成了一张大网，被十二根箭矢拖动，想要将希爾芬整个人扣入其中。这次，诺森子爵加上了简单地手势引导，“箭矢”飞行的速度因此在此加速，希尔芬顾不得继续逃跑，只好就地一滚，身后传来一片钉子插入木板的声音，显然“箭矢”射穿了地毯，纷纷钉入了地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