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辉早就预料到白狼的攻击可能范围极广,便预先设定了足足三千米开外的撤退地点,并将众人都移送到了那个地方隐藏了起来。而即便众人与战场相隔如此之远,却是依旧能隐隐察觉到那刺目白光之下的恐怖深寒。
[阿辉叔……]
正在忘沙海口中念叨着皇甫辉的名字,皇甫辉却是在一片绿光之中一闪而现,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在他的身边,则是趴在地上不断喘息的阿斯加尔德。
[现在只剩托尼一个人了。]
见到皇甫辉归来,韦斯特的表情有了一丝缓和,连忙说道。
[快,把他也带回来。]
韦斯特的话语出口,皇甫辉却是依旧单膝跪在原地,没有动作。
[皇甫辉先生?]
韦斯特看着一动不动的皇甫辉,神情渐渐地扭曲了起来。
[对不起……]
[什么叫对不起!]
韦斯特的情绪仿佛终于是失控了一般,上前一步就抓起了皇甫辉的衣领,焦急地说道:
[难道是因为之前我们的不愉快吗?那个我们可以道歉,所以请快点把托尼带回来吧!]
[韦斯特,放肆!]
此时,一直沉默屹立在一边的卡尔却是忽然怒斥出声,韦斯特浑身一颤,众人就这么僵在了原地。
[抱歉……]
韦斯特缓缓放开手,踉跄的后撤了几步。
[我们先休整一下,等到白狼暂时离开,我们再……回去打扫战场。可以吧,皇甫辉先生。]
卡尔语气沉稳的说着,看向皇甫辉。
皇甫辉却是微微回避卡尔的目光,轻轻地点了点头。
众人在稍作休息,并确认白狼离开后,便再次回到了那个作战的山谷,只不过,此时这里已经完全被冰化了,别说尸体,就连原本的山坳都已经消碎不见。
[是吗,归于自然,也不能说不是一个好去处……]
卡尔微微的压低了帽檐,而一旁的韦斯特,早已是攥紧了双拳。
虽然找不到了托尼·艾雷诺的尸身,但是卡尔依旧以地面的冰岩制作出了两根标枪,组合成了一个简陋的十字架,插在了地面之上,将之视作了托尼·艾雷诺的坟冢,并在地面之上刻写下一段十分简短的墓志铭。
[托尼·艾雷诺。我的伙伴,英勇的战士。——卡尔·斯坦福。]
众人静静地站在这个简陋的义冢之前,默默地看着两位军官的背影,此刻虽然他们依旧是腰杆挺直的模样,却是让人看了别有几分萧瑟的感觉。
皇甫辉看着卡尔的背影,不禁地佩服他的冷静,若是一般人,就算是迁怒于自己救援不及,指挥失误,作战不详,或者说埋怨其余人的能力不足,甚至抱怨打联邦派他们来的的送死行为,都是情有可原的。
但是此刻的卡尔却是沉默的像一个石塑一般,一言不发,只是看着这简陋的墓碑。
此时,皇甫辉仿佛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在自己的口袋中摸了一摸,拿出了一串链子一样的东西。
那是,一条银色的细细锁链,而在其上缀着的,是托尼的名牌。
那是,在临死前托尼塞在他口袋里的,最后的遗物。
[卡尔中校……]
皇甫辉缓缓走上前,将手中的链子递给了他,语气低沉的说道:
[请节哀。]
卡尔看了一看皇甫辉手中之物,似乎是终于被触动了一下似的,抬起手缓缓接过了那条名牌,而那双厚实的手掌,却也隐隐的有些颤抖。
[你曾说过……我们把这个东西称之为“狗牌”,是对战友生命与牺牲的蔑视与不尊重……]
皇甫辉没想到卡尔居然在此时提起这件事,却是也没有反驳什么,只是静静的看着卡尔看着手中的名牌,语气平静的继续说着:
[我们确实不喜欢“英雄之证”这个名字。因为,那是只有在大联邦的军人牺牲之后……才会叫的名字。]
话说到这里,站在卡尔身后的韦斯特,已经不住的有些抽噎了起来,虽然强忍着泪水,却是在他那强忍着的难看表情上,完全暴露了自己的悲伤。
[所以我们从不这么称呼它,虽然我们对名牌很看重,却都用“狗牌”这种称呼来称呼它。因为一旦到了称之为“英雄之证”的那一天,就代表着……牺牲。]
卡尔长叹一声,继续说道:
[我们从不在乎个人的荣辱,比起光荣的牺牲换来的节节功勋,我们更希望战友们可以继续活下去,继续实现自己的理想,继续看到明天的日出……哪怕像狗一样卑贱地活着,按照你们中国的说法,大概就是贱名好养活吧。]
[根本不是这个意思吧……]
一旁,忘沙海忍不住小声的嘀咕着,却也没人在意他。
[但是面临大义,我们却不能回避牺牲,因为,我们是大联邦的军人。]
卡尔这句话,说的可以说是铁骨铮铮,这一刻,就连皇甫辉都不再对他们抱有偏见。
的确,这些大联邦的军人们,配得上英雄二字。
[之前,不去与你们有过多的交集,也是为了防止现在这种情况。]
卡尔缓缓转过头,看向皇甫辉说道:
[人与人一旦建立起了羁绊,那么就会被羁绊所左右,一旦被这种主观因素影响,作战就无法果决,会被感情影响效率。因为,作为大联邦军人的那一天开始,我们就不再是为了自己了。而是为了整个大联邦,乃至于整个人类的安慰而运作的零件之一。]
[那么,像机器一样的生活,真的快乐吗?]
即使可以理解,皇甫辉还是忍不住的询问道。
[你们的思想太浪漫主义了,皇甫辉先生。]
卡尔苦涩的轻笑一声,说道:
[如果全天下所有的人,一生都是为了一己之悦,那么谁来做这些不得不做的脏活累活呢?没有人来扮演这个绝对的秩序,又哪有空间让其余人有闲情逸致去实现自己的岁月静好呢?]
对于卡尔的这句话,皇甫辉完全无法反驳。的确,自己现在又去思考这些的闲心,的确是建立在这个众人眼中看不到的钢铁秩序之上。
[但是,军人终究也是人,不是军械啊……]
卡尔说着,再次压低了帽檐,几乎看不见眼睛。
但是离他最近的皇甫辉,却是依旧能够看见那一道,反射着点点磷光的泪痕。
这样的军人,大概也就只会在战友逝去的葬礼上,才会露出自己脆弱的一面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