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舞之时（八）
They will dance(Conflict.2)
虽然姑且算是躲过了“箭矢”的攻击，希尔芬却没有试图站起来，而是第一时间撑起了魔力护盾，晶莹剔透的球形光幕绽放出纯净的水蓝色光辉，与海蓝色的魔力弹幕迎面相撞，耗尽了魔力的护盾碎片四散飞溅，飘扬的晶尘归于虚无。
即使称不上魔弹的豪雨，这种规模的弹幕也足以让大多数魔法师绝望。高速旋转的海蓝色立方体在空中呼啸而过，逸散的魔力留下雾状轨迹，这是被压缩了千倍的“cubes”，拉比克之方的魔力弹形态。密集的弹幕之雨轰击着光盾，一些立方体形态的魔力弹被轻巧地弹开，但是更多的却是伴随着轻微的“咔嚓”声，深深地嵌在球形光幕上，并留下一道道细碎而密集的裂痕。
希尔芬明白，自己与父亲之间的差距，不仅仅是职业者的等阶，魔法师与其进阶——魔导师（士，也有这么写的，但是在这里统一用‘魔导师’）之间的距离，在战术和经验上，更是存在着巨大的鸿沟。
自己光是应付眼前的魔法就已经手忙脚乱了，而诺森子爵却能在处理当前释放的魔法的同时，就考虑到了这个魔法可能带来怎样的效果，敌人会采取怎样的行动，应该如何衔接下一个魔法……就算两人魔法水平相当，希尔芬在她的父亲面前也撑不过几个回合。
而现在，作为保命手段的魔力护盾已经被迫交出，希尔芬已经没有翻盘的机会了，她甚至找不出自己能够逃离这间书房的可能性。
“还没完！”希尔芬透过摇摇欲坠的魔力护盾，直直地盯着诺森子爵。即使用魔力勉强指挥着身体，也无法抑制双腿的战栗。
这是少女第一次直面残酷的现实，往日甜美记忆的幻影，像是泡沫般被父亲的无情戳破，子爵用残酷的言语和一环扣一环的魔法将希尔芬逼上绝路，享受着少女濒临死亡时无助而绝望的神情，他要摧毁人偶本来就不需要的东西，只有如此才能洗刷耻辱。
就连身体都在本能地感到恐惧，明明已经失去了最后的保命手段，魔力护盾也快要崩溃，希尔芬的心却忽然平静下来。
父亲狰狞的冷笑也好，宣泄着存在感，向着自己袭来的魔法也好，甚至是死亡的恐惧，都好像失去了原本应有的光彩，变得灰暗、干裂、破碎，无法在她的心中掀起波澜。
不重要，这些都不重要，外界的影响不过是参考，重要的是自己能做什么，自己想做什么，自己应该做什么，重要的是“自我”。
“你已经足够强大了。”
老师一直挂在嘴边的话，到了这个生死攸关的时刻，在这个敌我差距如此之大的时候，希爾芬却突然醒悟了。
“我已经足够强大了。”
这不是鼓励，而是一个魔法。一旦使用，就能让人平静下来的魔法。
什么是强大？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考量，但是对于她来说，什么才是真正强大的，从一开始就很明确了。
灵魂。这是连恶魔都为之疯狂的灵魂，就算现在性质有所改变，但是它的力量早就镌刻在着尔芬的身体之中。
灵魂到底是什么，希尔芬还无法理解，但是透过灵魂，隐隐约约可以感受到的、那模糊而抽象的力量是确实存在的。庞大而纯粹的力量，如渊似海，它蛰伏在未知之处，静静地守护着她的前路。
“我想要的是‘自我’，我所求的是‘纯粹’，我不是傀儡也不是人偶，我的身体，我的意识，我的灵魂，我的一生都将由我决定，由我支配，元素也好，魔力也好，魔法也好，那些我所拥有的，那些回应我的意志的事物，都属于我，由我的所有物组成的世界，便是我的世界。”
傲慢？强欲？不知天高地厚？
不是，这只是单纯的想法，单纯的愿望，单纯的……陈述。没有人能用这样平静、这样理所当然的心情去诉求不属于自己的的力量，而当她能做到如此时，这一切就自然而然地属于她了。
这是本不该由“她”来使用的力量，是不可能在此刻、在此地现身之物。但是那坚定而纯粹的愿望，单纯而强烈的意志，却穿透了重重壁障，唤醒了沉睡的巨兽。这是超越少女理解的存在，如今只取出那么一缕，也足够突破眼前的困局，完成一个渺小的“奇迹”了。
炙热的情感仿佛在燃烧，十五年的压抑扭曲，化为熊熊灼炎的燃料，将一切桎梏焚灭。支配者的意志坚定地传达给了每一个拥簇着她的元素，滚烫的决意让水蓝色的魔力沸腾起来，耀眼的光华穿透了海蓝色的牢笼，砖石和房屋根本无法阻挡它的气魄，纯粹的水蓝色光辉在一瞬间刺破了阴云，纵贯天地之间，昭然宣示着自己的存在，然后悄然收束，只留下墨色的云层中深不见顶的空洞。
法则降临——这是水之本源的认可，它丝毫不掩饰它的欣赏，它的偏心，它的钟爱，不辞劳苦地屈尊降临人间，只为了一个渺小的人类，一个浑浑噩噩地“活”了十五年的人偶，只为了这一瞬间她所展露的意志，它回应了弱者狂妄的言辞，只为了那其中的纯真与真诚，用浩瀚天威，彰显她言之确凿无虚。
诺森子爵的眼底闪过一丝震惊，但是很快就被更加深沉的漠然取代。他没有愤怒，没有羡慕，没有觉得世界不公正，没有出言嘲讽，没有想要做出挽回和补救，他几乎无动于衷。
只有冷漠。
“只有这种程度吗？”
在法则降临的那一瞬之前，诺森子爵就察觉到了它的到来。即使是相对温和的水之本源法则，其威势也不可轻视。他在希尔芬的情绪攀升到极点之前，就放弃了进攻的绝佳机会，开启了魔力护盾，正面承受了法则的威压的护盾理所当然地碎成满地残渣，像是散落满地的水晶碎片。
希尔芬的护盾同样破碎消融，魔力护盾的持续时间已经结束，它无法再给予少女庇护。
“……”
希尔芬本来想要说些什么，她注视着父亲，却突然哑口，她发觉自己竟然连一句感想都说不出口。
到了这个地步，于双方而言，都已经是无话可说，因此，唯有一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