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翠之月驱散了金之月独有的潮湿与雾气,来自莎夏的舰队将货轮上的各种商品留在诺兰维格之后,便乘着苍翠之月干爽的春风离去。
失去了莎夏舰队的诺兰维格并没有丧失作为北方之喉的繁荣与嘈杂,大大小小冲突和故事每天都在这座方圆十余公里的大型港口城市发生。
每个晚上都有人死去或者失踪,他们可能是平民也可能是士兵,但是谁都明白这些事情的发生和诺兰维格庞大的“地下世界”脱不开干系。
这片土地从上古时代开始便拥有着能够成为大型城市的地理条件,建造在上古遗迹之上的诺兰维格有着帝国最大最完善的地下水路,被深埋在土地之下错综复杂的街道成为了不法分子最佳的藏身之地。
诺兰维格表面上有多么光鲜亮丽,下面潜藏的黑暗就有多么深邃,它就像是影子一样与诺兰维格密不可分。也正是因为如此,诺兰维格地下世界被人称之为诺兰维格之影。
光与影的交织在一起,彼此对立却又盘庚错节,诺兰维格之影一直以来都与地上贵族的霸权之间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
莱克斯学院上下都弥漫着一股令人不安的氛围,短短一个月的时间过去,在学院之中遇害的学生就已经多达六个。
光线充足的房间里三位年轻的学生围绕着椭圆形长桌静坐,这是莱克斯学院战争分院的学生议会厅,战争分院的学生大多都是天生在突破肉体限制层面天赋异禀的年轻人。
“你们都听说了吧?昨天晚上遇害的是艾伦瓦斯。”
带着厚厚镜片的海基语气之中带着这个年纪不应该有的凝重“这已经是这一个月来第四个学生了,学院现在的压力很大。”
这位来自奥术分院的高材生与本应在这齐聚的五人是在第一届学院的竞技大会上认识的同伴,他们每个人彼此之间都通过战斗建立了类似同伴的感情,虽然称不上是朋友,却也常有联系。
然而就在昨晚,五位学生之一的艾伦瓦斯,来自战争分院剑术班的优等生,在苍翠之月的第二个休息日之前被刺客暗杀。
“我听说了,但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在座的唯一一位女孩捂着脸,有些哽咽,“他曾经还对我说在这里的学习结束之后,想去帝国的骑士学院进修…但是今天却……”
女孩留着短发,然而两侧的头发却像是垂耳兔一样留到肩部。
整个人显得相当娇小纤瘦,胸部与臀部完全没有女性独有的圆润。虽然莱克斯学院的制服上装会最大限度地隐藏起女性的特征,但是如果没有下装的短裙,光以体格判断的话很容易被人误认为是一个小男孩。
那个立志成为骑士的大男孩与她私交不错,虽然她对谁都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态度,但是她还是打心底里把乐观开朗的艾伦瓦斯当做自己的同伴。当悲剧发生在自己身边的时候,才能体会到其中的痛苦。
长长的睫毛因为难以抑制的泪水而黏连在一起,如果不是现在这样一幅梨花带雨的模样,女孩整体的脸庞会给人一种可爱的俏丽感,不过眉宇之间却凝聚着淡淡的不容接近的高贵冰冷。
她是琳,琳·埃鲁布斯。和她的哥哥一同被称为埃鲁布斯双子星。
程·埃鲁布斯,这位有着棕色天然卷发年轻伯爵默默从位置上站起,带着忧心而疼爱的目光轻抚妹妹的肩膀。这个同样十六岁的伯爵身材中等,有着坚毅的面孔,因为埃鲁布斯家族的上一代族长在战场英年早逝,让他早早地继承了来自家族的伯爵爵位。
根据帝国贵族之间的契约,尚未成年的领主会将领土交由一位被认可的成年贵族代为保管,因此他才有机会和自己形影不离的妹妹一起在北方之喉的莱克斯学院学习。
“根据目前的情况来看,这一定是诺兰维格之影的那群家伙派来的刺客。”
程趁着学生们的尸体还没有被学院高层藏起来的时候观察过,从身上的伤口来看,这些受害者都是受难于同一人之手,角度刁钻动作干净利落,仅仅只用了一刀就割开了喉管和动脉。
不仅如此,这位神秘的刺客同时还需要具备相当的法则知识,这样才能跨越设置在学院外围隐秘的奥术符文。而且为了保险起见这位刺客的刀刃上淬了相当古怪的毒药,这是市面上没有出现过的药剂。
同时具备绝妙的潜行能力、奥术知识、独特的炼金配方,任何一种都需要经过相当长时间的学习和练习。纵观处在阳光之下的诺兰维格也不能找到这样一位出众的杀手,所以所有人都将怀疑的目光投向了深藏地下的神秘国度,诺兰维格之影。
任谁都没有想到,这些害怕阳光的耗子们真的有一天会选择对霸权的象征——贵族动手。
“不管是谁,他们一定会付出代价!”
虽然琳看起来瘦削娇小,可她在年仅十四岁的时候就突破了第三重限制,更是去年学院竞技大会的第一名。她有信心让胆敢伤害自己熟人的恶徒付出足够的代价。
“冷静点,琳。我们现在没有什么线索,也不知道他们的目的是什么。或许会有下一个受害者,我们需要一个经验丰富的追踪者……”
“冷静?你要我怎么冷静!艾伦瓦斯是我们志同道合的同伴,是我们的朋友!”来自奥术分院的海基试图理清思绪,但是却被激动的琳打断,她紧紧握住粉拳,咬牙切齿。“不管那个杀人犯来自何处,我都会把他揪出来。他要受到应有的惩罚。”
“校规早就写过,在校生不允许私自涉足诺兰维格之影。我们最好不要违反这个规定,那里面都是些嗜血的不法之徒。”
程一直以来都很疼爱自己的妹妹,但是这一次,她的想法实在是太过危险。诺兰维格之影的法则就是弱肉强食,真正的战斗和学院的竞技战截然不同,不法之徒从来不会和别人讲仁义道德。
琳的脸涨得通红,“你只知道讲规矩,只有那些庸人才会受制于这些条条框框!”
无论是战斗还是为人程一直以来恪守着保守的原则,一板一眼的他正是因为对于突如其来事物的猝不及防,才会在那场竞技大会的中途败给自己。保守并不是一件坏事,然而在被愤怒冲昏头脑的琳眼中,自己哥哥是那样的懦弱。
海基察觉到了一向和睦的兄妹之间迸发的火药味,他推了推厚实的眼镜,试图让这两位被悲愤和误会占据头脑的兄妹冷静下来,“我们现在最好的方法就是尽可能搜集那些受害学生的情报,然后找到他的下一个目标。最好再看看那些案发的地点,也许那些现场会留下一些刺客的讯息。”
“我同意这个观点,去询问具体情况的艾丹还没有回来,一切还得从长计议。”程死死盯着握拳的左手,眼睛几乎要跃出愤怒的火舌。
“那个杀手每一次杀戮的时间间隔在四到十二天不等,没有什么规律。但是杀人之后有一定的潜伏期。”海基沉思良久,再次开口“但是有一点我感觉很奇怪,也许这么说有些冤枉人,那个开学半个月之后才入学的新生,所有的事情都是在她到来之后才发生的。”
“那个新生参观学院的时候就是我和琳引导的,她看起来不像是会做出这种事情的人。”
“有些人看起来面目可憎但是却不忍心杀死一只蚂蚁,有些人看起来文质彬彬却能够对年纪幼小的孩童下杀手,你又怎么知道这不会是一种伪装?”
海基的话语让埃鲁布斯双子星陷入了沉默,这位未来的施法者所讲的一切都是那么的合情合理,让人找不出一丝破绽。也许每一个施法者都是如此,理性得可怕,看上去倒不像是一个刚刚经历过朋友逝去应当拥有的模样。
“有时候我真怀疑你是不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怪物,”琳紧紧地抓住自己的裙角,将自己的目光投向一本正经的眼镜男,她轻叹一口气“明明被谋害的是我们的朋友,但是你却冷静得可怕。”
“朋友?我们只不过有着共同的目标而已。”
“……”
精美的房门被一只手轻轻推开,打破了房间内的沉重僵硬的氛围,艾丹本以为等待着他的会是这几个性格迥异的青少年争执的吵闹。他很了解里面的三个家伙,那对兄妹和奥术分院的高材生的性格截然不同,理性和感性碰撞在一起,争吵就是不可避免的。
然而迎接他的却是一片沉重的缄默。
“三位,有重大消息。”金头发的少年敲了敲厚实的门板,将在学院竞技大会上结识的朋友们注意力吸引过来,“我看见奥术分院的导师对第一个受害学生的尸体使用了招魂术。”
“招魂术!?艾丹你不要开玩笑。”海基听到这三个字面色铁青,这还是众人第一次看见冷静的他露出这样吃惊的表情。
“达瑞斯家族是一个大家族,就算去世的只是一个没人在乎的次子,为了家族的荣耀,达瑞斯家族也不会允许家族之人的身体被死灵系法术染指的吧。”
身为未来的施法者,海基自然是知道招魂术的知识。
招魂术,死灵系四环法术。正如死灵系所有的法术那样,是通过邪恶的负面法则将逝者的亡魂从亡者之间召回,通过残缺的灵魂阐述生前所见所想的片段。
只是被施加了招魂术的灵魂不会再回到亡者之间,为了避免变成怨灵,那个灵魂将被彻底驱散,而尸体也会因为死灵系法术所需要的庞大生命能量而加速腐烂。
像是埃鲁布斯这种人口稀少却身居高位的家族在帝国只是极少数,多数帝国名门望族的声望与对帝国的贡献与人口成正比。
对于人丁兴旺的大家族而言,家族的名誉比起众多子嗣之中的一个而言要重要许多,身为家族的一份子被死灵法术染指在帝国的贵族之间是莫大的耻辱。
“你认识他吗?”
“毕竟是奥术分院的同期,他们每个人的名字我都能记个大概。”
听到海基的解释,程挠了挠脑袋,毕竟他身为战争分院的学生甚至连剑术班里的同学名字都没有记全。
这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虽然贵族之间彼此相识,但是并不代表着一位年轻的伯爵需要认识所有贵族家族的子嗣。而且在这个学院之中你来自什么家族并不重要,更何况他褐色天然卷发下的脑袋里装着的全是自己妹妹的喜好。
“先听我讲完,这些都是真的。我听见了那个亡魂断断续续的话语,里面有几个重要的讯息。”艾丹拍了拍胸脯,迎着众人渴求的目光接着说“鲁尔区里有趣的、黑色的乌鸦、龙裔。我只来得及听见这些,差点就被导师们发现了。”
琳歪过脑袋,稍加思考“鲁尔区?我记得学院的积分任务里就有一个关于鲁尔区的,好像是关于失踪的收税官。”
“那这样吧,我和艾丹去调查第一个学生遇害的地点。琳和程就去接下关于鲁尔区的任务,到时候看看有什么线索。”
“诶?为什么?那个新生积分增长的势头很猛啊,我都要被挤出前十了,你就不能一个人去调查吗?”
海基的提议反倒被自己的同伴抗议,艾丹前些日子刚在学院里换了一枚蛛网指环,这枚黑色的指环能够创造一个缓速力场,可以弥补力量型限制者的艾丹在速度方面的不足,这枚只能使用三次的指环让他的积分一下子掉了五十多点。
学院的总积分决定了学生们的排名情况,同时也可以用来向学院兑换一些奇妙的魔法物品。
如果排名和积分够高,甚至可能会被皇家骑士团招募,成为征战骑士或者守护骑士的一员,对于大家族中无法继承家业注定默默无名的小角色而言这无疑是一条拥有光明未来的道路。
不过这仅仅只是一个推脱的说辞而已,海基是五人之中最晚加入的一个,也没有人记得他在竞技大会上亮眼的表现。
虽然遇事冷静而且头脑灵活,可总是时不时会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说话的语气也会带着几分类似长辈的劝告口吻,这着实是让艾丹提不起什么好感。